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果那莫的世界》誽莫

21、二十一 雅?殇

　　落花时节，殇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叶，对雅承诺以后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夕阳斜照在雅的侧脸上，满脸的感动，可认识快半年。雅其实对殇是一无所知。她不清楚殇具体是做什么的，也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是怎样的。雅只知道面前这个半跪着的男人名叫殇，是个很爱她的男人。在和殇交往的过程中，无论雅想要什么殇都会想尽办法买到，可殇对自己的事情却很少提及，殇只说自己是个孤儿在做销售方面的工作，其它便不再说起。雅向来觉得那些事情无关紧要，所以也不再详细询问。
　　殇已快而立之年，成熟的脸庞上留着短短的胡渣。雅接过殇手里的树叶，轻咬起嘴唇问道，殇，这算是在向我求婚吗？殇含蓄的点点头，然后兴奋的将雅抱起，雅接过了梧桐叶，以后就是殇的女人了。雅微红了脸，幸福的把头靠在殇的怀里。
　　时间如过隙白驹，很快雅和殇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取名小雅。小雅五岁的时候，雅抚摸着她的头，细心的教导着小雅如何拿笔写字和画画，雅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两个略微复杂的字，梦想。然后雅憧憬的望着小雅，突然很想快点看到，小雅长大后的模样。雅来了兴致，问，“小雅，你知不知道梦想是什么？”
　　小雅专心的在纸上画画，稚嫩的声音回答，“梦想呀，梦想就是做梦的时候梦到想要的东西，嘻嘻。”
　　雅掩嘴偷笑，又问，“那小雅做梦的时候，都梦到什么了呢。”
　　小雅调皮的嘟起嘴，将笔夹到鼻子和嘴中间，“小雅昨晚梦到自己开了一个小书店，然后打开门的时候，里面装满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多到一百年都吃不完。”
　　“唔～小雅这个好吃鬼，怪不得睡觉的时候总是流口水，原来是梦到好吃的啦。”雅故意撇起嘴，“可是吃胖了小雅就不漂亮了哦，就没人喜欢了呦。”
　　“小雅才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呢，小雅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就够啦，才不管别人呢！”
　　雅有些惊诧，她没有想到小雅竟会说出，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话。雅微微有些欣慰，她看着小雅现在的模样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她，年轻的时候雅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时光冉冉，现在只空留回忆。
　　“小雅最喜欢吃什么呢。”
　　小雅把刚才画好的画拿起来，让雅猜画的是什么。
　　一片绿色的叶子，一个黄灿灿模样的东西。雅微微想了一下，“画的应该是一枚橙子吧。”小雅摇着头，露出两个小虎牙甜甜的笑着。
　　“不是橙子那就一定是橘子吧！”这是雅给小雅最后的答案，可是她却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深秋，落叶。
　　落叶再次铺满了整条石子路，殇牵着雅的手，看着远处奔跑嬉闹的小雅，觉得无比幸福。五年前当他半跪在雅的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雅会是那个陪伴他一生的女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值得他守护一生的女人，就是他们的女儿小雅。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飞舞翻转后落到殇的脚下。殇突然停住脚步，却听到脚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雅好奇的转过身，勾住的手却没有松开。
　　“怎么不走了？”雅疑惑的盯着殇。
　　殇看着远处的小雅，略带抱歉的说，“今天晚上可能，又不能陪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哦～”
　　雅不自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晚上又要加班吗？”
　　“嗯。”
　　殇艰难的回应了一声，语气里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晚上自己一个人要小心。”雅踮起脚，亲吻殇的脸颊，然后松开了一路紧牵着的手。
　　雅转身离开，殇却突然从背后一把搂住她。殇紧贴到雅的耳边，贪婪的嗅着雅的发香，“若有一天雅发现殇做了一些很坏很坏的事情，雅会选择原谅殇嘛？”
　　雅俏皮的吐出舌，“那殇要先告诉雅，什么才叫做很坏很坏的事情呢？”
　　“雅会选择原谅殇嘛？”殇显然在顾虑什么，又问了一遍。
　　雅回过身，望着殇，用手摸着他的脸，“笨蛋，不论殇做过什么很坏很坏的事情，雅当然都会选择原谅殇啦。”
　　殇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笑容，依依不舍的松开雅的手。殇望着雅牵起小雅手的背影，觉得既温馨又有些凄凉。殇隐约听到了小雅在问妈妈，为什么爸爸又不跟她们一起回家呢。听到雅吞吐的解释，殇内心里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深秋，渐冷。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色开始渐渐转凉。无数的阴云在黑夜里悄然汇聚。小雅不知缘由的咳嗽，从外面回来就一直躺在床上。雅担忧的坐在床边，不时的用手贴在小雅的额头上。焦虑的望着窗外一瞬即逝的白光，雨陆陆续续的滴落在窗台上。
