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133、阴阳（三）

　　总统府。

　　华庭最近很忙。“废除死刑”不但是他的家事、私事，更是国事——作为能做成这件事的人，终将彪炳史册、为万世楷模。为了达成这一夙愿，他几乎跑断了腿、马不停蹄地接连拜访了联邦政坛知名世家大族近百户，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歇一歇的机会。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解解乏，秘书长就找了上来，神色十分严肃：“总统，警署那边传来消息……”

　　当他公事公办地简单叙述一番经过后，原本预想中的惊怒或者骇然却并没有出现。自己这位已经跟随了七八年的老上级、如今的总统先生神情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平淡道：“知道了。仁和医院的大夫怎么说？”

　　秘书长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好吧，总统先生的思维总是这样跳跃，他始终无法完全跟得上他的节奏：“看过片子了。专家们经过五轮会诊，初步结论是可以通过手术切除，但……”

　　华庭抬起头，眼睛透过花镜和蔼地看向他：“说下去。放心，我心里有数。”

　　“但是，术后存活几率很低。专家说，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可能已经承受不住开颅手术这样的烈度了，并且时间拖得越久，失败可能性就越大。万一……他们不敢保证。”

　　“几率很低，总该有个数字吧？具体是多少。”

　　“不到百分之五。”

　　秘书长声音底气有些不足：“所以，他们更建议采取保守治疗法，起码还能延续半年左右的生命。”

　　“好，我知道了。”华庭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头，难得失去耐心地挥了挥手，示意秘书长先出去；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自己时，才重重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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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牧远再次带来有关他的消息时，已是三个月以后了。

　　“你说的没错，李驰伦的确是恋*童*癖。”他将照片一字摊开，置于她面前：“呶，给你的新灵感素材，希望你会喜欢。”

　　她低头看向照片。那上面，少年羸弱的身体上布满了淤青和伤痕，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而伏在他shen上“卖力”的那个样貌丑陋的壮年男子，则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般，丝毫不顾他的遍体鳞伤，保持着兽类最原始的“那种”动作姿态，连同那副同样狰狞贪婪的表情，一道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哇，”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者一般，小小惊叫了声：“原来那个衣冠禽兽不但自己‘上’，还喜欢看别人上呀。Emmmm……当观众有亲力亲为那么爽吗？”

　　文牧远对她的冷血早就习以为常，因而此时也不甚介怀地接过话头：“事已至此，这孩子还能用么？”

　　她天真无邪地眨了眨大眼睛，反问：“他坏掉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

　　“心理素质不错，当然能用呀。”她神秘地笑了笑：“将来我能见到他吗？”

　　“这个么，”文牧远也故作神秘道：“取决于你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感兴趣地竖起了小耳朵。“哦？”

　　“目前为止，你的小说里只有他，没有你自己。告诉我，你想成为故事里的什么人？”

　　“我么，要做全知全能的神。”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好，非常不好。”文牧远连连摇头：“女人是不能做‘神’的，这不符合主流审美。做他的拯救者怎么样？还记得吗，每个大英雄背后都有一位红颜知己，你就是那位红颜知己。”

　　“不好，非常不好！”她学着他的语气，小大人似的：“我才不要做那种愚蠢的女性！我就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红颜知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是独立自由的！”

　　“可是，‘观众’不会喜欢这样特立独行的女角色啊。”文牧远语重心长循循善诱：“这孩子将来必是祸国之姿，智商也是顶尖，如果能顺利长大，定会成为天底下所有女性肖想觊觎的极品男人。做他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女孩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

　　“你是在教我做事？”

　　她俏皮地反问着，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漆黑眼眸如同死水：“那么，以后休想再从我这里获取任何有价值的‘合作’了哦，文叔叔。”

　　“好吧好吧，听你的。”见她态度出乎意料的执拗，文牧远只得随机应变：“你的主意是什么？”

　　她用力地想了很久，才终于很郑重地得出了结论——

　　“我要做造物主，赋予他‘神’的能力；而他，会成为‘神’最完美的作品。”

