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谢初衡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午休时翻来覆去,不时跑到白纵房间抱他一下。
白纵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等谢初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这个世界没有白纵这个人。
但谢初衡一直不消停:“你不对劲,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策划什么东西了?”
“嗯?”
谢初衡:“会不会我一觉醒来,师尊帮我拆开眼睛处的纱布,我突然能看到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师尊。”
谢初衡摸了摸他鼻尖,慢慢道:“然后发现有人一直吹自己长得好看,结果不过尔尔。”
白纵抱了下他。
谢初衡:“不会吧?真的不过尔尔?那我也很喜欢。”
“师尊。”
谢初衡耳朵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了紧张,“到时候我有话想跟你说。”
白纵想问什么话,却发不出声音了。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心事。”
“不管怎样,想让师尊知道。”
他不由紧张,有些喘不上气,下巴蹭了蹭师尊肩膀。
然后感觉到怀里在慢慢变空。
谢初衡愣了愣,笑道:“师尊又在做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
“师尊?”
谢初衡不安地摸他,抱得更紧,但怀里的触感消失得更快。
他扯下眼纱。
刺眼的亮光直射眼眸,一阵刺疼。顾不上适应光亮,费力去看,只看到消失得只剩下边缘轮廓的幻影。
伸手去抓。
最后的轮廓也消失殆尽。
指间是空的。
面前空无一人。
“师尊?”
谢初衡张了张口。
周围安静得像是不曾出现另一个人。
谢初衡嘴唇往上扯了扯:“师尊又在开玩笑吗?”
没人回应。
伤眼受到亮光的刺激,血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师尊,”谢初衡唤他,“我眼睛很疼,你帮我包好。”
没人回应。
“不要恶作剧。”
谢初衡声音越来越低,近似祈求地说,“你快出来好不好?”
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黑红的血顺着眼眶从脸颊流下,滴落在地。
眼眸刺痛,谢初衡却像感觉不到一般,抬手四处找人。
没有。
哪里都没有人。
他着急了,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
房间,后山,花坑里,熟悉的不熟悉的地方,哪里都没落下。
直到跌入刺丛中,浑身满脸都是血。
可是没人再拥抱他了。
他一定又在给我设置障碍,考验我。
待会儿就会抱着胳膊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大肆嘲笑一番。
把别人惹生气又过来哄。
这个人最喜欢这样了。
彻骨的寒冷是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这样吧。
极寒化身狠兽,拿利齿啃咬着骨髓深处,从内蔓延到外,让人绝望得直打颤。
好冷。
很多记忆涌入脑海里。
第一次见到白纵。
第一次和他交手。
心脏停止跳动前,那个人的眼神。
寒冬里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有人拉着他的手,温柔得让他有种春意融融的感觉:“好了,我们回家。”
所有的记忆又一点点抽离。
晕过去前,大脑一片空白。
谢初衡是被山下的村民捡到的。
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儿,从来不笑,话也很少。
他眼睛好像受伤了,蒙着眼纱。
但行动不受限制,像是这样生活了很久。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叫什么?”
好心人问他。
“谢初衡。”
他只记得这三个字。
“你走路可以看到吗?”
谢初衡没说话,摩挲着手里的剑。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的东西。
青色泛银,剑气冰冷。
却没有杀戮之气,反而带着克制的怜悯。
不该属于他。
可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几日,谢初衡从周围人的闲聊中知道了附近的一切。
附近有座神秘的山,古书上说是问道山,上面有仙门圣地。
里面的长老都是得道仙人,威严肃穆,不可逼视。
就是书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样。
他们反正没见过。
有年轻人好奇想上山看看,结果山路半道消失了,整个人凌空悬着,太吓人。
就是因为有神山庇佑,他们这里从来没出过乱子,世外桃源一般。
夕阳的余晖落在眼睛处的纱布上,谢初衡感觉到了灰白色和黑色以外的颜色,抬手,碰了碰纱布。
终于还是收回手。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不该一个人看。
像是有人承诺过他,会待在他身边。
可是那个人是谁——
不记得了。
这里的人都没什么烦恼,也很少见外人,对谢初衡这个神秘客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这个神秘人长得太好了,蒙着眼睛都那么好看。
沉静如冬雪,又挺拔如竹,身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冷感,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回话时的声音也好听。
就是话太少了。
傍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谢初衡独自一人,嗅到了远处柴火的味道。
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有人太懒了,在等着他叫吃饭。
可谢初衡在记忆里找不到那个人。
晚上做了一个梦,从梦中醒来,喃喃自语:“师尊。”
脑里又多了一个名字,白纵。
他问别人:“白纵是谁?”
