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暗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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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走的时候没有关灯，因此这里现在依旧亮得刺眼。李清麟阖着眼倚在床头，一动不动，直到“她”转到床头后面替他解开手铐，他才懒洋洋地说了句：“这么久才回来？谈成了，还是谈崩了？”
“她”没说话，起身就要离开。李清麟一边揉着又麻又疼的手腕，又活动了一番酸痛的肩膀和手臂，很突兀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李清麟，我知道你不是话痨，就不要再演戏了，很拙劣。”女人的嗓子有点哑：“也不要逼我杀了你。”
李清麟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看看你，脾气这么差。问你名字又不是要你的命……哎，你怎么哭了？”
“女人”抹了一把未干的泪痕，陡然换回男性声线，恶狠狠道：“闭上你的嘴！”
李清麟同情地望着“她”。在这一刻，“她”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某些女人更加脆弱，无助、可怜。他索性起身走到“她”身边，凭借着身高优势俯身探向“她”颈窝附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那个男人欺负你了？”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女人”一只手掐着他纤细的颈项、将他按在墙边，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匕首，对准了他的左眼！
一片死寂。
除了挂钟指针转动的闷响，室内一时间静得有些可怕。良久，“女人”终于松开桎梏着他的手，冷声道：“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李清麟只是眨了眨眼，并不作答。直到她转过身去，他才缓缓道：“你不会。”
“为什么？”
李清麟笑了笑，凑过去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闻言，“女人”低低地冷笑一声，不像讽刺，更像自嘲。却听李清麟又说了句：“屋子很热，我出了一身汗，想洗个澡。”
见“她”站着不动，他扬起半边眉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难不成，你想亲自帮我洗么？”
门“砰”的一声，在她夺门而出之后重重阖上。只是，在门扇阖上之前，“她”的声音已轻飘飘地传入他耳中：
“我的名字，叫做岳雪。”
浴室的水温不冷不热，刚刚正好。手腕上锁着的链子从底下的门缝穿过来，但好在这里还算是个密闭空间，四周没有安装摄像头……
很好，真棒，完美。
李清麟先是慢条斯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一遍，在衣服都没脱的情况下飞快洗了个战斗澡，然后用干毛巾将手上的、地面上的水一点一点全部擦干。这之后，他才举起手里的莲蓬头，打开保险盒，将淅淅沥沥的水流对准插座——
灯忽然灭了。
岳雪冲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叫道：“李清麟，你搞什么鬼！”
“跳闸停电你也怪我？”黑暗中，李清麟的声音从浴室里沉沉传了出来：“电线老化、短路了吧？找人修一修。”
“怎么会无缘无故短路，是不是你干的？”
“……”李清麟郁闷道：“我都这样了能做什么！你有手机么？开下手电，我先出来。”
岳雪“哦”了一声，随手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李清麟借着这一束光从狭小的浴室里推门而出，随口吩咐道：“你去打个电话，叫人来修。”
岳雪冷哼一声，不言不语。李清麟仿佛恍然大悟：“喔，不想外人知道你把个大活人关在这里？可以啊，不如我帮你修？”他又似是很为难地晃了两下手上的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倒是先给我解开啊？”
岳雪这次索性理都不理他，掉头就走。李清麟赤着脚跟了上去，直到被铁链扯住才停下来：“岳‘女士’，建议你在检修短路点之前，把所有的电器电源都切断再拉下电闸，然后——要我一步一步教你么？”
季笙秋赶回N市警署的时候，白崇简他们正在指挥中心吃方便面。
之前为了尽早找到李清麟，这几个从A市带来的刑警连午饭、晚饭都没来得及吃，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匀出些时间来。一群人里头，最先抬头的是一脸疲惫的白崇简：“现在我们排查的范围已经很小了，只有四个。”
季笙秋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指挥中心正中央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巨大液晶屏幕——那里，东南两处、西北一处、东北一处各跳跃着绿莹莹的光点。白崇简解释道：“我们从386个候选地点挨个排查，用上了全联邦最先进的电磁反射与接收定位技术，最后筛选出来的，就是这几个地方。”
“第一处位于东南五环边上的废弃化学工厂，建于二十年前，当时为备战而设置了电磁屏蔽网，但没有地下室；第二处位于东南三环以里，是座高层烂尾楼地下室；第三处位于西北四环，是市眼科医院地下仓库；第四处位于东北四环以外，也是一栋烂尾楼，为地下防空设施。其中，除第一处外，其余三处都是人防地下室。”
“人防地下室？”季笙秋若有所思地拄着下巴：“对，对啊！最近几年兴建的防空地下室都自带信号屏蔽系统……老白！查过这四个地方附件监控录像了吗？有没有看到那辆可疑的救护车？”
“这四处监控探头都是坏的。”白崇简道：“因为没有惊动N市方面，我目前只派出了自己人。但我这边人手有限，每个地方也只能去一两个人，轻易不能进入，怕会危及目标安全。”
到现在这个程度就够了。季笙秋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四个点，沉吟半分钟之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个消失了近一天的信号，居然再次出现了！