　　女孩儿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男人的领带结，很慢地说道：“剧本么，‘红颜知己’倒也不错……只不过嘛，是镜花水月的那种。”

　　她继而孩子气地一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相信，‘观众’一定和我一样，爱极了‘反差’和‘反转’这两样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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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供认”事关索多玛的罪行之后，原本已经因为前案“终结”而终于得了些许空闲的专案组不得不又一次忙碌起来，夜以继日地彻查之前案件中未侦破的疑点。

　　其实，说起来他们的工作也算不上十分繁重，因为李清麟在这件事上非常配合，不但对专案组有问必答，甚至还能主动地提供一些警方至今都尚未掌握的线索：

　　比如，不知被谁枪杀的穆森曾在“索多玛”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再比如，索多玛曾经的创始人……

　　“文牧远。”他非常痛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专案组成员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对于这件事，这里所有在场的人都已经从联邦安全部那里“破格”获知了。

　　也就是说，李清麟并没有说谎——看来，他还是很有诚意向他们“坦白”的。

　　“穆森也是你的人？他就是‘玫瑰女王’？”

　　这已经是彻底的诱导性提问了。然而嫌疑人丝毫没有提出质疑的意思：“是的。”

　　“但‘玫瑰女王’的直播直到穆森死后也没有停止，这和你的供述并不能对应。”

　　李清麟平静地解释：“穆森也算组织内的干部，只负责策划而已。”

　　“具体施行的人是谁？”

　　李清麟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只是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主问人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抠细节，清清嗓子继续问道：“穆森是谁杀的？”

　　“我。”

　　“用的是什么凶器？”

　　“防暴子弹。”

　　“子弹型号是什么？”

　　“M79。”

　　和现场勘验结果完全一致。主问者摸了摸下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了些此前发生的、和索多玛直接相关的案件疑点，李清麟也全部对答如流——

　　所有的推论，全部能够对应；所有的证据链，全被有条有理地串联起来。虽然还有细节尚待完善、逻辑尚待缕清，但最起码，能给上级和公众一个像样的交待了。

　　只是临收尾之时，主问者把其他成员全都屏退了去，自己则独自留在讯问室里。“啪”的一声轻响，他随手关掉了室内所有的录像设备，之后才重新坐回座位，表情意外的十分沉重。

　　“还有什么问题么？”

　　见他既迟迟不肯开口，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李清麟只得主动开口：“我累了。”

　　主问者摇了摇头，同时换了一种和刚才截然相反的温和语气：“你的律师本想见你一面，但因事出紧急，警方暂时没有准许。不过他要转达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你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他把鉴定报告推到对面：“轻度精神分裂以及重度双相情感障碍，鉴定机构建议定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限制刑事责任能力，意味着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也就是说，法院“可以”以此为由，不予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原本，如果只有之前那些连环杀人案的话，这次你完全可以免于死刑了。”主问者轻叹道：“可是现在……”

　　“我是活不成了。”李清麟淡漠道：“多认几项罪名，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主问者立刻反问：“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并非索多玛的‘领袖’了？”

　　“警官。”李清麟微微勾起唇角，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或许是我孤陋寡闻——竟然还有不想早日破案的警察么？”

　　“理论上确实是越早破案越好。但如果这些案子不是你做的，你承认了就是替真凶顶罪，就是纵容真凶逍遥法外。”

　　主问者严肃道：“警方不是任你摆弄的傻子，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怎么会？”

　　李清麟眯起一双水墨描画似的眼睛，笑道：“我当然没有说谎。不信，你们自己再去找出那位‘真凶’啊？只是速度最好快些，若等到第一次开庭还找不到，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他的话虽然云里雾里，但威胁警告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我“好心”给你们的台阶，你们自己若不肯下，到时候可就休怪我在全联邦、全天下面前让你们下不来台。

　　他仿佛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眼前这个凶嫌那冷静又带着嘲讽似的语调，虽然，对面的人根本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向来热衷于追寻真相的主问者，有生以来第一次迟疑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冷冷地俯视着对方：

　　“你似乎是在维护你曾经豁出性命也要破坏掉的东西。”他道：“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