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林泊乔

11、第 11 章

　　江州城内热闹非凡，小摊小贩们正吆喝着起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人群也是熙熙攘攘，挤来挤去。
　　大理寺少卿孟奉先孟大人正喝着属下买来的任二姐家的豆浆，任二姐家的豆浆可是江州一绝，香醇浓厚，每天早上买的人都要排成长龙，还有好多人也排不到。

　　孟大人先是细细的吹了吹，再闻一闻，发出了一声满意的感叹，正端起碗往嘴里送时，只听得外面鸣冤鼓响，声音急躁竣烈到是给孟大人下了一跳，一口豆浆直接吸溜进去，豆浆滚烫，可又舍不得吐，只得闭紧了嘴直呜呜，最后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只觉得口舌火辣辣的疼，只得一边吐着舌头扇风，一边叫人赶紧出去看看。

　　外面是一个长相极为俏丽的女子，身段窈窕，眼神妩媚，穿着一袭粉色的薄纱裙子，正在奋力的拿起锤子敲着鸣冤鼓，风一吹更显得此女子楚楚可怜。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似的人物，正抱着拳站在旁边好似看热闹，人群也聚集了起来，大家都想看看这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到底有何冤情。

　　这时两个捕快出来，喝住女子，并问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大理寺只接大案，你到底有何事”

　　那女子转过头来，面容极美，肤白似雪，柳叶弯眉，眸子道像是一汪清水一般，让人看了好生怜爱。人群中有人认出，惊呼了一声“这不是秦轻烟吗”

　　女子虽然相貌柔弱，但一张口却是满嘴的傲气
　　“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然我的案子也是大案”

　　捕快答到“既有案子，就该写了状纸投递上来，你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在此闹嚷成何体统。”

　　女子轻笑了一下“民女福薄，没有那读书习字的命，自然写不了状纸，而这大庭广众，你去问问这这江州城有几个男人不认识我，我还要怕大庭广众吗”

　　捕快一时语塞，那女子又开口道

　　“我是秦轻烟，流芳楼的花魁，我今日来就是要状告汪家大公子汪勉一。那厮与我在灯会时苟合，当时并没有带银钱，说是第二天给我送来，可是奴家等到心碎，即没见到人也没见到钱，我就是要状告他宿妓赖账。”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要说这汪家大公子向来在江州城内享有美誉，人人提起他都说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还是不少江州少女的梦中情人，这样一个人品和才华都是顶尖的人物，单凭这妓、女一面之词还是有许多人不相信，更有冲动动的女子要上前理论，却被旁边的两个家丁给吓回去了

　　旁边的捕快听完只是觉得事情要坏，那可是文官首位汪尚书的长子，这要是汪公子清白被辱，他们整个大理寺都吃不了兜着走，就赶忙上前说道

　　“秦姑娘是吧，这样好了，我们少卿在位，你要是有什么冤情尽可到我们内堂去讲，保证还你一个公道。”

　　秦轻烟冷哼一声，“到内堂，我还有命活着出来吗？你们向来都是官官相护的，我偏要在这说要大家给我一个公道”

　　继而面向前来的老百姓说道

　　“我秦轻烟虽说是个弱女子，但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我知道口说无凭，我若没有证据也断不会贸然前来。那日灯会，我本是在河畔闲逛，可不成想遇见了汪公子，他见我貌美便有轻薄之意，我本欲不从，可他却认出了我，说是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叫他的家丁将我的仆从拦住，在隐蔽的之处便强要了我，还说今日没带够银钱，明日再给我补上，可是我等到现在也没有音信。只因当时是暗处，他与我相好之时跌掉了荷包，被我捡到，这才敢在今日来报官”
　　那女子声音凄楚动听，说道伤感之处还落下几滴泪来

　　这时人群中隐隐有不同的声音“那汪公子怕是有色心没色胆，怕事情败露影响仕途，什么人啊”“那汪公子平时看着虚怀若谷的，没想到还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孟奉先在门里听了个大概，等那女子一口气说完，马上上前说道

