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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重见天日之罪(一) ...

  •   9号监的人果然没能安生地过好元旦佳节。

      没有人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一瞬过后方柬的脖子就被勒住了——勒住它的“凶器”是李清麟手腕上那副冰冷沉重的手铐,而方柬一只眼睛也被生生剜了出来,握在李清麟修长细瘦的手指之间,丝丝线线的鲜血衬着苍白如雪的皮肤,一眼望去,仿佛西方宗教油画里的地狱绘卷。

      方柬很快就被送去了医院抢救,人没事,眼睛瞎了一只,算是万幸中的不幸;而李清麟也因严重违反监规、故意伤害他人而被再次被关入禁闭室,等候进一步审查和处置。

      “这可真是……”路上,狱医孙超很八卦地对身旁的漂亮女人说道:“我是不敢再在这儿干下去了,多亏了您,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上级开口。”

      “孙老师不要客气,我个人倒是对他很感兴趣呢。”女人——白翎毫不避讳道:“您就放心申请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孙超犹豫了一会儿,才谨慎地提醒她:“白老师,我也在看守所工作挺多年了,亡命之徒见了上百个,可是……你能想象得到吗?他徒手剜人眼睛的时候,心跳速率甚至没有超过每分钟80次……”

      “喔,心理素质还蛮好的,我喜欢。”白翎笑眯眯道。

      孙超:“……”

      白翎再次见到李清麟的时候,他正蜷着腿坐在床上看着什么。看守所名义上把他关了禁闭,实则只是做做样子——现在的李清麟,因为索多玛组织的浮出水面,价值早已今非昔比;更何况所有人都作证是方柬有错在先,张银山的意思也是顺水推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最好”。

      “哦呀,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呢,清麟。”

      白翎隔着铁栅栏跟他打了声招呼,语气亲切得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李清麟抬眼看向她,语气很是平静:“白医生,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我有什么不敢的?又没违法犯罪。”白翎不以为忤地笑道:“倒是你,这种时候就不要替别人操心了,很累的。”

      李清麟微微颔首,也笑了:“好。”

      白翎感叹一声:“听他们说你得了绝症,是真的吗?”

      李清麟点头。

      “还有多久?”她问。

      “半年吧。”他答。

      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平静,仿佛谈论的不是其中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今天的天气。

      “你死了,我会很寂寞的。”过了会儿,白翎才道:“这个世界也会重新变得无聊,很无聊。我不喜欢。”

      她忽而又问:“我还记得很久以前,你提过‘文诗雨’这个名字……”

      “我只提过‘诗雨’,从未提过她的姓氏。”

      李清麟微笑着看向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白翎讪讪地笑了下:“嗯,那位‘诗雨’女士,究竟是不是你的初恋?”

      李清麟摇了摇头,神情温和一如往昔:“我和她之间的事,全是错的。我对不起她。”

      饶是有所心理准备,白翎的手还是颤抖了起来。半晌沉默过后,她才缓过劲儿来:“那么,你这一辈子,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有啊。”他道:“季笙秋,你认识的。”

      “……”白翎抿了抿唇,不甘心道:“她……真的有那么好吗?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最终选择了她?”

      闻言,李清麟似乎怔了怔,仿佛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般。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失笑道:“她哪里都很一般,并不出众,可我就是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翎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心里疼得愈发厉害,眼中的光亮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等他说完,她才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谋划已久的骗局,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李清麟淡淡笑着:“毕竟它还没有发生。”

      白翎最终还是走了。可最近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走了一个,却又来了一个——

      施墨湘,带着满满一背包的卷宗,冷着脸闯了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极其英俊却也油腻得要命的男人。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怎么又捅娄子了?”沈重泽笑呵呵地打量着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骂道:“敢情禁闭室成你家了哥们儿,我特么佩服你!只是你这么能作死,真的让我很难做啊!你死不死我不管,砸了我的口碑我特么跟你没完!”

