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舒悦凌

51、美人渊51

　　狭小的囚车，让重伤在身的卫燃很痛苦。
　　车子刚一颠簸，他就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黑血。墨羽营的人见状，立刻上报李牧骞。为首的男人终于停下转身骑马来到囚车旁，凝视着囚车内此刻狼狈不堪的人。

　　“这玄铁重锁乃第一任墨羽营掌司大人亲手打造，至今还无人能够挣脱。”李牧骞瞧着那人艰难地抬起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后，低头打量这一身刑具，便出声警告。

　　卫燃无声笑笑，“茶都没喝到，本王才不会走的。掌司大人放心吧。”

　　只是押送卫燃，墨羽营几乎倾巢而出。
　　这种反常的情况，让卫燃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那便是他们怕自己逃走。

　　眼神无意间瞥见不远处一路跟随的杨寒与蒋林，卫燃笑着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杨寒悄悄拔刀的手，被蒋林按了下去。
　　见两人离开后，卫燃这才闭上眼睛休息。

　　他太累了……

　　子蛊在还没有完全适应他鲜血味道的时候，被他用内力控制母蛊将其强行引出，又被李牧骞一脚踩死。
　　反噬的不止是内力，还有母蛊的仇恨。
　　万蚁噬心的痛苦，比之刘贵妃当初的毒，有过之而不及。

　　将人关押到墨羽营的大牢后，李牧骞布置人手，重重守卫，以防卫燃的人来救人。
　　“在几位大人来之前，把人看好了，别让死了就是。”

　　李牧骞如今是墨羽营掌司，自然不会亲自下手杀了卫燃，但他可以默许手下折磨卫燃。三司会审，只要人还有口气在，那几位大人也不会多嘴。

　　处理好这一切后，李牧骞便去找程凌。
　　今日天还微凉，“程凌”就来他的府邸，说是找到了韩大人一家被卫燃残害的真相，李牧骞喜极而泣，“程凌”主动愿意帮他，这无疑给了他最大的自信。
　　自从魏信被革职查办以后，他就一直心情低落，郁郁寡欢。

　　复仇的心绪一旦被点燃，便会如同燎原之火一般，越发旺盛。

　　一路驾马很快便追到程凌。李牧骞让两名属下离开。

　　“阿凌……”李牧骞快步上前走轻轻唤了一声。
　　然而程凌却无动于衷，她仿佛一具空壳傀儡，漫无目的地走着。

　　李牧骞叹了一口气，走到程凌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用宠溺的语气道：“阿凌，那里不安全，跟我回去吧，我会保护你的。”
　　就在卫燃被墨羽营带走的同时，厉王府也被查封了。程凌不知道，一路上下意识地走向王府的方向。

　　失魂的人终于有点反应，程凌抬头，一双红眼看向李牧骞，似笑非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李牧骞惊愕地发现程凌的眼里死寂一般。

　　“阿凌，你到底怎么了？”他想起卫燃那会儿不顾刀剑加身的痛苦，也要拼死取出程凌体内的虫子，便立刻扣住程凌的手腕脉搏，凝眉一瞬，轻道：“只是体虚气息不稳，没有其他内伤。”

　　“别哭，我会心疼的。”在李牧骞伸出手前程凌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墨羽营新任掌司衣裳的李牧骞，.程凌有些恍惚地道：“是我害了他……”

　　“害了谁？卫燃吗？阿凌，卫燃此人罪恶滔天，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如今厉王府被查抄，你无处可去，回来吧，让我照顾你。你的那间屋子我让人恢复了原样……”

　　眼前的程凌仿佛听不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道：“是我害了他……”

　　“是他卫燃罪有应得，跟你没关系！”李牧骞发现此刻的程凌和跟自己报信设计卫燃的简直判若两人，“忘了他吧，阿凌……”

　　他带给你那么多的伤害，忘了他，回到我身边。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程凌忽然觉得心口越发难受，她看向李牧骞，讥笑道：“开始什么？我们之间只有结束，从来就没有开始。”
　　李牧骞顿时如遭雷劈。

　　“哈哈哈哈哈~”
　　他后退几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面，凭什么陆凛风和卫燃就可以得到程凌，让程凌为他们伤心难过，而自己呢？辛辛苦苦照顾她那么多年，却唤来她一句“从来就没有开始”。
　　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辗转在陆凛风和卫燃之间，而他自始至终只是一个看客。

　　不可以！
　　他如今是墨羽营的新任掌司，那些京都百官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凭什么一个女人他得不到！

　　偏执的念头瞬间滋生，他抓起程凌的胳膊，将人拉着走。
　　“阿凌，我们明日便成婚。这就去订做喜服。”李牧骞阴鸷的脸上附上一抹诡谲的笑意。

　　程凌意识到这人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用另一只手取下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轻道：“掌司大人若执意如此，那便与我这死人成婚吧。只要您觉得不会冲撞泉下有知的双亲就好。”

　　“你——！！！”李牧骞怔住。

　　程凌目光坚定：“让我走，我只说一次。”
　　白皙的皮肤在被剑簪抵住的时候，就已经冒出血珠。李牧骞惊恐地松开自己的手，后撤一步，神色痛苦道：“阿凌，你非要如此逼我吗？”

　　“……”程凌无言，只是手下的力道从未放松。

　　“好，好，好的很！”李牧骞最终放她离开。

　　厉王府如今已经回不去，程凌兜兜转转回到自己当初购买的私宅那里。不过只是进去看了一眼便一把火烧了。
　　墨羽营的人一直监视着那里，她不想再被任何人利用了……

　　大雨倾盆，没有任何征兆。
　　大街上行人纷纷奔走逃窜躲雨，程凌浑身被淋湿也不在乎，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似这时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抬头望向天空，那紫电雷击的轰鸣声，像是此刻内心的惶惶不安，大雨夹杂着狂风，但依旧冲刷不掉她心底的悲伤。