　　“好妹妹，你看这是府衙重地，不是什么违法徇私的地方，做什么生意都应该有来有往，赖账肯定是不对的，你看你能听我一句劝先进去，你一个人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意思，我去着人把那汪公子请来，你们当面对质如何”
　　孟大人这一番话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他自己都给感动了。

　　只可惜那女子是个聪明人，根本不吃这套，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就能替我做的了主”
　　旁边的捕快忙说道“这是我们少卿孟大人”

　　“哦，是你们的头儿”
　　“秦轻烟，你现在要告的可是朝廷命官，在这儿扰的是我大理寺的安宁，今日之事若你所说属实，我就算拼了这身官服，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但是若有半句假话，你就是蓄意图谋朝廷命官，扰乱朝政，你可要想清楚后果”孟大人赶紧的使出官威压制
　　那女子眼中似有决绝之意“我敢来，必是能想清楚，大人只要请来那汪公子，我自有说法，若大人怕堵不住悠悠众口，还请大人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庭审。”

　　孟奉先心下一惊，这女子似有万全的准备，说话口条清晰，条理明确，这回可够那汪家喝一壶的。
　　“好，既然你这般有底气，本官便成全你，来啊，去汪家请汪公子”

　　汪家今日似乎来了一位客人，那人甚是古怪，都是阳春三月还捂着厚重的灰袍，连着大大的帽子，即使在近处也只能看见他黑的不见底的眼睛甚是吓人。汪老爷将汪勉一召到书房，便赶出下人，关起门来谈事。

　　“勉儿，这是灰袍先生，快过来拜见”

　　汪勉一看着这人十分古怪，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灰袍先生”

　　那人的眼睛极黑如染了墨一般，正在细细的大量着汪勉一 ，继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早闻汪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先生谬赞了，不知先生所侍何处？”汪勉一答到
　　“江湖浪子，今来侍你”

　　汪勉一心下一惊，还没等他说话，灰袍便问道
　　“汪公子可知暗夜？”
　　“暗夜？，并不知晓”

　　“暗夜前几年在江湖中颇具威名，乃是一个暗杀组织，无声无息的灭了几个门派之后便消失不见，江湖中人都以为暗夜被人剿灭，可全然不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暗中调查，发现暗夜远离江湖，扎根朝堂，且今日规模已非当年可比，怕是每个朝堂重臣身后都有暗夜的影子，可我只发现了影子，到如今也不知道暗夜到底受谁所指，所以特来与汪公子合作，让暗夜见光。”

　　“既有此事，就应该早报告皇上，早早把这些影子揪出来”汪勉一说道

　　汪正看了一眼灰袍说道“现在口说无凭，未必有人信我们，我将这事交给你，你便与灰袍先生学习，早日查处暗夜”
　　“这····我遵命”

　　这时书房外有人敲门叫到“老爷，大理寺来人说是让公子过去一趟”
　　“大理寺？勉儿你可知叫你何事”汪老爷说道

　　“儿子不知，我与大理寺少卿仅有几面之缘，并不知何事”
　　“那你快去快回”

　　说完汪勉一便出了书房，直奔大理寺，他骑马来到大理寺门前，只见门口已经堆满了人，看见他来，人群中不免有人嗤笑，和窃窃私语，还有人一直用余光来撇着他。他下马走上前，人群立马为他让了一条路出来，他只见那孟大人站在门口，身旁还立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

　　他拱了拱手“孟大人，不知叫我来何事”
　　孟大人咂了咂嘴说道“汪公子，可认识这位姑娘啊”

　　汪勉一看了一看说道“不认识”
　　人群中立马发出一阵惊呼有人说道“我就说是她诬陷汪公子”

　　汪勉一只是觉得不对，但又一时想不通这么大阵仗是因为什么
　　只见那女子说道“汪公子，好记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我从未见过你，何谈忘了一说”

　　“我早知你会赖账”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你可记得这个”
　　汪勉一顿时觉得呼吸一滞，这个荷包是他在灯会时所丢下的，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女子手中。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
　　“这个确实是我的荷包，不知姑娘在哪里拾到的，还请还给汪某”

　　“在哪里拾到的，在你身上，这明明是你与我滚在一处时，你掉落的”
　　汪勉一听到这话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又羞又愤
　　“你胡说，不知廉耻”