没人听过。
谢初衡告别这里,去寻找那个叫白纵的人。
每到一处,便问:“白纵是谁?”
一无所获。
仿佛这个名字是他凭空幻想的一样。
也是,原本就是梦到的。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白纵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执念,成为他存留在世的全部意义。
黑衣人面容疏冷,眼眸处蒙着白纱,如没有感情的修罗行走在世间。
他随身携带一把剑,却从不出窍。
舍不得将那把剑染上血。
有一次,他的手浸在冰凉溪水里。
有什么啄了他一下。
那是条很小的鱼,蝌蚪般大,却过分活泼,在他掌心游来游去。
他的手移开,小鱼也跟着游过去,跳到他掌心,懒懒地飘着睡觉。
手指触碰到鱼腹的鳞片。
鱼尾拍了他一下,又试着跳起来,拽什么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生机。
但只有几分钟,小鱼便从他指缝间流走了。
谢初衡手指动了动,指间只有冰凉的溪水。
那之后他又有了很多微小的奇遇。
微小到寻常人察觉不到。
有时候衣服上贴着一缕风。
像是要引起他注意,一下下吹他垂下的眼纱。
又帮他吹平衣摆。
半夜试着把被子往上吹,却让他更冷了。
有时候是不知路过哪里携带的露水,珍珠一般在他手上滚来滚去,乱滚着陪他走夜路。
太阳一照,就消失了。
有时候是落叶,黏在他衣裳上怎么也下不来。
有时候是覆在眼纱上的星光,跳来跳去很有存在感。
还遇到过一只小虫子,耀武扬威地想吓他。
他荒唐地发现,自己以前可能怕虫子。
都是须臾间的事。
那段时间后,再也没这些微小的奇遇了。
他行事捉摸不定,全凭心情。
捉过妖鬼,帮过人,也伤过道者。
曾有人对他感激不尽,问他师承何人。
师承?
谢初衡心脏跳动了一下,但抓不住那种感觉。
再后来,身边多了只佝偻的恶鬼,垮着脸:“白纵、白纵我肯定认识,白纵嘛,很有名的。”
此刻内心叫苦不迭。
他哪认识什么白纵!
之前完全是为了骗这个人从修士手里救他。
黑雾缠上脖颈,慢慢收紧。
恶鬼忙道:“我真认识!我上一次还跟他喝过茶!他人很好的,友善温和平易近人本领很大!”
谢初衡:“继续。”
恶鬼硬着头皮乱编:“问道山知道吧,白纵定是上面的学生,三千名学生,你一个个问。”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冰冷的剑柄横在他面前:“带我去找他。”
“……”
恶鬼:“你可能不清楚,我长得比较吓人,坏事做尽,一出现肯定人人喊打。”
谢初衡:“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恶鬼内心狂喜。
白得一保护伞。
“但若是找不到人——”
“必死无疑。”
“!!!”
这世上哪有什么白纵?
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恶鬼一路上都在拖延时间:“白纵是你什么人?”
不回答。
“心上人还是仇人?为何要找他。”
不回答。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好的,我不讲话。”
他当然不可能带谢初衡去问道山那个鬼地方,便刻意引偏,将他带到旁边破旧的小山,心虚道:“嗯,对,白纵就在这里——你去哪儿?”
等追上去,谢初衡已没了踪影。
谢初衡一过来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往前走。
这里有一个阵法,寻常人发现不了。
他抬手,破了阵。
果然别有洞天。
脚下的每步都很熟悉,像是就这样走了上千遍。
谢初衡突然胆怯了,不敢再往前走。
他知道前面有棵树,脖子是歪的。
再走十几步,有一小片草地,花草繁茂。
再往前几里,有个孤零零的秋千,上面爬满花藤。
再往前是个小草屋。
里面——
里面是很重要的人。
谢初衡走了过去。
半晌,秉着呼吸,抬手推开房门。
空气中很安静。
他甚至知道房间的布局。
窗户很大,遍地阳光。
软塌铺得比寻常软塌都厚,方便有人躺着摸鱼。
侧边有个屏风。
好像有人会在后面的浴桶里泡很久。
角落有个铜镜。
有人路过会问:铜镜铜镜,吾与初衡孰美?
桌面有书,经常不好好合住。
有人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翻书,翻到一半便困了。
【初衡,为师哄你来了】
【没有哭吗?我不信】
【来,抱】
【你怎么没以前软了】
【谁能比得上我徒弟】
【当然也喜欢你】
【等你眼睛好了,带你看很多好看的东西】
【当然算数】
【初衡】
【阿衡】
【宝贝徒弟】
……
谢初衡一步步走到床边,蹲下,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锦稠。
眼泪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