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27、破裂

　　（第十八章）

　　真真正正的狂欢之夜。

　　一瓶又一瓶苏打水下肚，舌头被一圈圈地染了五颜六色。狂欢三人组由坐变趴，由趴变葛优躺，再由葛优躺诈尸般跳起来继续嗨——隔壁已经怒气冲冲来敲好几次门了。甚至，在陆道白这个小可爱的诱惑鼓动之下，连令狐昆都不得不跑了几趟厕所。

　　不不，他没喝饮料……只不过是因为陪他们疯闹，冰水灌太多了，拉肚子而已。

　　他数次开口想阻止狐青，但是转念一想：人家18岁了，连酒精都可以合法摄入，几瓶苏打水又算得了什么？
　　哦，还有一个比较自私的原因。

　　他默默地舔着唇角，看着那双金色的眸子慢慢蒙上一层迷离不清的水雾。他想，狐青现在的心情，估计是拽着浮板，不顾一切地在肾上腺素上冲浪。

　　他懒懒地转头，看清楚那个朝他扑过来的身影后，瞳孔骤然紧缩！！

　　狐青扯着男高音嗓，一边鸡叫一边跟特大降落伞是的，张开双手蹦到半空——然后朝着床垫轰地砸了下来！
　　弹性良好的酒店床这辈子没这么被欺侮过，委屈地嘎吱一声，似乎在说，死小子，你凭什么肆无忌惮。

　　令狐昆望着男生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冷冽的气息冲撞了男孩精致的五官。

　　浅棕色的发梢拂过他的肩膀，英俊挺拔的鼻梁，眉眼拉出长长的淡影，藏着一双仿佛星辰般璀璨的琥珀眸。沾着几晕水迹的纯白色T恤，领口处松松地垮下来，露出一点棱角分明的锁骨，以及微微颤动的喉结。
　　每当那双苍白着红润的薄唇一张一合，往外吹出薄荷味的清香，他都不可抑制地看向那双唇……

　　想着那双唇，会是什么味道……

　　他双颊一抽，艰难地清了清嗓子，用有些哑的嗓音咬着字句斟酌道：“……放开我。你，赶紧，放开我。”

　　……是什么时候，他有了这么卑鄙下作的想法！
　　是什么时候，他会想到……那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狐青的唇？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了他呼吸的香味？

　　当狐青并没有在他的驱赶下离开，床上被压着一只腿动弹不得的少年明显慌乱起来。
　　——连深不可测的黑瞳都开始疯狂地颤抖。

　　他伸出一只手掌，犹豫刹那，隔着薄薄的布料推上狐青的胸膛。在他的手掌下，后者漂亮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更加慌乱，笨手笨脚地用了点力。
　　听到了男孩的不情不愿的闷哼。

　　令狐昆只得挪开手掌，同时郁闷地想，第一次见到，有人喝苏打水竟然能把自己喝高。连他平日里的死敌，竟然都不认识了。
　　……但是你，你喝了什么？你凭什么——

　　落日红霞浸上他额头和鼻尖，伴着细密的汗珠。
　　当不知明晰的晦暗情感侵入他的生活，而这种晦涩又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便会不由自主地乱了手脚。他手足无措，他想着逃避，但是又不能将目光从面前的男生脸上拔下来……

　　……简直是该死，简直是罪过！

　　“狐青，你起来，别，别压着我。”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太阳穴上青筋突突地暴跳着，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狐青斜着眼瞟着他：“怎么了嘛，我累了躺一躺不行么。”

　　声音撞击着他的耳鼓，他的脊梁骨似乎被什么毛茸茸的爪子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感觉瞬间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他被电击了似的跳起来，瞪大双眼，身体里诡异的电流激得他一阵阵颤栗！
　　他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外语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该死。

　　该死。

　　“令狐昆你怎么了？”陆道白喝的醉醺醺，一下被他突然跳起来的举动吓醒了一半，“你要回去了？”
　　令狐昆心里默默感谢他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慌忙点了点头。

　　转头就撞上了门框。
　　狐青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他笑，令狐昆的脊背上冷汗刹那冒了大片。他几乎是扯烂了门把手，飞一般跃出门框，只给屋中哭笑不得的三人留下向走廊深处飞奔远去的背影。
　　就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一辈子称霸草原、无人抗衡，一朝碰见猎人黑洞洞的枪口和火辣辣的子弹，只得狼狈不堪地转身，并立即落荒而逃。

　　他是猎物，他是他的猎物，他是他在他的梦中的猎物——

　　他想起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的眸子，几乎要窒息在扑面而来的薄荷香里。

　　……哦天哪，今天晚上他要怎么面对他？
　　他突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扯住狐青，不让他跑走。