　　汪勉一身边的侍从长明听到气愤不已“你胡说，那晚公子明明与”
　　“长明，住嘴”

　　“汪公子都到了这里，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我想要的不多，您把钱付了就行”
　　汪勉一一听更加气愤，嘴里便也乱了起来“你··你，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

　　这时在一边看着的孟奉先开口说道“姑娘，汪公子可是说没见过你，而这荷包明明就是汪公子不小心丢了的，就是被你碰巧捡来就想来玷污一个世家公子，朝廷命官的清白，你说，你是何居心”

　　那女子跪倒在地“大人，我不曾有半句假话，你们可以说荷包是我捡来的，可是他胸前有一块红色胎记，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汪勉一一听心中凉了大半，他猛然回头看向那个女子，那人跪在地上，神情平淡，眼神默然，这绝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出来的事，定是背后有人指使。他平静说道

　　“不必验证，我胸口是有一块胎记，但我绝对没有做过此等事，还请孟大人明察”他心知这件事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那人也没有别的办法，顶多得了个赖账的名声。事后在细细探查那名女子定能揪出背后之人。

　　“这···确实只因这些是在无法定论，秦姑娘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这荷包可捡到，胎记这事可能会偷听到，是在不足以判案”

　　“是证据不足还是身份不够，你们这群人都是狼狈为奸，惺惺作态，说什么世间正义，说什么举世清明都是狗屁，这官我不告也罢”说着秦轻烟便要走
　　身后的捕快拦住她，汪勉一说道

　　“姑娘，你的戏演完了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人指使你”
　　“无人指使，是我活该被人作践，活该长了这样一张脸”

　　汪勉一不仅心中称叹，这般女子若是在正道上，说不定能大有作为，可惜天生生在淤泥里，人与心一同是脏的。
　　“大胆，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是你想要讹诈汪公子，还侮辱朝廷，来人将她押起来，打几板子，看她说不说。”

　　这时人群中一片躁动，大家议论纷纷“还是当官好，怎么都没有错”“妓、女告他无凭无据，他押妓、女就有根据了”而大家也只是窃窃私语，并无一人上前阻拦。只见那捕快就要将那女子拖走，汪勉一开口道

　　“算了，她应该也是受人指使，不是出于本愿，姑且先放了她，日后揪出她幕后之人再做定夺”
　　孟奉先急着说道“汪公子真是菩萨心肠，来来来放人吧，让她走。”

　　那女子从地上直起身来，看了一眼汪勉一便抬腿走了，那两个家丁也随及跟着走了
　　汪勉一拱手对孟奉先说道“这事肯定另有蹊跷，还要劳烦汪大人帮小生查清楚”
　　“汪公子您这是说笑了，查案探案本是我大理寺职责，可是您这桩案子要是查的话也没有个由头，没人死，没人伤，您让我查什么呢？”

　　“流言猛于虎也，那女子恶意中伤于我，平白辱我清白，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那目的是什么呢，这事也不能锤死，还有这心口胎记这种私密的东西那女子都能道出来，怕是汪公子还是要从自家查起，况且我这人手着实不够用，每个人背着好几个命案，不是我不想帮，可着实是有心无力啊！”

　　“那好，我便自己查，若是有僭越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看您说的，怎么会呢，我日后还指望着汪大人能给我在拨些人手呢”说完还向汪勉一抛了个媚眼

　　汪勉一嘴角一抽，行了个礼便抽身上马走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以讹传讹，谣言大致分两种一种是“汪家大公子德行败坏，竟去眠花宿柳，还不给钱，真是又色又贪”还有一种是汪勉一的拥护派，大都是城中那些倾慕汪公子已久的大姑娘小媳妇说的都是“流芳楼的花魁真是不要脸，碰瓷碰到汪公子头上来了，是怕年老色衰想干一票大的，真是痴心妄想”这两种流言也是越传越凶，但后者可信人多了一些毕竟女人更知道怎么对付女人。

　　汪勉一让人跟着那个女人，自己回到家中向父亲报告此事，汪正说道
　　“这事让人盯紧点，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父亲，那灰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儿子别无他意，只是他今日刚来我家，就出来这样的事，总是让人疑心”