      “你给我闭嘴!再吵就给我滚出去!”施墨湘一脚踩在他锃明瓦亮的皮鞋上,疼得沈重泽“嗷”了一嗓子,当即老老实实闭了嘴。直到这时她才打开背包取出卷宗,冷着脸道:“Y市又出事了。”

      李清麟扫了眼卷宗封皮,淡淡道:“段林友死了。”

      “……”施墨湘猛地抬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怎么知道?!”

      时间倒回三天前。

      段林友已经在家里呆了四天。

      这四天里,他哪里都不能去:虽然之前已经获救,但因为他那些为了活命而“主动交代”的事,西南州纪委监察部门做出决定,要对他进行纪律审查。

      还好,只是纪律审查。

      严格来说,他那天晚上确实“坦承”了一些事实,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那种程度的“自白”,既能让犯罪分子满意,又能让上级松一口气,简直明智之极,令人皆大欢喜。

      可段林友心里并不好受。

      “叮铃铃——”手机响了起来。段林友看了眼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转过脸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询问负责巡视的刑警:“警察同志,我能接电话吗?是我家人打来的。”

      刑警冷着脸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茶几上摆着的全家福。照片里,段林友一家三口正站在广袤的沙漠上,后面是成群的驼队,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最前方是他、妻子和女儿幸福开心的笑容。

      “接吧,简单说几句,不要让我们为难。”刑警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触景生情地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同情心。段林友连忙道谢,然后颤抖着手接起了电话:“……喂,淑华。”

      “老段,你,你还好吧?”对面是妻子同样微微颤抖的声音,甚至是带着些许哭腔的:“我和女儿都很好,别担心!你……你一定要保重……”

      “淑华,”段林友闭了闭眼,声音出奇的冷静:“你听着,我的事你们不用管,也管不了。你和女儿,一个家庭主妇,一个大学生,过好自己的生活……千万别回国,记住了吗?”

      不等妻子做出反应,他便当机立断地挂断了电话。刑警收回他的手机,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她们如果也参与过你的事,就算在国外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我明白,可她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段林友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祸不及妻儿,到我这里为止吧。”

      “这事儿我们说了不算,得看你的调查结果。”刑警语气还算客气:“段市长,你从政多年,应该知道程序是什么样的。”

      “是。”段林友叹息道:“我懂,我都懂。”

      狗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刑警轻蔑地在心底唾了一口,随即不再理他,继续站好自己的岗。段林友在自己的卧室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时一看挂钟,竟已到了后半夜,凌晨一点五十五。

      有人站在他床前,一动不动,仿佛石雕。

      “谁?”段林友的心倏然提了起来。他知道这人一定不是警察——楼下那些刑警也不过是吃着皇粮办皇差,个个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还没“敬业”到大半夜闯进卧室监视他的程度。

      “段林友,说真话是不是很难?”

      那人轻声开口,声线却有些熟悉。段林友腾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向来者。

      月光皎洁,透过落地窗里窗帘的缝隙温柔地照进一线,映在那人的侧脸上。段林友看得分明,来人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精致隽秀、五官深邃立体,可……

      那张脸,竟是李清麟?

      段林友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只在电视上看过李清麟的照片,也在新闻上对此人有一点十分有限的了解:三十四岁,名校毕业,曾做过外科医生的连环杀手。可眼前这个人,脸型、五官甚至身形几乎和那个连环杀手一模一样,却只有二十出头……这是怎么回事?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我们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知珍惜,自寻死路。”男人的声音仍是平静的。段林友此时也从震惊中稍稍恢复了些许,强作镇定道:“楼下全是警察,你若敢动手伤我,就必然走不出去这间屋子。”

      男人轻轻笑了起来。段林友正一头雾水,就听他低沉着嗓音道:“好啊,你叫吧。千万记得大点儿声,否则他们听不见。”

      ———————————————————————————

      “段林友死前喊了我的名字?”听施墨湘简单介绍完案情之后,李清麟淡淡道:“证词来源是什么?”

      施墨湘:“是当天执勤的刑警说的。”她的表情有点迷惑:“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之前有几个警察中了迷药人事不省,有几个却没事,只是他们听见楼上动静冲上去的时候,段林友已经死了。”

      “死因?”