　　冷冽的香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慌忙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开门一头扎进去，弯着腰大喘着气，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

　　只能……明天再补救了。

　　***

　　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话我早就死了。
　　狂欢之夜喝高了凌晨才回房间后发现自己没带房卡，迫不得已狂拍门吵醒令狐昆，并赔着笑面对对方的死亡凝视的狐青内心如是说道。

　　如果可以合法杀人的话你早就死了一千万次了。
　　从房间回来后扑倒在床上一直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被狐青敲门声吓得一个机灵跳起来后，若无其事地扯乱自己的头发并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顶着冰箱脸跑去给室友开门的令狐昆内心如是说道。

　　“怎么不在他们那里过夜呢。”他皱着眉冷漠道，“回来多麻烦。”
　　狐青早醒了大半，明白此刻唯一可以活命的办法便是认错，赶紧叉着手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报告令长官！小的不应该违背长官您的意愿，不应该玩的忽略了时间，不应该喝那么多苏打水，不应该忘了长官您已经回了房间，不应该，不应该……”

　　红晕泛上他耳尖。
　　他别过头去，攥着拳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继续，不应该什么？”令狐昆瞥了他一眼，虽是面无表情，内心却卷起波涛汹涌。

　　这家伙真的敢说？
　　……够可以的。

　　“不应该……不应该喝高了……喝高了往你，往床上……床上，呃，跳。呃，让你，让你不舒服了，对，对不起。”
　　他拧着双手，结结巴巴地赔着不是，羞得整个脸都火烧一般红了起来。仓皇抬起目光，却猝不及防撞入那双同时抬起的黑眸。

　　慌的他赶紧挪开眼垂了头，左右做贼似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室友一眼。

　　“没事。”
　　过了良久，他才听见头顶上传来少年冰冷中带一点无奈的声音。

　　他怀疑他耳朵出问题了。

　　——令狐昆刚刚竟然说的是没事？
　　这，这不会是调包了？

　　“你是故意的，别装了。”令狐昆忽然好像很累地叹了口气，一只手臂绕开呆傻杵在门口的狐青，没好气地关上了门。
　　“说吧，为什么跳到我身上？”

　　狐青呆住，垂手地站在门口，睁大眼睛如同一只落水的狗。

　　“当人体拥有过多精力，大脑会发生变化，别以为我不知道。”令狐昆背转身抄手，慢慢走到床铺边，“和醉酒，是一个道理。当人醉酒，会释放出最真实的自我。”

　　狐青沉默。
　　他该如何对他解释呢，明显，“对不起”和“我不是故意的”，他一概不会接受，也不会相信这是他真心的道歉。照他这么说，他好似需要的——

　　“狐青，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令狐昆的声音几乎与他的想法同步响起。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的真实动机，到底是什么。”

　　狐青拧着手，一双剑眉皱成了麻花，努力控制着身体里慢慢烧起的怒火，平静地望着他的室友：“要是我知道，我不早就跟你说了，还需要等你这么无礼地质问？”

　　“你最真实的自我——”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
　　狐青忽然狂怒地大吼起来，连令狐昆都掩饰不住，惊讶地抬头瞥他一眼：“你……？”

　　“我‘最真实的自我’在想什么，我狗屁都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再问我了！不就是喝高了往你身上蹦了一下吗，我刚不是道歉了吗，我道完歉你说你不需要我的道歉，你可真是人品高尚，正人君子，谁他妈的都比不上你义正言辞忽悠人的技术行了吧？又他妈的没和你动手动脚，没打你没骂你，狗日的你自己数数，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你的！我拖你到医务室过，我跑到G 栋办公室自首过，我打过马云，我夺过他的戒尺，那天晚上我跪在你的床前替发高烧的你写了一晚上的检讨，三千字一个字也没少你的，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谁？！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因为我撞了你一下就搁这里给我逼逼赖赖，让我给你解释解释解释，我倒想请你解释一下，令狐昆大爷，没有我，被打断腿的是谁？被写断手的是谁？被骂断气的是谁？！不是你，当然不是你，你这么金贵的一个人，全省文科状元怎么能舍得去被挨揍，全都是我受着，我——一个人——给你一鞭子一鞭子，一个字一个字，全部替你受下来，你他妈的真的以为我无怨无悔？我怨！我悔！早知道你是这样一副嘴脸，我还不如让马云打晕你算了，我为什么要自作多情跑上去替你挨揍，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令狐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为什么——？！”

　　骂完，他扭转身子一脚踹开门，摔门扬长而去。

　　狂笑声。

　　心跳声。
　　重如战鼓般的心跳声。

　　破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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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活了我活了我活了~嘻嘻，最近在其它网站上面更英文小说，因为晋江有规定，不公布链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