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105、重见天日之罪（二）

　　施墨湘打算接下来出趟公差，去W市重查一遍买妻案。然而临进领导办公室她却犹豫了下，对人情世故的练达使得她冷静了下来；因而，当站在许松面前时，她很聪明地改了口：“局长，Y市那边出现了新情况，我想申请去那里出一趟差。”

　　一个多月前，许松由副局长被提拔为局长，此时正履新不久。然而这位新任局长脸上却反而没了过去那虚伪但慈眉善目的模样，听了她的话也只是板着脸道：“真的只是去Y市？”

　　“额……”施墨湘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当然是要去Y市。”

　　“小施啊，”许松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小季不一样，是个听话懂事理的。有些事该做不该做，你一直把握得比局里任何人都好，我也比任何人都要看好你，明白吗？”

　　“明白。”施墨湘谨小慎微地答道。她忽然感到了压力，想要出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三秒过后，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局长，我……想带李清麟同去。”

　　许松看了她一眼，没言语。场面瞬间是一片令人尴尬至极的死寂。

　　难熬的沉默过后，他才道：“他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屡次脱离监管，袭警，伤人，手上人命也不少。而且他现在这个健康状况，如果发病死在外面，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施墨湘抿了抿嘴，无话可说。许松又趁热打铁道：“小施，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再过一两年往上走也很有希望，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麻烦。对不？”

　　施墨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局长办公室的。出警署大门的时候，她无精打采地一抬眼，正巧见着一辆最新限量款兰博基尼，以及倚着车门的某个骚包……“精英”律师。

　　“嗨呀，这不是我们的施警官施大警花吗？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来，说说嘛，让大伙儿乐呵乐呵。”这贱人一见她出来，便悍不畏死地上前来时撩闲找揍。然而施墨湘破天荒地没发火，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便去找自己的小摩的。

　　骑上去，踢开脚蹬子，打火，动作一气呵成。她正打算回家缓一缓，却不料“哐”的一声闷响，车熄火了！

　　她对着“罢工”的坐骑愣了几秒，忽然无力地缓缓蹲下*身去，把脸埋在膝盖之间，低低地呜咽起来。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男人平素贱兮兮的声音此时竟罕见地正经了起来：“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滚！别来烦我。”她凶狠但嘶哑地骂了一句，继续哭自己的。沈重泽不理她的恶劣态度，自顾自递给她一张湿巾：“别哭啦，妆都花了。本来就长得不怎么好看，这下更像男人了……哦噢噢噢噢！”

　　沈大律师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挨了顿狠揍。十分钟后，他通体舒畅、心满意足地一只手捂着肿起来的半边俊脸，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嘴上还是不闲着：

　　“到底发生什么了？”

　　“滚！”

　　“要滚也不是我滚，这可是我的车。”

　　“……停车，老子下车！”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傲娇呢？”沈重泽哈哈一笑：“嗳，不许动手哦——你也不想半路出车祸吧？”

　　施墨湘只得强行压下想再揍他一顿的冲动，恶狠狠道：“那你就闭上你的臭嘴！”

　　“好好，我闭嘴，闭嘴还不行吗？”沈重泽语气很是无奈，甚至简直有些宠溺了。这之后，他真的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一时寂静无声。

　　直到停在施墨湘的住处门口。

　　施墨湘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她只能负担得起一所建于二十七年前的老房子——当然，能在京城有立锥之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沈重泽帮她从后备箱里把小摩的搬下来，然后笑意盈盈地问她：“不请我上楼坐一会儿？”

　　“……”施墨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沈重泽就识趣地双手合十：“好，好，我明白了！主人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好吧，那我先走了，拜拜。”

　　施墨湘一直以来都是独居。平时她即便白天上班再累回家也会先打扫一遍卫生、自己做好晚饭、用餐后坚持健身，最后再休息；然而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糟的原因，她竟连收拾屋子的精神头儿都没有了，破天荒的脱了外套倒头就睡。

　　——————————————————————————

　　“李清麟，出来。”

　　施墨湘他们离开看守所的当天下午，有人就来到了禁闭室门前，低声唤道。李清麟注意到那人也是个服刑人员，看样子好像是个“劳动号”，便随口问了句：“骆管教呢？”

　　（注：劳动号，即看守所里的轻刑犯，因为需要协助管教给行动不便的死刑犯提供生活上的“服务”，平时有很大程度的活动自由。）

　　“骆管教开会去了，他让我送你回监。”那人道：“按程序来吧，您也别让我为难。”

　　按照常理，由劳动号替管教“跑腿”，这也算是看守所里约定俗成的“惯例”了。李清麟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到铁栏前任他解开手铐，再转过身任他从背后重新铐住。

　　然而，就在迈出禁闭室大门的一刹那，一支针剂样的东西瞬间就扎在了他的手臂上！与此同时，那人奇快无比地从背后卡住他的咽喉，剥夺了他发声的能力：

　　“别吵。安静睡一会儿。”

　　再醒来时，便已身在仓库中了。这间仓库他没来过，但曾听以前同监的轻刑犯提到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间仓库里存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虽然闻不到气味，但多年的从医生涯让他瞬间就意识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酒精。

　　仓库外面人声隐约，不是一个，听上去至少有三四个人。声音从门缝里模模糊糊地传来：“……还没醒。”

　　“……手吗？……”

　　“万一……”

　　人声淡了下去。忽听“砰”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哗啦啦”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所有的酒精瓶子全部碎裂，透明刺鼻的液体流了一地。紧接着，一支点燃的香烟被扔了进来。

　　火势冲天而起！

　　遍地酒精助燃之下，大火瞬间将整个仓库团团包围。麻药药效未过，李清麟试着挣了挣手足上的桎梏，理所当然地没能挣开；扫视了四周一遭，他已瞬间推演出了自己唯一的逃生路线——