　　闪电撕裂黑夜的瞬间，照亮了背靠在墙角的殇。手指尖夹着的香烟，在听到一阵脚步声后顺势弹飞，红色的烟蒂落到一处水洼，发出一声短促而凄惨的“嗞～”。
　　雨逐渐下的密集，小雅的体温也在不断的上升。雅不停的擦拭着小雅的额头，身上的汗水打湿了她的白色衬衫。
　　殇透过压低的帽子看清了面前来的人，他伸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对方取出少量粉末吸入鼻中，上前将一个银色皮箱递给殇。殇用手微微掂量交给另一同行的胖子，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夜里。
　　从幽僻的小巷里出来，殇路过一家正在收摊的小贩，犹豫片刻决定买一些新鲜的橘子。同行的胖子却突然神情慌张，拉着殇不顾一切的往回跑。原来这次的毒品交易走漏了风声，警察早已埋伏在前面的必经之路，胖子虽然有所察觉却还是太迟。四周聚集的警察围住了他们，胖子和殇只好拐进小巷，警察开枪打中了殇的小腿，殇倒地动弹不得，胖子见势回头搀扶，此时雨水已经积满了泥泞的小巷。
　　雨水不断打在殇的脸上，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殇知道今晚恐怕难以逃脱，便推开胖子让其一人逃走，殇弄倒一旁的垃圾决定留下拖延时间，胖子一把抓住殇的衣领质问他，难道你不想回家再看一眼雅和小雅了吗？殇嚎啕大哭，这是胖子第一次见到殇哭成这样。他们僵持了数十秒胖子还是拗不过殇，他知道殇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胖子只好狠下心转身准备逃离，殇却突然拉住胖子的手，将刚才拿在手里的一枚橘子递到他的手里，恳求胖子一定要送回他家，并告诉雅有关他的所有事情，然后替他对雅说一声，对不起。胖子点头紧握着橘子，含泪答应了殇的请求。警察很快追来殇努力拦住去路，殇被打昏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胖子翻过一道矮墙逃出了警察的围堵，而天空中落下的一道闪电，明晃晃的照在了眼前。
　　小雅一晚都在不停的咳嗽，她已经是高烧不退，雅始终束手无策。外面风雨交加，时不时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大地。雅焦虑的走来走去，手上的电话正在拨通的号码备注上写着殇，雅不知道在这个夜晚她打了多少个电话，可传回来的始终都是无人接听。
　　而最坏的消息还是传了回来，胖子踉跄的撞开了门，衣服上的血渍顺着雨水流了一滩。雅从房间内紧张的冲出来，再看到来的是殇的同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惊诧瞬间转到了不安。并且这种持续了一整天的忧虑，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殇始终都无法对雅说谎。
　　雅总是觉得殇很神秘，所以当雅想进一步了解殇的时候，她总是会好奇的问，殇究竟是做什么的呢。殇面对着雅天真的脸庞，回答总是支支吾吾的，总是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雅一直以为殇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并不体面所以才不愿透露的，雅一直都是这么的善解人意。雅不会强求殇，告诉她任何他不愿意讲出来的事情。况且来日方长，未来有很多的时间足以让她彻底了解一个人。因为她爱殇，愿意给殇足够的时间去证明，当初他跪在她的面前时说的那句誓言。
　　雅一直都留着那片殇给的树叶，她一直都很小心的夹在她最爱的书里，虽然比起殇送的其他东西它显得一文不值，但雅知道她保留的不只是一片落叶而是殇对她的承诺。
　　于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慢慢悠悠的晃到了现在，直到胖子向她坦白了所有，雅才了解到另一个与之完全不同的殇。
　　胖子是殇在贩毒的团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所以胖子往后都一直跟着殇从事毒品交易，从向雅求婚那天起，殇就发誓要让雅过上更好的生活，为此殇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努力。因而在短短的几年内殇就在组织里混的风生水起，深受上头的赏识。而为了去除雅心里面一直以来的猜疑，胖子常常会提着一些水果零食扮演着殇的同事。
　　而在这次交易之前胖子不止一次的听到过殇想要金盆洗手，想自己开个小店不再做毒品生意。在那根烟熄灭之前，殇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雅和小雅的合照。小雅长的很快，都已经快到雅的腰部了。殇用手轻轻擦拭照片上的雨水，满脸幸福的说，胖子我不想再做这一行了，我害怕女儿长大后介绍自己的时候会说不出话来，我想让女儿为有这么一个老爸而骄傲。
　　胖子听得有些哽咽，他完全能理解殇的想法，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对于殇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家庭更重要的。所以这次的交易将会是殇的最后一次，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落到这种地步。
