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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易装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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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盈缺这副迫切情状,那保母愈看愈是惶恐,到了赶车的听命在夏侯府门前缓缓,盈缺掀了幰幛正待要下时,即被那保母连忙上前拉住,慌道:“公主且慢,你生为宗室之女,寻常臣子之居所,就这样贸贸然进去,实在于理不合。若被你母亲知道,定要惹她生气。还是就此先回家,待下回跟宫里报备后,再正式登门罢。”
那保母自小陪在盈缺身旁,也多少知道他脾气,不养在宫门内,自然不识宫门礼,自小使性惯的。自己的话尚且不是一一能听,只能勉强拿出他亲母的威严,指望能牵制他一二。
却不想盈缺听得她言及许氏,照样不做忌惮,只道:“下回是哪回,我可是等不及了。”
双手往前一探,接过个柱状的白玉车饰,堪堪就触住前面那车夫的背心。那车夫还才在解缰,迷登登转了头来,那保母也不明白他此番动作,不由得出言询问:“等不及便罢,你戳他又是所为如何?”
盈缺也不回她,只朝了那车夫慢悠悠道:“你快些脱了身上衣服与我。”
保母一听他连这话都能没脸没皮地出口,顿时几乎吓死过去,急忙爬过去阻道:“公主万万不可!”
盈缺望了一眼那保母一脸惊慌无措的模样,此时反倒是觉着好笑,道:“有何不可?你方才说宗女不行,那末换成小厮,又如何?”
那保母看他一脸烂漫之色,知他不是戏言,更是心里愁苦,一心坐住车前,赌气道:“你若敢扮作小厮进去,就且先要了我的命去。”
她一脸哀戚之色倒也可怜,只没奈何他家主人却是个铁石心肠的。那盈缺冷冷看他一眼,道:“今日我是铁定要进去这夏侯府的。你阻也没用,就别教我浪费口舌,你若不走,我便从这窗户先跳下车,摔断了腿去,就是摔不断,躺在路上冻死了,看你又如何回去和人交待?”
那保母一听,故作嚎啕之声,那公主就望着她不动,直待她期期艾艾地歇了。
良久,那妇人方才不甘不愿地从贴身的口袋里哆哆嗦嗦掏出个光滑可爱的翡翠琉璃环,塞在那赶车的人手里,这样借过了对方身上衣服,又怕他出去乱说,再左右拉着他嘱咐了许多,才敢回身往那早就已经朝两边伸了双臂的少年身上套去。
盈缺嫌他手脚太慢,自己又先伸手胡乱摘了顶上华胜,一头乌润的长发立时披落在肩上,然后又催促手迟足麻的乳母来帮他往两旁分开,扎成个寻常家小儿的总角发式。可怜那盈缺虽早知自己身是男儿,其时却是开天第一回做回男儿装扮,一时心喜,只恨手中没个可以照应的,却将两只手在自个儿头上身上摸个不能住。
那边盈缺还在为恢复真身欢喜,这边可怜那保母看他现下这副邋遢样子,却哆嗦着嘴唇几欲要嚎哭出声。
一个皇家里的公主,居然学那市井男子的样子,穿个褶衣,套个缚裤,灰如土鼠,面目可憎,真正恼人。她心里不甚快意,嘴里也就唠叨,被那公主听见,眉头一皱,便不上心道:“乳娘恼什么,反正我原本就是那……”
话未出口,便被妇人一把捂住那祸口,求饶道:“我的祖宗,你快些隐匿些行藏罢,我也都是为了你好。”
探头望向车外,见那车夫只剩一身单薄里衣,正双臂环肩,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天,也就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眼眶却真的是红了。
那公主仿佛这才知道疼她,拿了绢帕帮他乳母细细擦去泪花,道:“今番让奶娘劳心了。”
那妇人破涕,嗔斥道:“公主折杀我了。这些细节,你是知道就好。”
盈缺闻言只展颜一笑,嘴角两个酒窝盈人,煞是甜美可爱,那乳母心里叹一声造孽,也便由得他去了。
下得车来,已到得司马府前面,起初盈缺还在前面,到后面就低垂了半个脑袋,小心退在妇人身后,后面跟了个暂且充当脚夫,肩挑着奠仪的车夫,一行人看着是颇为萧条。不过那妇人执了公主令牌,倒也理直气壮地支了门房进去报备,不一会就见主人亲出来迎接。遣了那车夫和奠礼下去,两人被引至厅前。微寒暄了几句,知是来吊唁,老夏侯感慨称谢。
这边盈缺一路左顾右盼,却偏偏未见小夏侯踪迹,即使进了前厅,也是一双眉眼三番几次地往庭院里溜去,只盼能捕到那人一丝身影也好,不过却是毫无斩获。而这边那两个寡妇鳏夫却唧呱说个没完,当真觉得可恨,倒有些待不住了,只能以足轻踢那妇人。
他家保娘不解其意,心里原本还自战兢,正好见他来闹,以为这下终于得以解脱,长呼口气道:“天色已晚,妾身自当告辞。谨记吾主之托,再三望夏侯大人及令公子节哀。”
盈缺一听还没有见到心念所系之人,这样就要走,急得差点没整只脚全都踩将过去,当下只生了根似的不动,那乳娘已走到厅前,左脚将出,才发现主人未能跟上,才能又撤了回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妇人这副尴尬情状,这边盈缺却仿佛全没看到似的,不言不语,只是安忍不移。
于是那妇人只得委委屈屈又折将回来,道:“夏侯大人,我来之前,我家公主特嘱咐了我要询问令女公子好……”
好便好,只是那老夏侯感激答过后,这回连那个妇人也变得如同被使了定身咒一般,不移不动了。
静默了好一会,老夏侯才仿佛灵犀一点,自己想通,道:“老夫谢过公主义薄。天色已晚,若不嫌弃,请留一宿再走不迟。”
贸然留女眷过夜本于理不符,但看这番厚脸皮的阵仗,那妇人却是个不想走的意思,老夏侯察言观色,故说出这番话来,却不想那妇人身后的童子却一脸兴冲冲地回了个“如此当然甚好”。
夏侯广一个粗人,倒也没去计较他僭越,而那妇人知道他身份,当然更是不敢。便一把扶住额头,假装出一副纤弱的样子,颤巍巍道:“今日我俩为公主效力,伏着偌大的一些物件左右奔波,身且疲乏,实在不愿意再走那山路劳累,故出此笑谈,望夏侯大人切莫见怪……”
夏侯一眼望去,果然也是两个老弱妇孺,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唤了人带去客房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