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野狐（重生）》鲕牧

37、第36章

　　少年怔愣的看着掌心的棱糖片刻，再抬头望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他起身撑着伞跟了过去，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托着棱糖，一只手紧紧抓住伞柄。

　　他还没有道谢，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还未找到送她伞的少女，却先听到一声惊呼，似乎有人落水了，少年郎没有犹豫，快速收了伞，将棱糖放进衣襟，随机足下轻点，跃上墙又至一棵柳树顶，接着身形一闪，少年郎便出现在了河边，人坠河之处还有涟漪，少年郎见此，立即跳进河里，待将人抱上岸放下，少年郎看到少女的脸时，瞳孔骤紧。

　　是她！

　　少年郎来不及多想，就被咳嗽起来的少女打断了，少女咳出来几口水，再次昏睡过去。

　　少年郎看看林皎皎纤细白皙的手腕，拱手道：“请恕开策失礼。”

　　言罢，少年郎修长分明的两根手指搭在了林皎皎手腕脉上，须臾收手，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喊人的老妪带着人跑了过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同时还有另外一方慌乱的脚步声逼近，有女子焦急的喊着小姐二字，少年郎闻声，赶紧抱着伞躲了起来。

　　少年郎隐在树上，看到老妪先看到的林皎皎，然后就是另一方喊着小姐的人，一个女婢模样的丫头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女，顿时大哭起来，一众人很快离去，少年郎抱着伞轻飘飘落在地上，抬手一挥，暗处一道人影便是一闪，跟了过去。

　　想起少女那双眼眸，少年郎便皱起眉，少年郎高高瘦瘦，一身尊贵气，在几个兄弟中更是最好脾气温润如玉的，沉稳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但当他不笑还皱起眉头时，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度，显得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的样子。

　　小雨淅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少年郎独立雨中，抱着一柄油纸伞，像抱着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珍宝一样。

　　一个手持拂尘，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少年郎身后，躬身行礼语含担心道：“殿下？”

　　少年郎温声道：“我没事。走吧。”

　　面白无须的男人应是。

　　气度尊贵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大崇六皇子宋开策，因为几位皇子包括太子殿下的武功都是跟大国师荀场所学，所以几位皇子的武功是最不用说的。

　　宋开策转身走道：“顺德。”

　　面白无须的男人闻言道：“奴才在。”

　　宋开策说：“这些天叫你们担心了，回府吧。”

　　名为顺德的太监一顿，看向宋开策的侧脸，那张俊美的脸上似乎恢复了生机，自九皇子死后，那双再无光芒的眼眸好像又和从前一般了，带着温润如玉的笑意。

　　顺德公公眼眶一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说：“是。”

　　九皇子与六皇子殿下并非同母，但六皇子殿下是九皇子殿下的母妃徐妃娘娘养在膝下长大，徐妃娘娘在九皇子九岁的时候病逝，那时六皇子也才十一岁。

　　他犹记得，当年让徐妃娘娘没有熬过去的那个冬天，大崇上京的雪昼夜不停的下，六皇子跪在徐妃娘娘的榻前，徐妃娘娘临终前说：“阿策，母妃不在了，你九弟就辛苦你多照顾点了。”

　　六殿下应声后，徐妃娘娘便好似了了最后一桩心愿，永远的陷入了沉睡。

　　六皇子和九皇子自幼关系便十分好，九皇子殿下总是跟在六皇子殿下后面，就算长大了也是，几位皇子之中，心性最为单纯的就是九皇子殿下，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跟六皇子殿下最亲了。

　　而六皇子殿下的母妃在六皇子不满一岁时便中毒死了，六皇子殿下便过到了徐妃娘娘宫里，徐妃娘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所以不少人都觉得六皇子才是徐妃娘娘亲生的，毕竟九皇子太顽皮活泼了，而六皇子温柔稳重，特别像徐妃娘娘。

　　对六皇子来说，这世上除却已逝的母妃，最重要珍视的人便只有九皇子和徐妃娘娘了，但徐妃娘娘病逝，六皇子答应徐妃娘娘，照顾好保护好九皇子，但是九皇子殿下却死在了那场狩猎之中。

　　六皇子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就被抽走了，这茫茫天地，只剩下那个孤独的背影，一无所有，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顺德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九皇子就要娶皇子妃了，前一天还高兴的催六皇子赶快娶皇嫂，六皇子还嘱咐九皇子以后要沉稳些，但顺德知道，六皇子比谁都高兴，六皇子什么事都紧着九皇子，只有九皇子一切安好，六皇子才会有心思想自己的事情，但没有想到，毫无预兆，九皇子就那样死了，被人掐断了脖子，孤零零又随便的被扔在枝叶腐败的地上。

　　那是顺德跟在六皇子身边多年，第二次见六皇子殿下哭，第一次是徐妃娘娘病逝，第二次是九皇子殿下死，之后仿佛一切如常，起居和一日三餐没有改变，直到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凶手后，六皇子不再用膳，不再回皇子府，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开始酗酒，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京城四处游荡，顺德总害怕六殿下哪天会疯，所以他一直带着人暗中保护殿下，可是殿下始终无视他们，这反而更糟。

