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10、无意义争吵

　　蒋丽暴打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头一次下了狠心，把他锁进主卧里“关了禁闭”。

　　蒋丽的房子是个老破小，坐落于距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整栋楼一共就五层高，她家在第三层。卧室里头有个带淋浴的小卫生间，厨房旁边也有个卫生间，所以除了送饭之外她是不用开门的。蒋峰生得人高马大、比他*妈高了整整两头，可面对着这个暴怒的小女人他却根本不敢反抗——说不让他出来，他就真的不敢不出来了。

　　没收手机之后，她逼问蒋峰说出密码，可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蒋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妥协；一气之下，她便拿着手机直接去了修电脑、修手机的店铺，花钱让老板破解手机开机密码，这才终于窥得了“宝贝儿子”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

　　电子游戏、色*情*片网站、各种奇奇怪怪不上进的群聊、垃圾小说……蒋丽难以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背着她干了那么多跟学习一点边儿都沾不上的混账事儿！

　　一怒之下，蒋丽一口气卸载了手机里所有的游戏，登陆了蒋峰的社交账号，挨个删除与学习无关的群聊。当她删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名为“阳明中学初三九班不见不散”的群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疯子：峰子，你怎么了？看见回我一下。”

　　蒋丽寒着脸点进去一看，差点气吐血——

　　只见里面脏话、黄段子满天飞，时不时还有群成员在里面发涩图，气得她两眼发黑几乎晕倒；更火上浇油的是，正在此时，一条来自“海哥”的私聊蹦了出来：“峰子，你他*妈行大运了啊，妹子跟我要你联系方式了！你倒是给个话，给她不给她啊？再装死，我就直接告诉人家你对她没兴趣了！”

　　还早恋？反了天了！

　　蒋丽咬牙切齿地打开输入面板，用笔画输入法笨拙无比地写道：“我是蒋峰妈妈，你们这些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只能上技术学校的混混离我儿子远点儿！别耽误我儿子大好前程！”

　　“啪”地一点发送，她那股子蹿上心头的怒火似乎没那么烈了。却不料没过十秒，“海哥”便给她回了信息：“阿姨，你用的你儿子手机，那你儿子呢？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权知道吗？”

　　“好啊，一个技校出身的也敢教训我？！”蒋丽又发了一条：“那是我儿子，我爱怎么管怎么管，关你什么事！就是你们这帮混混把小锋好端端的一个优等生给带坏的！你给我滚！滚！”

　　这回，“海哥”没再发任何消息，世界安静了。蒋丽拿着手机的手气得仍在打着哆嗦，“砰”地打开卧室门，当着蒋峰的面，狠狠将手机摔了个粉碎！

　　“你能申请调离这个监区么？我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看见你就觉得心烦。”

　　秦唐以为，那天李清麟莫名其妙的这一句只是他忽然发神经、随口一说，因而根本没往心里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从说出这句话之后，李清麟就真的主动跟他“划清界限”了！

　　比如，秦唐每天照惯例去13号监舍提李清麟出来“了解思想动态”，以往路上两人总能说些垃圾话互相取乐，打发这阴冷牢狱中或孤寂、或绝望的时光，可现在的李清麟仿佛吃了哑巴药，秦唐说十句他连半句都挤不出来；进了他办公室，李清麟也是上来就直接要烟，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整个过程或低着头或侧过脸，总之就是——尽可能避免跟他说话。

　　这种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不到四天，秦唐终于忍不住了。他领着一言不发的李清麟进了办公室，随后锁上门，这才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铁青着脸往椅背上一靠，不说话，也没像以往那样摘了李清麟的手铐。

　　“我想抽烟。”李清麟惨白着脸漠然开口，却被秦唐立刻回绝：“你当我是开烟酒百货的吗？没了，你忍着吧。”

　　“那么，我申请回监舍。”“不准！”

　　半晌难捱的沉默。过了不知多久，李清麟才终于正视了他的双眼：“秦管教，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秦唐阴森森地探身向前，眯起眼道：“李清麟，我是你的管教，有权力了解你的思想动态，摸清你对服刑改造的真实想法，明白吗？”说完这句官话，他陡然压低音量，是一种恨得牙根直痒的语气：“你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人格分裂吗？还是被鬼附身了？你这个德行看得我简直想踹你几脚！你跟那个女医生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说了什么把你刺激成这样，说实话！”

　　李清麟抿了抿嘴，淡墨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之色：“你想听实话？实话就是，我希望你别再管我的闲事了。”

　　秦唐郁闷反问：“我这是本职工作，哪儿管你闲事了？你想什么呢你，一天天的！”他暴躁地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开口道：“你们监舍的猴精儿你知道吧？这小子盗窃罪进来的，但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提，因为觉得没必要——他是个同性恋。”

　　“……”李清麟冷漠地瞄了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他天天瞎他妈编排咱俩，你都听见了吧？这小子嘴碎得要命，其他监区的都知道了，可能那个姓白的女医生听了些流言蜚语，跟你……跟你提这事儿了吧？所以你才这么排斥我，对不？”

　　李清麟原本心情很糟，不知怎么的还是没忍住被他逗笑了：“哦，是吗？你想多了。”