　　“王爷，你看，我终究还是害了你……”
　　“卫燃，我们下辈子不要遇见了……”

　　西街卢怀桥边，程凌被人撞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脚下一滑，就这么栽向河里。
　　彼时逃出厉王府准备回宫面圣的阿依，听见前方桥边有人喊叫的声音，便立刻前去查看。

　　一位出摊回家的中年大叔望着几个看热闹的人，焦急地问道：“你们谁懂医术吗？这姑娘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阿依拨开身前人，来到大叔面前，看见程凌的面色后，不禁惊道：“是她！”
　　简单查看程凌的状况后，确认她体内的子蛊已经被取出，此刻只是忧思过度昏过去而已，她便放心了。

　　给了大叔几两碎银。
　　阿依便带着程凌暂时去了杨寒的小院。

　　“看来回宫见陛下一事，得稍微缓缓。”阿依一边帮程凌擦洗，一边忧愁道：“我阿依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你们两个。那家伙不听劝不说，竟然强行帮你取出子蛊，看来我当初猜得没错，只是母蛊入体，若感知子蛊已死，便会疯狂地报复宿主。”
　　“希望王爷真的做了万全准备，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

　　天快黑的时候，雨停了。
　　墨羽营大牢深处，卫燃被几名墨羽营的人“招呼”着。从李牧骞离开以后，他就一直被鞭子抽打，盐水浇身。
　　差不多快昏死过去的时候，被一名墨羽营的少掌使让人带回牢房。

　　“王爷……”
　　“王爷醒醒，属下杨寒……”
　　“他们怎么可以对王爷用刑！属下迟早杀了那两名对您用刑的狗。王爷……”

　　杨寒带着阿依制作的人/皮/面/具，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能混进来见卫燃一面。
　　昏暗的牢房内，卫燃悠悠转醒，一把扣住眼前这位少掌使的脉搏，随后便松开，缓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的吗？”

　　瞧着自家王爷满身的伤，杨寒心疼不已：“若是属下再不来，王爷怕是要被墨羽营的那几条狗给打死了……”
　　“咳咳……咳咳……”卫燃咳出一口黑血。

　　杨寒立刻点了他几个穴道，输送了一些内力，却惊恐地发现：“王爷，您……您身上的内力怎么一直在消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李牧骞吗？！属下去杀了他！”

　　“不……”卫燃紧紧抓住杨寒的手腕，“不是他……是本王自己……”
　　“王爷……”杨寒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所以您还是帮她取了子蛊？”

　　卫燃垂下眼皮，算是默认。
　　“可您为什么不等……明明我们已经计划很久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您就可以拜托这样的生活了，为什么？”

　　“不说这件事了……”卫燃艰难地靠在墙壁上，望着大牢内唯一的小窗户，雨停了，月光悄悄爬出来，那一抹月光无垠，就像是上天给他的馈赠而已。
　　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

　　“军中部署怎么样了？”卫燃转头看向杨寒，“若这次真的出不去……”
　　杨寒打断他：“不会的王爷，您别说这样的话，属下……属下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卫燃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好好好，本王不说这样的话了。军中有阿林在，再加上长公主出面去见驸马爷那些旧将以及定远侯父子的支持，他们没问题的。等过了本王生……算了，三日后戌时，让阿林进宫找十一妹，就说龙困浅滩，望麒麟一救。”

　　“那王爷您呢？”直觉告诉杨寒，卫燃在墨羽营的日子不会好过，三司会审，大凉朝堂自建立以来，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北苏王卫轩宏谋反一事。
　　那次三司会审，几千人人头落地，上万人被流放。

　　卫燃闭上眼，不再开口。
　　杨寒最后望了一眼卫燃，遂转头离开。

　　*

　　夜深寂冷的小院内，飘来一阵药香。
　　杨寒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跃进去。

　　“你怎么不走大门进来？”阿依刚倒完药渣抬头就看见杨寒落地在整理衣裳。
　　杨寒盯着她一脸懵：“呃……这个……”

　　“算了，反正这里是你的院子，我也懒得问。你爱咋进来咋进来呗。”阿依转身，准备去看程凌喝药了没。
　　杨寒却一把拉住她：“你在煎药？”他将阿依原地转了圈检查了一遍，“你受伤了吗？今日查抄王府，可是那些人欺负你了？”

　　阿依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虽是有些为难，但阿依还是开口：“是程凌。”

　　“是她……”杨寒越过阿依，走向室内，软塌上的人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她不是被李牧骞的人带走了吗？”
　　阿依来到他身后，看着病中的程凌，叹了一口气：“本来打算回宫看我娘亲的，路上遇到跳河昏死的她。虽然不知道她和王爷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陛下的命令也是让我保住王爷和她。”

　　杨寒眼神复杂地看了程凌一眼，而后对阿依道：“王爷帮她取蛊了。”
　　“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王爷是否在取蛊之前喝下我说的那味药？”阿依有些担忧道.

　　“王爷没喝。事情没有按照预料的发展，原本以为只是墨羽营，王爷和太子本就想借此机会将墨羽营连根拔除，连同军中那些投敌叛国的三皇子党派。只是未曾料到，暗影背叛了我们。杨生在拿到解药后回府的路上，被暗影打伤，那解药现在于王爷而言，已经没用了。王爷的内力已经开始消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同废人一般……”杨寒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敢看着阿依讲，他怕她瞧见自己眼中那不受控制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