《义杀》龙五爷

58、狐狸与猎人（二）

　　十九年前。

　　林菀如最近有些不安，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儿子放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她想关心他，想问他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毕业班本身学习压力太大，可她没有。

　　她选择先旁敲侧击地向他的班主任打听。

　　“他呀，没什么异常，挺好的。”班主任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很尴尬的样子。最后，在林菀如的再三追问下，她才很小声地说了实话：“……我不是前几天刚跟你家说过了吗？”

　　“王老师，你说过什么了？”林菀如一头雾水。班主任叹了口气：“跟你老公说的呀！”

　　李驰伦？林菀如心头一紧：“他没跟我说呀？难道是成绩下降了？”

　　“唉，你是做母亲的，怎么连亲儿子都不关心？”班主任白了她一眼，道：“李清麟最近情绪不太对劲，总跟同学起冲突，上周还打了人。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就说那个混子张小杰，是，这小子平时就喜欢欺负人，可因为点儿小事把人给揍到住院的程度，这也……唉！你们当家长的，也不能这么溺爱孩子啊！”

　　溺爱？林菀如自己都不信。她强压震惊，尽可能平静地反问：“那，张小杰的家长没来闹么？”

　　“闹了，怎么没闹！”班主任没好气道：“后来你老公不是出钱摆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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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林菀如没像平常那样早早睡个美容觉，而是破天荒地静*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家。李驰伦这几日出差在外，家里反倒清净了不少，因而当李清麟推开房门时，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些笑容来：“回来啦？想吃些什么，妈妈给你做啊。”

　　李清麟放下书包，理都不理她，径自上楼进了自己房间。林菀如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不发更待何时，索性也跟了上去：“小麟，妈妈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这次，李清麟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于是林菀如从半开的门走了进去，坐在他卧室的床上：“今天妈妈去了一趟学校。王老师说，你和同学打架了，是么？”

　　“那又怎样？”

　　令她万没想到的是，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给出的回答，竟是这四个字。林菀如腾地站起，厉声道：“怎样？！李清麟，老娘这些年来供你吃供你穿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李清麟直视着她的双眼。

　　“它本就该死。”他微笑道：“我没弄死它，是我无能。”

　　什么？

　　林菀如简直要被他气疯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个被无数外人夸赞“天资超凡、必成大器”的宝贝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种反社会、反人类的话来！

　　三天后的下午，星期六。李驰伦终于从外地赶了回来，惊诧地发现自己那便宜儿子居然没像之前半个月那样每天都躲着他，反而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书，见他进来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别的异常反应。

　　这可真是，太反常了。

　　李驰伦眯起双眼，屏气绕到他身后，二话不说伸出右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顶：“怎么啦，不躲着我了？”

　　李清麟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了下。大概半分钟后，才道：“滚开。”

　　“滚？”李驰伦大笑起来：“让我滚？这是我家，你居然让我滚？”他狞笑道：“不想见我，可以啊——李贵！”

　　管家李贵忙不迭地跑上来，气喘吁吁：“老，老爷，您叫我……？”

　　“叫几个人，把他扔出去！”

　　李驰伦傲慢地说完这句话，随即就像看戏似的等着管家去叫人。却没想到李清麟竟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反而慢条斯理地简单收拾了书本装进书包里，然后也站起身来，平静道：“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在外面饿死吗？李驰伦笑眯眯地看着他下楼走了出去，又吩咐李贵道：“去，叫他们盯好‘少爷’。”

　　李驰伦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不到两个小时，当地警署署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李，你那养子跑到C区派出所报警，说你涉嫌故意伤害。哈哈，是真的嘛？”

　　电话另一头，李驰伦完全不惊讶地挑了挑眉：“啊，是吗？他身上有伤吗？”

　　“确实有伤，一看就是用棍子打的。”署长嘻嘻哈哈道：“不是，我说老李，你也没打人这癖好吧？要真说有什么癖好——漂亮小男孩儿什么的，啊？”

　　“还是你了解我啊，老战友！”李驰伦冷笑道：“那小兔崽子红口白牙地污蔑我，没拿出什么证据来吧？”

　　“这个啊，他还真提到了所谓的证据，据说是在他自己的电脑里。”署长道：“不过片儿区的同志问他要，他又不给，非要求派出所先给立案。没证据怎么能立案呢，你说对不对？”

　　“对极了。”李驰伦皮笑肉不笑道：“老战友够意思，这份情我心领了，过几天一定请你喝酒。”

　　“喝酒”乃是两人之间的暗号。署长心里掂量了一番这通电话能值多少真金白银，笑道：“哎~你这就见外了！咱们哥俩儿那关系，还用分得这么清吗？好，废话不多说，你那宝贝养子我先给稳住了，你也麻溜的，赶紧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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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笙秋敲了三下门，没有得到回应。她看了眼手机上的追踪器信号显示屏，可还是有些担心，于是索性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闯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李清麟正在午睡。阳光透过落地窗完完整整地洒遍屋子里每一个角落，也照在他的脸上，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上面细细的绒毛……

　　真可爱。

　　“真可爱。”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李清麟缓缓张开双眼，露出一点和善的笑容：“可爱？”

