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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我父亲向来都是一个好父亲,只是不是对我罢了。

      我自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也不曾拥有过父亲。

      我出生就被告知活不过二十一岁,打我记事起,那个我叫父亲的人就让我把这话深深刻在脑子里。
      我那时太小不懂其中深意,也便坦然受之。

      人生没有如果,可我总愿幻想,如果当初他愿意瞒着我,骗我一生又何妨。
      大人总是为了自己的意愿,趁孩子还未明事理的时候加以欺骗,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想这些孩子真幸运。

      因为他连骗都不愿骗我,我从不曾恨他,可他恨我,他把这一生受的屈辱都要在我身上偿回来。
      他把那根刺深深的插在我的心底,每长大一寸,心里就疼一分。
      什么时候把我疼死了,也就到头了。

      后来大些,他叫我去见一个人,告诉我,我是替他而活,到了二十一岁就要换成他活在世间。
      也许从小被驯养惯了,也许就是迟钝蠢笨,我一直也不曾问过为什么。

      我只见过他几次,他是那样英俊神武,气度不凡,我想这就是原因吧!
      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是一片废墟,如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到死也是一片废墟,也没有遗憾。
      可一旦他阴暗的天空被撕开一条口子,看见了别人光,就再难接受那片废墟了

      那条口子,就是我第二次见那个人,那个我称为大哥的人。那人在阳光下舞剑,一身白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剑与少年熠熠生辉。

      我顿时觉得那天的阳光刺眼了起来,更刺眼的是父亲的目光。那眼神像是有盈盈水光,慈爱温柔,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
      从那时起,我那无处可榻的废墟,又裂了一条大缝,我真想永远躲在那里不出来。
      我也明白了,我们同叫父亲,父亲和父亲都是不一样的

      种完刺,又把我的心也被活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边缘破碎不堪,鲜血淋漓。可是我人还活着,心痛不至死,可却是生吞了我的灵魂。

      我是不被允许有灵魂的,我只是那人的影子。一个影子怎能有心,又怎能露在阳光下呢!
      我想再看一次父亲那样的目光,也想要父亲的盈盈笑意,可我拿起剑时,被父亲生生打掉,打的不是剑,是我的胳膊。我的手吃痛,就松开了那柄剑

      他对我说不该有那些心思,不该存着妄念,我只是一个随时准备去死的替代品,我不配拿起那柄剑。
      我第一次问为什么

      他只说这是我的命

      命啊!是我命,王贺总是抱着我哭,说可怜的孩子命不好
      我以前从未觉得,活不到二十一岁有什么不好,父亲从未把我当过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后来我明白了,什么都可以归结为命

      我命不好

      可是废墟中的那条裂缝不是这一句话能填平的,那缝隙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我吞灭

      我便浑浑噩噩的在这宫中长大,父亲请了老师教我读书,可那个老师不是打瞌睡就是不知所踪。我认识的几个字,也都是王贺凭着他微弱的私塾记忆教我读的。

      那个老师不教我,我不怪他,可我怪他带来了我第一个恨的人。

      那个人真是讨厌,他带着我跑故意松开我的手把我摔在地上,在我背后把我推进湖里,让我上树掏鸟蛋,却把梯子拿走,我在树上呆了一整夜,才被王贺发现抱我下来。
      我后来常想,那一夜要是冻死我就好了。

      我不是恨他作弄我,他作弄我的那些时光是我过的最有人气的日子,至少有人陪着我,至少他会跟我说话,会大声的叫我笨蛋。可能我那时不知道真的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子,以为身边有个人就是全世界了。

      可他去御膳房拿果子,让我坐在石头上等他,我等了他三天三夜,他再也没回来。那时候的我本以为我有朋友了。
      后来想想,我怎配有朋友呢?

