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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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的3月，一桩大新闻引爆了全世界。美国硅谷银行宣布破产，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动荡的同时，还牵连了一批医药企业。因为硅谷银行中12%的存款来自医疗保健和生物技术行业，不仅美国本土药企哀鸿一片，不少中国创新药企也深受影响，有些与美国药企的交易被迫半途终止，有些不得不打折降价才能达成新的合作。所以，当CAR-T细胞治疗高峰论坛暨泰奕达中国上市答谢会召开之际，几乎半个中国医药圈的领导人物都来捧场了。他们说，泰禾CAR-T能够中美双报获得成功，无疑给处境困难的中国创新药打了一剂强心针，让所有后来者看到了中国药企也可以凭自身实力实现出海变现。
会场布置得简洁大气，红毯两侧铺满鲜花，进场处还有签名板。首款国产CAR-T在美获批的消息也令媒体十分振奋，现场座无虚席，到处是扛着单反的记者。谷小风正与温颀聊着天，忽然听到一个记者冲她们呼喊：“谷总，温总，两位美女都是泰奕达上市的功臣，一起合个影吧。”
像模像样地摆好功架，她们准备拍照。记者还没按下快门，身为泰禾财务的曹姐突然捧着束花抢身而来，咋呼呼地说：“拿束花，拿束花，拿着花上照更好看。”
两个女人互看一眼，共同擎花拍照，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记者一走，温颀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说：“也就花点钱验个DNA的事体。你妈是病人，记性不好，她说的话不一定全能当真，万一你是呢。”她眨眨眼睛，戏谑道，“廖家姐弟都不成器，待廖总百年之后，这亿万家财就全是你的了。”
“不可能的。就算可能，我也不稀罕。”谷小风头一抬，望见到场的熟人，对温颀讲，“杨总来了，我去跟他聊两句，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去了，”温颀看到杨君来带着家眷、左拥右簇地进了门，连连摆手，“杨总太好为人师，肯定要在这喜庆日子给我们上课，吃不消。”
谷小风前脚刚刚走开，一个10来岁的男孩就疾疾跑来，一头撞进温颀怀中。温颀怕他跌倒，扶他一把。男孩便瞪起眼睛，仰脸望她。他虽不言语，但仍乖巧地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很快又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这时邢露走了过来，替男孩跟她打招呼。两个曾经的情敌携手奋斗这些岁月，早已芥蒂全消，相见甚欢了。温颀定睛看看男孩的脸型五官，果与邢露十分相像，不由得惊喜地问：“这是你儿子吗？你把他也带来了？”
“对，带他出来多见见人，多进行互动，他自己也很高兴。医生说他最近认知能力提高许多，是个好现象。”邢露有些感慨，说，“小风这样的领导真的少见，她完全不介意我经常居家办公，说只要事体做好，何必装模作样地在办公室里苦熬，所以现在我有更多时间陪伴我的家人了。”
“是的，她很难得。”温颀说着，再次向男孩投注目光。男孩很文静，独自坐到会场一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水晶琴格的口琴，自顾自地吹了起来。他吹得很投入，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周遭一切喧扰何足道哉。他吹出的口琴曲是一首经典的曲目，好像是《天空之城》，口琴声非常悠扬，令人惊艳。
“就是见到生人还有点发怵，会不好意思开口，不过不要紧，”邢露舒眉展目，望向男孩的眼光温柔又坚定，她说，“我尽力，他随意。”
聊上三五声，邢露便又去陪伴自己的儿子了。温颀独自在会场转了一圈，跟几多相熟的同行寒暄片刻，看见了跟自己一样落了单的乔醉——这年轻人估摸有点傻，一双灼热的眼睛始终牢牢尾随着众人中央的谷小风，她走到哪儿，他就烧到哪儿。
温颀便走过去，随口跟他开玩笑：“什么时候娶小风回家当乔太太啊？”
没想到乔醉却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她不必是乔太太，我也可以是谷先生，泰禾没有小风就没有今天，我不会用传统的家庭观念来束缚她，我希望她能展翅高飞，越飞越高。”
温颀衷心为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也略略有些失落。视线穿过熙攘的人群，她看见伴在家人身边的邢露、看见携妻子同行的杨君来，再远一点的地方，谷雨与老田互相搀扶着进了场，他们不辞辛劳地赶过来，就为亲眼见证女儿的成功……告别乔醉，温颀只身从偏门溜出会场。如今她已经不会被那种名为“愤怒”或者“嫉妒”的负面情绪裹挟了，但她被这些温馨极了的画面晃了眼睛，只想出去透口气。
沿着最宽一条马路，她径直往前走，走了不到五分钟，迎面撞见一个人。
温颀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死大，又怔又惑。而对方看见她，也停下来。两人互相看着，好像天崩地裂，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最后还是祝银川先开口，他说：“因为疫情影响，在美国两年忙着抗疫，一晃而过，所以我申请多留了一年，想着跟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多切磋交流，也能多学点东西。昨天刚刚回国，听章主任说你今天可能在这里，便想过来碰碰运气。”