　　季笙秋尴尬地立在原地，哑口无言。过了会儿她才艰难地开口：“……你听见啦？”

　　李清麟但笑不语。季笙秋更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怀里的电脑往他面前一放，开启工作模式：“我们说说案子吧。”

　　案子，也只有案子，才能把她方才内心深处那无可抑制的悸动强行压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对眼前这个人……

　　“李小芳的死绝不是自杀。”她点开几份文件：“梅林入侵了市警署的数据库，调到了当时的法医鉴定结果，虽然发现时已经变成了巨人观，但仍从尸体的颈椎处发现了断裂的痕迹。”

　　“也可能是上吊，之后被人抛尸。”

　　“问题就出在这里。”季笙秋道：“警署的人查了，事发当天是周六，李小芳休息在家，和她丈夫在一起住。”

　　“可她的丈夫也死了，并且尸检结果显示，死于她死亡之前。”

　　“……没错，她的丈夫林纾是二十几天前死的。”季笙秋无语地歪头看他：“你又耍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吧？”

　　“猜的。”李清麟一如既往的谦虚，顺道反问：“他们没有并案调查？”

　　“对。林纾是自杀的。”季笙秋道：“这次不是尸检结果证明，而是监控录像。”

　　她笑了笑，又道：“有意思的是，他所跳下去的那条河，跟发现李小芳尸体的那条河，是同一条。”

　　说完这句，她下意识地观察着李清麟的反应，结果令她感到失望：“……你怎么没反应？”

　　李清麟非常敷衍地“哦”了声，同时非常夸张地挑起了眉：“所以他俩的死有关。”

　　“你没兴趣？不好奇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有兴趣？”李清麟瞬间变脸，面无表情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几万人死于谋杀，这两个死人很特别么？”

　　季笙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必须承认，自己已经开始生气了：“李清麟，你今天怎么了，我哪儿惹着你了吗？”

　　李清麟微微睁大双眼，灰色的眸子隐约透出些幽绿的意思：“我说了，没兴趣。所以你可以滚了吗？”

　　“啪！”

　　李清麟被她这又响又脆的一耳光打得偏过头去，半张脸立时就红了——当然，是被揍的。季笙秋的眼泪已经涌了上来，声音也带了哭腔：“李清麟，你以为我愿意插手你这案子？！要不是老子全家都被那个畜生给杀了，老子……”

　　“你的事与我无关。”李清麟漠然道：“季小姐，你大概忘了自己原本只是个心理咨询师了吧？凶手终将被绳之以法，所以，回你的办公室去，上班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这回，李清麟居然直接站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手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摘了下来，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而她的衣领则被他一把拎起，然后，被重重地按在了墙壁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季笙秋既没有挣扎，也没尖叫，只是保持着仇恨和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李清麟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过了会儿忽然道：“一分钟。”

　　季笙秋本来愤怒的脸瞬间变得呆滞：“什么？”

　　“从我袭击你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李清麟嗓音很低，似乎还有些哑：“否则，一分钟足矣。”

　　如果他没记错，上次沈重泽把刀逼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也是相同的情况：明明只需一分钟，楼下的人就能冲上来制止这一切，然而最终，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这时，季笙秋才终于意识到了诡异之处。是啊，为什么老白他们没上来？这间屋子不是有监控的吗？她上来之前甚至反复确认过监控的正常运行……

　　难道，监控被人动过手脚了？“是你动了监控？”

　　“不。”李清麟松开双手，后退三步，然后甚是惬意地往床上一坐：“我对计算机一窍不通。”

　　“……所以，你刚才突然变脸，就只是为了证实监控被人动了手脚？”

　　“不全是。”李清麟莞尔道：“当我说希望你滚的时候，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滚。”

　　晚饭的时候，梅林好奇地盯着李清麟的脸，好奇且不带任何恶意地提问：“你的脸被谁打肿了？”

　　“咳咳！”季笙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梅林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她：“你咳嗽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刨根问底，还是说是你揍的人？”

　　“楼上的……”季笙秋刚想转移话题，梅林丝毫不给她出口的机会：“从力道与肿胀程度的时间关系上看，此事发生在大约五个小时前。五个小时前的监控录像没有任何问题，无人进入。”

　　忽然停了下来。她抱着一大包薯条，默不作声掉头就往楼上走。沈重泽懒洋洋地问：“干嘛去啊小美女？”

　　梅林头也不回：

　　“修监控。”

　　没有梅林在场，沈重泽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于是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收餐具的时候，白崇简照例要重新给他上铐，却被季笙秋制止了：“不必了，老白，没用。”

　　她知道，他若想跑，就是监狱都留不住他。

　　“我知道。”白崇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规矩就是规矩，你我都不能改。”

　　“如果人人都像白警官这么遵纪守法不越雷池一步，我们这些律师，可就要闹饥荒喽。”沈重泽用他那种特有的油腔滑调接下话茬：“所以，像李先生这样的法外之徒多一些，这个世界才更有趣嘛！”

　　对于他这恶劣的笑话，在场没有人笑。白崇简对其他人道：“我要带李清麟回一趟警署办些手续，季老师，你们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