      “舌头被拔出来后,死于失血过多及呛血引发的窒息。”施墨湘将卷宗放在他面前:“你看,现场没有任何扭打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捆绑勒痕。案发时监控录像全被破坏,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指纹、毛发等,所以根本无从入手进行调查。”

      “所以,你们怀疑我就是凶手?”

      李清麟恶劣地开着玩笑:“需要我提供不在场证明吗?”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案发时他正在看守所狭小的八人间里,监舍24小时不间断的视频监控足以证明一切。施墨湘皱了皱眉:“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实意求教的。”

      她的态度和最初相比,可谓天差地别、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见李清麟不说话,她又补充了句:“当年周晓梅的案子没那么简单,对吧?”

      李清麟笑着点了点头。施墨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就说么,果然!网上说的全是真的!”

      “网上?”

      “有网友说,周晓梅本人照片和结婚证照片一点儿都不像,怀疑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但去年案发的时候,W市调查组表示经鉴定,周晓梅就是周晓梅……”

      施墨湘刚说到一半,就被沈重泽打断了。后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那个帖子我也看了,有时真是佩服你们的想象力,这也太阴谋论了吧?还‘不是一个人’,你当这是写小说,搁这儿玩替身文学呢?”

      “别忘了刚才是谁把你带进来的。”施墨湘冷冷地威胁道:“再废话就让狱警把你扔出去!”

      “好吧,好男不跟女斗。”沈重泽瘪瘪嘴,继续充当一个合格的哑巴。施墨湘转回头热切看向李清麟:“去年那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你总该有印象吧?”

      “真是不巧,那时我正为一台非常复杂的手术做准备,没怎么关注。”李清麟耸了耸肩,又反问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还用问吗?”施墨湘立时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周晓梅不是周晓梅,而是另有他人,那么真正的周晓梅又在哪里?当时W市警署为什么不说实话?段林友既然对周晓梅的事知情,那天晚上他‘坦白’时为什么也对此避而不谈?”

      “要不怎么说,女人就是喜欢异想天开。”沈重泽冷嘲热讽道,下一刻又在施墨湘杀人般的目光下秒怂:“我错了大哥!嘤嘤嘤嘤。”

      “你看看,这两张照片。”施墨湘指着卷宗上左右两张并排的照片:“左边是周晓梅和姜某的结婚证,右边是她的身份证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李清麟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道:“……可能。”

      “我就说吧!”施墨湘开心地收起卷宗。孰料李清麟又淡淡地补充了句:“只是‘可能’,没有证据。”

      “……”

      施墨湘瞬间蔫了下去,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白兔。她嗫嚅道:“废话,怎么可能有证据!W市官方盖章的同一人,就算指鹿为马也只能这样了。我只是觉得她好可怜,好端端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像个畜生一样被蹂*躏了这么多年,神志不清成了废人……”

      “怎么,施警官想为她主持公道?”

      李清麟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件事你若插手,对你的仕途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施墨湘恨声道:“我也是女人,我能想象得到她该有多难过!十三年之间九名子女,全是被姓姜的那个禽兽强*奸生下来的!结果到头来姓姜的就只得了个非法拘禁的罪名,关不了几年就得放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可买妻案已经盖棺定论,没有翻案的余地了。”李清麟反而成了耐心开导的那个人:“你若一定要翻案,会得罪很多得罪不起的人物。”

      “……如果真相证明我是对的,那就让他们来对付我,看谁笑到最后!”

      犹豫半晌之后,施墨湘恶狠狠地放了狠话:“老子毕竟是个警察,身上披着这身皮,还怕了那帮为非作歹的畜生不成!”

      这一刻,眼前这个身形娇小、容貌姣好的女警察,第一次在他表现出了她的另一面——

      之前急功近利、贪功冒进的重案组组长,和今天义愤填膺维护公平正义、为此不惜赌上职业前途和荣誉的警察,竟然是同一个人!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般复杂的矛盾体吧。他忽然觉得,她不像以前那么“烦人”了,形象甚至也高大了许多。

      “好,”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清麟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尽量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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