      那个石头真凉,我一步也不敢离开,当冷意从屁股传到心底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想死的时候。
      就像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珍宝,想与人分享。却被人一巴掌拍在地上,并说那都是破烂。珍宝也好,破烂也好,我什么也没有。

      我第一次割腕,划得不深,我静静的躺在床上等死,可第二天我还是能睁开眼睛,只是床湿了一片。
      原来没读过书,想死也难。

      王贺看见了,又抱着我说我是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他说这话说了无数次,又怎么样呢?也只是说说。

      可怜!什么又是可怜呢!
      终日嘴上挂着可怜的人就有怜悯之心了吗?
      你的说辞只会时刻提醒别人他到底有多可怜!

      我跟人说过我从未拥有过什么东西,他也是当玩笑。可我确实是的
      父亲不愿认我,母亲因生我而死,就连我的名字,也是父亲思念别人所取。

      我偷偷见过,父亲的寝殿里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那个女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手握着一柄长刀,扬起下巴傲视前方。
      我看见那副画下面,有一行字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立于乾坤中”——小山

      我问王贺,那人是我母亲吗?他说不是,那是我父亲一声所钟爱的人
      我问我母亲呢?他也只是叹气。
      我软磨硬泡他才微微透露,我母亲是一个异族女子,长相丑陋,身体畸形,有一条长长的尾巴。身上各处还会有白色的毛,十分吓人。
      这也是王贺偷偷看来的,我父亲用锁链将那个我称为母亲的人锁在床边,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进去,从不多留。

      王贺说那女子相貌虽然丑陋,但脾气应该是极温柔的,从未听过她喊叫,也从我见我父亲受过伤。
      我想那应该是将她毒哑了,那女子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张床上,温柔也是被迫的吧!

      我父亲好像把这事当成了奇耻大辱,从不让人提起。好像他手上的倒刺,自己不撕更不让别人来碰。
      他到底为什么觉得耻辱,是觉得那个给他生儿育女的女子是畸形而感到耻辱,还是因为自己被迫跟这样一个人同床共枕,自己无能掌握命运才觉得屈辱呢?

      可他已经到黄泉下,我再也问不到了。

      其实有个秘密我谁也没告诉,我虽然蠢笨,但不知是谁的缘故,我竟有我出生时的记忆。我是被一阵嚎叫震醒的,后来又加了雷鸣之声。

      我那时听到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放下他
      嚎叫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凄厉,我不得以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看见我父亲狰狞的一张脸,拿着砍刀向我砍来。
      可他的目标不是我,是抱着我的母亲,我刚睁开眼睛就被血糊了一脸。
      所以我从未见过母亲的样子。

      我猜我母亲应该是感应到了我之后的命运,不想让我这般活着,所以想摔死我。
      是的,这是我的猜想,我也只能这样想。

      我的祖辈不仅留下了江山,更留下了诅咒。我家几辈单传,只因子生父死,生子皆为男,活不过二十一岁。

      可到了我父亲这,不知从哪里淘来的秘术,只要娶那个异族女子。生子藏起来,再生子,诅咒便应验到第二个孩子身上,那个孩子死了,诅咒也就破了。
      我就是那个第二个孩子,我父亲也一直活到了我十九岁,说明这个秘术是有用的。

      我本不想活到二十一岁。
      可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我何尝不知道他骗我,我何尝不知道他从未有一颗真心。我只是迟钝,并非傻子。
      可是我很贪心,我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想要的更多。我那日看见一张张鲜活的脸,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所以只能相信,他待我好,他是我的朋友。

      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萍,他只能说服自己,浮萍有根,我也只能靠这个信念活着。
      毕竟他是我唯一拥有的,我的朋友
      他是我有限的生命里最大的赌注,我真的赌赢了。

      可我没剩多少时日了,我突然不想死了
      所以当那杯酒拿到我面前时,我有些怕了。

      他们常说我命不好,只让我认命,可从未说过命运不公啊!
      我只是想试试,我的父亲是否真的想杀死我

      答案是肯定的,我无心了解外面发生的种种,就这一杯酒我才决定走出那片废墟。

      父亲,你这是自作自受

      下辈子,你当我的儿子吧!我一定一出生就将你掐死,绝不让你受这人世的苦

      我即将要娶妻了,我又将拥有一个属于我的,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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