　　能逃出去，然而必然付出被重度烧伤的代价。即便能活下来，也会成为废人。

　　火势愈演愈烈，氧气也愈发稀薄。他安静地躺在原地，双眼望着布满灰尘的棚顶，无声地笑了起来。

　　多么讽刺啊……十九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大火，让他开启了杀戮之门。如今时移世易，同样的燎原大火，却是有人要他的命。

　　杀人者恒被人杀之。因果轮回，果然如此。

　　这就是他的报应。

　　“轰”的一声巨响，紧闭的仓库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有人顶着火舌骤然闯入，冲到他近前便是二话不说将他扛在肩上，沉默不语地往外走。李清麟下意识地看向那人的脸，随即愣住。

　　“他不让你死。”方柬侧过头，用那只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他：“所以，你得活着。”

　　——————————————————————————

　　施墨湘是被一股臭鸡蛋似的味道熏醒的。

　　醒来之后，她第一时间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奇怪，手机屏幕怎么是亮着的，还那么多未接来电……

　　再一看来电人信息，一个陌生号码。谁啊？

　　她抱怨了句，刚想接着睡，手机却又响了起来。实在烦得要命的施墨湘抬手就像按掉来电，却不料自己的手忽然动不了了！

　　——不，不止是手，整个身体都麻痹得无法动弹哪怕一下。空气中那股子臭鸡蛋的味道越发浓重，她的脸也瞬间变得惨白。

　　是煤气。煤气泄露，导致自己中毒了！

　　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伸手去抓手机，可惜，再强悍的意志力也抵不过生理上的中毒反应。施墨湘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竟急得流出眼泪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轻不可闻：“救……救命……”

　　煤气泄露之后，封闭空间内人会在5至10分钟内昏迷，15分钟内休克，30分钟内心脏衰竭，最终脑死亡。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么个可笑的“事故”上了么？

　　好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正当她陷入绝望之际，北屋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把窗户砸碎了。十几秒过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面前，明明一头的冷汗，可那张英俊的脸上却仍挂着万年不变的欠揍笑容：“呦，施警官这是有多想不开，在自己家玩儿简化版烧*炭自杀？”

　　嘴上发着贱，他却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横抱起，从大开的房门径直走了出去。施墨湘犹自沉浸在绝处逢生的震惊之中，就听眼前的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嗓子也似乎有点哑了：“我刚才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知道么？”

　　施墨湘眨了眨眼，想说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重泽神情复杂地俯瞰着她：“二十个。我对金主爸爸都没这么上心过。”

　　施墨湘：“……”

　　施墨湘中毒时间不长，送到医院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然而沈重泽却没收了她的手机，不允许她和警署同事联系——理所当然的，这一“决定”立刻就遭到当事人本人的强烈抗议：“沈重泽！别……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咳咳，对你感恩戴德，谁给你……的胆子，咳咳咳，没收我手机的？！”

　　“呵，你是怕他们担心么？”沈重泽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我看大可不必。说不定啊，有人现在正等着你的死讯上新闻呢。”

　　“你这话……咳咳，是，是什么意思？”施墨湘死死地瞪着他。她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煤气泄露，你真以为是你自己不小心所致啊？”沈重泽忽然毫无预兆地欺身而上，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额头，吓得她一个激灵：“你脑残，我可不是白痴——不想想为什么我不直接推开窗户，非得砸碎了再进来？”

　　他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音色愈发冰冷：“动动你那常年生锈的脑子。现在还不明白吗？”

　　施墨湘被他这前所未有的“严肃”给镇住了。印象里，面前这个贱皮贱脸的混账律师，可从未像今天这般“正经”……

　　正经得，简直不像他了。

　　大概是头一次离得这么近，她也得以头一次看清他的脸。沈重泽无疑是英俊的，这一点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然而如今看得仔细了，她却发现，其实比起“英”来，他“俊”的成分更多一些——

　　施墨湘这些年来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关注异性的外貌。而且以她的审美，男人的“男子气概”比外貌更为重要，就这一点而言，沈重泽的身材健美如同模特，倒也勉强符合；可这张脸……
　　这张脸，简直可以称得上“漂亮”了。

　　不同于那杀人犯的阴柔俊美，沈重泽的外貌完全就是男性化的漂亮。可今天摘了眼镜的他却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有半点斯文败类的可恶，反而多了些许清贵气息。

　　……原来，他的睫毛这样长，眼睛也这么深邃迷人。

　　她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

　　施墨湘呆呆地看着他，以至于接下来他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进去。沈重泽哪里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思绪早就飞出了十万八千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脸：“喂，你怎么啦？傻了？”

　　“啊，喔。啊？”

　　施墨湘这时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嘿瞧我这小暴脾气！好男不跟女人计较。”沈重泽佯作生气地冷着脸：“有人要你的命，还没反应过来？”

　　“哦，这样啊。”施墨湘仍是呆呆的，仿佛还没睡醒一样。

　　沈重泽气笑了：“你怎么了？被外星人附身啦？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是不是全当放屁了？”

　　“……你说有人想杀我。”施墨湘堪堪作出了点像样的反应：“证据呢？”

　　“大姐，你觉得我要是有那种东西，还会在这儿跟你废话么？”

　　沈重泽无语：“要不是你进楼里之后我又偷偷看了一会儿，鬼才能想到居然有可疑人物也一直盯着你，直到你开了卧室的灯才离开，我就寻思着那位肯定不是见色起意，毕竟你那搓衣板一样的身材实在乏善可陈……喂，你干嘛用那种杀人似的眼神看我，看得人家怕怕的。……哦噢噢噢噢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