温颀没响。她眼眶发胀，鼻头发酸，张不了口。三年不见，祝银川有点变化，瘦了很多，黑了很多，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胡子已经剃净，所以还是清爽，英俊。
“我也听菏泽说了，说他跟妈到上海的时候，你对他们很关照，我想，我应该替他们跟你说声谢谢……”祝银川有点没变，明明百感交集，还是讷于表达，他想问她“你是否还是独自一个人”，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你现在要去哪里？去上市会吗？这个场合，肯定有很多人想认识你。”
“不去了，”温颀含泪一笑，用偷偷练习许久的关中方言说，“你咥饱了没有？饿想咥馄饨咧。”
或许骤然重逢还有些生疏，他们像当初在校园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之间略微拉开一段距离，看着好像是一对，又更像是陌生人。在一些路人眼里，这对男女若即若离，但在另一些人眼里，这就是巫山沧海。
此刻在会场内，泰奕达的上市答谢会正式开始，谷小风在聚光灯的照引下走上了讲台。掌声齐齐响起，她手执话筒，像万众瞩目的明星一样，相当耀眼。
“感谢各位领导、临床专家和医药界同行们莅临泰奕达的上市会，也感谢现场各位媒体朋友的抬爱，”谷小风笑笑，大方道，“泰禾实在担不起你们给的‘强心针’‘变革者’的这些评价，我想泰奕达此次出海成功，只是说明了一点，即使在全球最先进的基因工程技术领域，一家中国企业自主研发的产品也是可以获得世界认可的。趁此机会，我还想向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泰奕达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的临床试验在国内获批，我们将向攻克‘不死癌症’发起挑战！”
这又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会场掌声如雷。
“我可能比在座的很多同行更幸运一些，当我懵懂入行的时候，正赶上中国创新药的黄金发展期，药审改革和各项配套政策为中国创新药的成长提供了丰沃的土壤。接着舆论势起，资本入局，一股脑涌入的热钱让成功似乎变得很容易，但真到自己创业的时候，借用硅谷创业者霍洛维茨的一句话，‘在创业的过程中，只有3天是顺境，剩下的时间几乎全是举步维艰。’我不否认，我也曾在‘放弃’和‘坚持’的十字路口徘徊不决，但最终促使我选择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却是另一句话。”
“相信很多人也都听过这句话，在我还是个临床医生时，就曾听见患者们私下议论：进口药贵、国产药便宜，进口药疗效好、国产药疗效差，所以，大毛病吃进口药，小毛病吃国产药；病情严重时吃进口药，病情稳定了吃国产药；老人孩子吃进口药，抵抗力好的成年人吃国产药……”
“回顾那些海外制药巨头的百年历史，从萌生、觉醒、追赶；到野蛮生长、资本狂欢，再到有效监管让行业回归本身，进入高速发展的新时期，这似乎是这个行业发展的必然规律。然而从‘天价救命药’降到人人可用的‘地板价’；从新药审批排队时间16个月，到平均只花50天；从2016年中国对全球药物研发贡献率仅为2%，位居全球第三梯队，到2020年跃至14%，全球排名第二，仅次于美国……我们要做的、在做的，正是要在这些必然规律中，摸索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通往山顶的路……”
会场时不时爆发鞭炮一样的掌声，但在场所有人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老田。谷小风每说一段话，老田就会一边鼓掌，一边四下张望，仿佛要用骄傲的目光告诉每一个人：台上这个光芒四射的女孩是我的女儿！
但他的妻子却平静得出奇。谷雨静静眼望台上的女儿，一动不动，也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有泪水一滴滴地淌。
你无法猜到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脑海中会有多少活跳的想象，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她大辈子的苦难与不如意，都在这喜悦的泪水中得到了慰偿。
“在中国创新药进入以临床价值为导向、以患者为核心的新时代里，我谨代表泰禾生物，希望与各位临床专家们继续推动领域发展，期待与各位药企同行协同创新，优势互补，为全球更多患者带来可及且可负担的好药……”
某个瞬间，台上的谷小风身架一抖，她居然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间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艾滋病人黄彬，黑色素瘤患者王海洋，寒梅姊妹秋姐与吴美丽……他们前前后后地坐在那里，与周遭其他人一起鼓掌、微笑，面孔清晰得不像是幻景，倒像是春天的种子，又一次从这片土地中长出来了。
谷小风突然热泪盈眶，她在他们含笑的、充满期冀的目光中最后讲道：
“我与诸君共勉力，国产药行不行，咱们走着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