　　九皇子不是那种会争权夺位的人，甚至连这种想法恐怕都不曾有过，但殿下依然在之后查了其他几位殿下，如所料一般，其他几位殿下确实与九皇子的死无关，然后就是所有去了猎场的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但依旧一无所获，同样遇刺但没死的还有卫国公府三小姐祁玉，但陛下已经问了话，卫国公三小姐祁玉什么也没有看到，甚至不光别人，就连六皇子殿下也怀疑过这个重伤的祁玉。

　　但事实却是这位卫国公之女祁玉并不会武功，断然不可能一只手就掐断九皇子殿下的脖子，更不会用箭在心口重穿，还有消失的箭羽，以及那两个被马鞭勒死的看马的，只是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看马的，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被灭口？

　　时至如今，行凶之人依旧没有找到，不论是杀九皇子的，还是重伤卫国公之女祁玉的。

　　但不管怎样，顺德很感激那个突然出现在雨巷的小丫头，因为殿下如今好像打起了精神。

　　——

　　六皇子府邸。

　　宋开策沐浴更衣之后，便披着外袍，在案前盘膝坐下，案上横放着一柄竹绿油纸伞，他以内力蒸干了伞上的水珠，然后吩咐顺德取来木盒，小心的将那不值一钱的油纸伞放进了价值连城的金丝桢木盒之中。

　　他又一颗一颗将案上的棱糖放到掌心，打开放夜明珠的盒子，把夜明珠拿出来，然后把棱糖放进去。

　　这时，两个劲瘦的便衣男子走进，单膝跪地行礼：“殿下。”

　　六皇子宋开策抬手道：“起来说吧。”

　　两人应是起身。

　　其中一个男人道：“属下跟着那辆马车，看到那位姑娘的马车进了偏将军府中，偏将军林易守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已经嫁人，属下猜测那位姑娘应当是二小姐林皎皎。”

　　另一个男人接着道：“属下找到了看到林小姐坠河的人，说林小姐不是不小心坠河，是林小姐自己跳下去的。”

　　顺德公公在旁听着，微微皱眉。

　　宋开策一贯温和的眉目沉下来，想到林皎皎当时说的“回家”，宋开策吩咐道：“去查关于林姑娘的所有事。”

　　“是！”

　　顺德看着宋开策的神色，道：“殿下若是担心，奴才派人去护着林姑娘？”

　　殿下好不容易打起精神，那小姑娘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宋开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说：“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顺德忙道：“奴才明白。”

　　顺德公公觉得造化弄人，因为他现在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让殿下打起精神的小姑娘再一次和殿下见面时，是小姑娘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

　　等顺德公公退下，宋开策又道：“完陈。”

　　一个墨蓝袍青年出现在下首，单膝跪地，等待命令。

　　宋开策吩咐道：“完陈，再去查猎场那两个看马的人，他们都给谁的马喂了食，看过谁的马，我也要知道。”

　　青年闻言，问道：“殿下有什么发现？”

　　宋开策摇头说：“仵作说看马的人死的时辰最早，我只是突然有些猜想，去查吧，如果我揪着不放，对方说不定也会想杀我，这样，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的可能就不是没有了。”

　　青年便道：“是。”

　　——

　　翌日。

　　那两名去查偏将军之女林皎皎的人回皇子府复命，听完两人禀报的话，宋开策脸色冰冷的出府了。

　　顺德公公叹了口气，不敢相信那个小丫头竟然今天就成亲了，这么突然。

　　说是原定的吉日还有两天，但是却决定提前了，只因为林姑娘不想嫁，投河自尽，其父其母便怕这桩亲事结不成，支会骑都尉府赵家，今天就来迎亲了。

　　人心多荒唐，这偏将军林易守是真糊涂，长女被夫家欺辱成那样，偏还要逼着小女儿嫁给名声不太好的赵遏，就不担心再促成一对怨偶？

　　夏时的长天总是格外的蓝，这个最具生机的时节，满天下的花都开了，坊间人家的院子里但凡会开花的树都探出墙头，轻轻搔过行人的脸颊，惹人生厌，惹人折断，惹人喜欢。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花轿里的新娘子红盖头下闭着眼，秀美的脸蛋，既不紧张，也没哭花妆，更无新娘的羞怯与喜悦。

　　舒儿跟着花轿，眼眶通红，她没想到小姐都不想活了，老爷夫人还逼着小姐这么快出嫁，连多两天的耐心都没有，是不是大小姐过得不好，二小姐也不能好过？

　　宋开策骑马临近闹市时便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棵榆树上，便循着热闹的声响看到了一顶花轿，还有花轿前方的新郎，骑都尉之子，面貌端正，并没有春风得意的样子，甚至可见脸上不太耐烦。

　　宋开策遥望着那顶花轿，袖袍下的手渐渐收紧，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顶花轿，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他只希望那个姑娘想要的皆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