　　屋内只有一盏灯亮着，雅呆坐在沙发上像是失去了魂魄，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她双眼空洞的望着窗外，眼泪如同玻璃上面的雨水，顺着光滑的表面流下来。里面的屋子小雅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雅依旧无动于衷。她还是不愿相信，那个说过会给她幸福的男人原来一直都在骗她。
　　雅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冲出房门，胖子也紧跟着跑了出去，外面风很大，雨水不断打在脸上，胖子只追了几步就已经看不到雅了。胖子失落的返回屋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从他湿漉漉的衣兜里掏出一枚小橘子，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雅不顾一切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她只想要找到殇，然后问他，是不是一切真的如胖子所说。等雅跑到小巷的时候，早已不见殇和警察的人影了，只是从周围混乱的场面和地上少量的血迹，可以看出这里刚才确实发生过打斗。
　　雨渐渐下得小了，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她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头发凌乱的飘散在眼前，雅抱紧了双臂觉得又累又冷。她还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小雅的咳嗽声又再次传到雅的耳朵里，雅充血的双眼突然睁大，她慌乱的冲进卧室里，小雅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连咳嗽声都变得虚弱了许多。雅痛哭起来，抱起小雅跑了出去，而天空黑的看不到一点星光。
　　深秋，凛冽。
　　真正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不会在乎她说的是什么，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她需要的是你是否会为了她而作出选择，无论你说的是橘子还是橙子都是对的，就像那莫总是把双手放在茹果的面前，让她猜到底哪个手心里藏有糖果一样。
　　所以当这个问题摆在那莫面前的时候，那莫你的心里有答案了嘛？
　　是橘子还是橙子呢？雅快从小雅嘴里问出答案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殇好奇的望着趴在桌子上面正在讨论的母女两，她们同时的转过头看向了殇。然后雅和小雅相视一笑，于是这个问题落到了殇的头上。
　　殇将鼻子贴到画像上，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故作高深的回答，“嗯~闻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肯定是橙子。”小雅笑得很开心，雅在旁边不说话，只是掩嘴偷笑，她和小雅再次对视然后异口同声的说，“笨蛋，是橘子啦！”
　　殇装着有些失落的样子，“噢！原来是橘子啊。橘子也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呢。”
　　雅姐是她后来的名字，她的名字里没有雅。
　　小雅长大后的愿望是开一家书店，推开门里面装着吃不完的零食。
　　殇一直都天真的以为，小雅画的确实是一枚橘子。
　　胖子始终都不明白，殇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还要给他那枚橘子。
　　所有人的命运都在那一夜彻底改变了，殇和胖子分别被抓，因殇认罪抗下大部分指证，被判十年，胖子因主动自首被判三年。小雅因发烧抢救无效，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殇在监狱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感觉胸口如同撕裂一般痛苦。雅无法原谅那个男人，她选择了逃离那座空无一人的城市。雅再也没有找过殇，那个问题也已经不再重要。
　　深秋，渐暖。
　　雅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看到小雅长大后的模样。胖子在出狱后便很快结了婚，第二年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小胖。雅在胖子的帮忙下又回到原来的城市开了一家书店，由于两家挨得很近，小胖从会讲话开始就一直叫雅干妈，而雅只喜欢叫他小侄子。小胖也很听话，会在没事的时候跑到广场上卖气球，他常说在广场上那个拉小提琴的流浪艺人身边气球卖得最好，因为那里常常拥簇着一堆青年男女。
　　当胖子看到雅房屋正中央挂着的那幅画像时，胖子才从雅的口中得出，那幅不知是橘子还是橙子的画像原来出自小雅的手中。胖子突然释然为什么当初殇会在最后时刻还要递给他那枚橘子。而当时的雅却并没有留意桌上放着的橘子，所以当胖子旧事重提的时候，雅不禁潸然泪下，其实她早就已经原谅那个男人了。胖子像是替殇道歉一样，满怀歉疚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可这一句，却整整晚了十年。
　　落叶每到这个季节的时候就会再次铺满那条石子路，殷红的夕阳再次洒在落叶上时。雅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等在一面正徐徐打开的铁门面前。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熟悉的画面，在无限美好的夕阳下，她踮起脚，满怀期待的望着殇，然后等风吹开他额前头发的时候，她轻轻吻在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