季笙秋精神一振，斩钉截铁道：“老白，立刻跟我去东北四环这栋烂尾楼！”
在李清麟的“指导”下，岳雪只用了十分钟就把电源重新接通了——并且修好之后才发现，其实断电的原因非常简单，不过就是插座进水引起的漏电、触发了漏电保护装置导致跳闸。等他把拆开后擦干净水的插座安装好，原本推不上去的电闸终于也能推上去了——
大功告成之后，岳雪指着重新安好的浴室插座质问李清麟：“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有必要冒着被电死的危险作死么？”李清麟冷嘲热讽地笑了声：“岳‘女士’，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这回，岳雪没再像以前那样云淡风轻地反驳，或是干脆理都不理。“她”紧紧地闭上了嘴，沉默着走近李清麟，在他面前不到三步之遥时方才停下。
……然后，蓦然伸出右手，扳动了墙壁上的机关。
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曳地声，锁着李清麟双手的铁链一点一点地缩回墙内，最后将他整个人牢牢固定在床上，再也动不得半分。岳雪迈着婀娜的步子缓缓上前，右手指间把玩着那把似曾相识的匕首，狭长凤眸之中寒光凛冽，锐利如刀。
“她”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李清麟，”岳雪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在他耳侧响起，又是悦耳的女子音色：“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何必再给自己多惹事端。”
她的语气看似平和，但周身紧绷的肌肉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已经清清楚楚地告知了他一个事实——接下来，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命就没了。
“你劫持我，是为了阻止我调查‘索多玛’，对么。”李清麟被迫仰面躺在床上，眉心之间悬着利刃，却没有半点惊慌之意：“索多玛，S.D.M……啧，起名水准堪忧啊。”
“你怎么知……！”岳雪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被“钓鱼”了，当即恼羞成怒：“李清麟，你又诈我？！”
“这次不是。”李清麟长睫一瞬，笑容浅淡：“这次，我是真的知道。”
岳雪脸上阴晴不定。“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远处就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岳雪脸色骤然大变，匕首立刻抵在他的喉结上：“警察怎么会找到这里！”
刀锋冰冷，李清麟颈项之间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他的语气却丝毫未改：“我怎么知道？不过，既然条子已经来了，你不躲躲么？”
“躲？那也要先灭口才行。”抵在他喉结上的匕首又近了些，李清麟已然能感觉到鲜血从刀口渗出时那一瞬间的凉意。然而，他的下一句话便成功制止了岳雪杀人灭口的冲动：“我对破案没有兴趣。给我‘索多玛’的情报，离开这里，此事与你再无关系。”
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挪开了。岳雪面向着他连退三步，整个人隐没于无边黑暗之中，最后消失了踪影。只是，临走之前“她”却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不要再查下去了，你会后悔的。”
……
东北四环边上这座烂尾楼始建于二五二八年，如今已有约五个年头的“历史”了。季笙秋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地下室外面几间早已人去楼空——确切的说，这些房间里原本就没什么家具，除了几张桌椅之外，别无他物。
钟鸣等几个刑警在外面提取指纹、毛发等，季笙秋和白崇简则率先冲进最里头的那间屋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卧坐床头的李清麟……以及，从两边墙壁延伸出来的、长长的两条铁链。
“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季笙秋双目赤红地冲了过去，激动得手都在哆嗦。李清麟沉重地垂着眼，没看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没事，放心。”
“劫持你的人呢？去哪儿了？”白崇简抱胸而立，面目冷肃地问道。李清麟却似完全听不到他的问题。他依旧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湿漉漉的白衬衣衬着同样苍白的皮肤，简直要融为一体了：“不知道……”
季笙秋也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他半干未干的头发和异常萎靡的精神状态。下意识抬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立刻低喝道：“老白，快叫救护车！”
“不用。”
一阵窸窣的铁链轻响，苍白修长的左手拽住她的衣袖。李清麟的声音虚弱得近乎破碎，语气却是平静的：“镇定剂而已。伤口沾水感染了，所以发烧。此事不要声张，没好处。”
李清麟从被劫持到最终获救，整整一天时间。对于从A市来的几个刑警而言，这一天恐怕将成为他们现在及未来职业生涯中最“离谱”的一天——而对于季笙秋和白崇简而言，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以后“惊心动魄”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所将经历的事件，也将越来越离谱、荒诞。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暗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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