　　“我他妈也不想想这么多！”秦唐低吼道：“我只喜欢女人，而且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好几岁了！被一帮大老爷们儿说成是个兔子，还是下面那个，我他*妈也犯膈应！说真的，要不是我个子没你高……等一下。”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目露惊悚之色：“你……你该不会是……”

　　握草，李清麟不会也是同性恋吧？直男34岁还没结婚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更何况是他这样的纯天然网红脸帅哥？那万一真是，他能看上我？我长得也不帅啊，同性恋都这么饥不择食的吗？万一他真跟我表白了我怎么办？直接拒绝会不会太不给面子，毕竟他估计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了，骗骗他也无所谓……

　　“当然不是。”李清麟平淡地制止了他越来越离谱的胡思乱想：“我是直的，以前也处过几个女朋友，只不过都分手了。”

　　秦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诡异地有些失落：“为什么分的手啊？”

　　“别忘了，我是个连环杀手，也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李清麟笑了笑，道：“哪个姑娘嫁给我，一辈子就毁了。”

　　这倒是句实话。秦唐忽然想起金秀跟他八卦李清麟的时候，从网上淘弄来的那些花边新闻——自称李清麟前女友的至少有十几位，每个人的情感故事都是那般绘声绘色催人尿下，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了。

　　这要是个长相普通甚至丑陋的杀人犯，别说那么多年轻未婚女性上杆子倒贴，估计元配都得恨不得立刻跟他划清界限了吧！

　　“啊，你也别太难过。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秦唐随口安慰一句，然后把立在办公桌上的全家福转过来冲着李清麟的方向：“你看，这就是我爱人金秀，她怀里的孩子是我们的儿子，可乐。”

　　“可乐”当然是小名，秦唐目前还不打算把孩子的真名告诉眼前的杀人犯——不是信不过他，是觉得晦气，毕竟李清麟将来终归是会被处死的。李清麟点了点头，礼节性地夸了句：“令郎很可爱，长得像你。”

　　“哈哈，不愧是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秦唐打了个哈哈，感觉压抑的气氛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于是重提旧事：“既然误会解开了，你就别急着让我去别的监区了呗？我好不容易才跟这儿的人混熟，体谅体谅我呗？”

　　李清麟先是一怔，随即缓缓道：“你真的想多了。我不是因为那种无聊的传闻而躲着你，如果你一定要刨根问底，我可以说实话——只是这次，我希望你能听我的。”

　　他郑重地说道：“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秦唐也愣住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你把我当朋友了？不是说警察和杀人犯成为朋友很荒唐吗？不过我爱听。你说吧，我来决定是否听你的。”

　　“不，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为了你自己和你家人的安全。”李清麟态度罕见的十分坚决：“还记得齐木那个案子吗？如果我没有想错，很早以前就有人盯上我了。每当我杀一个人，那人都会在黑暗中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并且，那个人极有可能也是杀手，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你有什么依据吗？”秦唐震惊的半天没想起来问什么，过了好久才讷讷问道。李清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依据。我在这里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信息匮乏，没法依据现有资料推导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不过对你而言，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调离这个监区，剩下的事情就全都与你无关。”

　　“我明白了，你是怕那位幕后黑手对我不利，先谢谢你的关心了。”秦唐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做你的管教，若真有人因为我临阵脱逃被杀了，我这一辈子难道不会活在愧疚之中？”

　　“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我的命是命，别的警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只能做这样的取舍！”李清麟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如果我不是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会亲手揪出那个幕后黑手，碾碎他的脑袋，将他挫骨扬灰！现如今……难道秦警官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秦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你是不是想越狱？”

　　李清麟被气笑了——自己说了这些剖心挖肺的话，他竟然只注意到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一点？

　　他恨恨地一挣腕上银灰色的锰钢手铐，骂道：“废话，我披枷带锁的怎么越狱！我在问你有什么好办法，有吗？”

　　“向领导申请，加强安保……”秦唐说着说着，自己底气都虚了下去——他算是老几，他说的话哪个领导会往心里去？李清麟却没揪着他这个痛点不放，而是忽然问了句：“如果你们这里有内鬼，安保措施再严密，有用吗？”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有内鬼？”

　　“我若有证据还用在这里跟你多费口舌？”

　　“李清麟，”秦唐冷冷地看着他：“我是警察，我只相信证据。再说这世上没那么多像你一样的疯子，敢在看守所里行凶——你还是别替我操心了吧，管好你自己！直觉这种东西最不靠谱，不值得多费心思！”

　　——秦唐自己明明就很相信直觉，但如今在李清麟面前，他却不想表现出退缩之意，更不想身为一个警察，竟要沦落到被一个犯人保护。

　　“……”李清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了，失望地闭了闭眼，随即站起身来转身就想走，却冷不防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平时早就习惯了的十几斤脚镣仿佛瞬间又加了一倍重量，他一只脚刚刚抬起就被这股重量狠狠拽回地面，紧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

　　“李清麟！喂，喂，你怎么了？来人啊！……”

　　在秦唐的惊呼声中，李清麟疲惫不堪地阖上双眼，很快，便失去了全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