　　“灰袍先生是不出世的高人，你切莫要疑心他，他说要来侍奉于你，定不会食言，他出世只是为了暗夜而来，你要与他好好学本事。”
　　“是”

　　陈茱萸今日打扮一番，禀告过母亲之后便早早的出门了，她带着小厮和贴身丫鬟小英来到了汇英馆。是柳霜霜将她约在这里，柳霜霜算是她的闺中好友，这江州城内，陈茱萸与她的走动是最多的，所以一听见她的邀约便马上前来。

　　跟酒楼的小二报过名帖之后，便将她们带到了二楼的雅座。陈茱萸只带着小英前往，让小厮留下看着马车。这个雅座正对着渭河，春日里绿水袭岸，微风阵阵甚是清爽。柳霜霜一看见陈茱萸进来马上起身迎接

　　“茱萸妹妹好久不见，可是清瘦了不少呢？”

　　陈茱萸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还胖了呢”

　　说完便看见柳霜霜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子，身着白衣，带着一个大大的面纱，陈茱萸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多问，便被柳霜霜拉着坐下来。
　　“好妹妹，今天姐姐确实是有些事情要找你帮个忙”

　　陈茱萸喝了一口茶说道“柳姐姐客气了，我要是能帮的肯定会帮姐姐的”
　　说完这话，只见那白衣女子猛地摘下面纱，飞身跪倒陈茱萸脚下喊了一句
　　“姐姐救命”

　　陈茱萸吓了一跳，忙的起身嘴里说道“这··这是干什么”小英见状忙站到自家小姐跟前。
　　柳霜霜赶忙上前扶起说道“心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起来再说”

　　陈茱萸也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

　　那女子摸了摸眼泪，被柳霜霜扶着起了身，缓缓说道“我只是想求陈妹妹救救我哥哥的命”
　　“你哥哥”陈茱萸疑惑道
　　“我哥哥是汪勉一，我是汪心一”

　　“汪公子怎么了”陈茱萸有些担心到
　　汪心一看着陈茱萸的神色，暗暗欣喜了一下，转而又拿起悲伤的语调说道

　　“妹妹居然不知，我哥哥被人诬陷，说是他三月三那日灯会私会妓女，还将自己的荷包赠与她。那荷包确是我哥哥贴身之物，不知怎的到了那妓女的手里，哥哥也是百口莫辩。”

　　“胡说”陈茱萸拍案而起“三月三那日，汪公子明明同我在一处，怎么可能私会妓女”
　　此话一出，小英和柳霜霜皆是一惊，而那汪心一还是一副悲悲惨惨的样子。

　　“我从哥哥的侍从那里听说，那夜里哥哥曾见过陈家小姐，所以就特地来求妹妹。想让妹妹给我哥哥做个证，现在满城流言乱飞。失了官职是小，可是哥哥因受了不白之冤，终日郁郁寡欢，不思饮食，我好怕哥哥心气郁结想不开。”说完便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陈茱萸忙上前安慰“心一姐姐，你别急，我是可以给汪公子作证，可是，可是又怎么让所有人知道呢？”

　　“我一个小女子，只能求求闺中的姐妹，可是也是知之者甚少。听说当日那女子去敲了鸣冤鼓，弄得满城风雨，毁我哥哥清誉。”汪心一说完又叹了口气

　　陈茱萸一拍脑袋“对，我也可以去敲鸣冤鼓，这样不就能让大家来看了吗”
　　汪心一说“可这样可能会有损妹妹清誉，我实在不能让妹妹做这样有损自身的事”

　　“没事的。这点清誉又算得了什么，哪有汪公子命重要呢。汪公子救过我他，我肯定不能不管的，你放心我现在就去。”

　　说着便拉着小英，对柳霜霜告别了一下，马上就飞奔走了。
　　待她们走远了，柳霜霜嗤笑道“果然是莽夫的女儿，改不了的粗野习性，真是蠢的可以”
　　“我倒是觉得她率真可爱”汪心一笑道

　　“要不是她，汪公子怎么能遭这么一劫，还痴心妄想嫁给汪公子，真是可笑”
　　“好了姐姐，今日之事麻烦姐姐了，若没事心儿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