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26、私下

　　（第十七章续）

　　难得两人心平气和地各做各的卷子，互不打扰的一个美好下午，就这么默默地如水逝去。等到狐青搁下笔慵懒地伸个懒腰，他甚至有些惊奇于刚刚不寻常的相处模式。
　　“瞧，”他转过头对令狐昆，“都听我的，没有争吵，这样不挺好的？”

　　被对战争的厌恶与和平的渴望逼着先做数学的令狐昆：“……”
　　他板着一张招牌冰箱脸：“赶紧滚蛋，越快越好。”

　　狐青估计是刚被宠的心情太好，冲着他吐了个舌头：“内个，令狐昆，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句话最多只说四个字？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么？”
　　令狐昆咔嚓一声摁下笔盖，脸色瞬间铁青。

　　狐青半天没等到回答，有些许纳闷地抬眼一瞥，然后立刻浑身一个哆嗦。
　　面前的人浑身杀气腾腾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啖肉。

　　他的指尖瞬间褪去了温度，冰冷地攥在裤兜里，温度惊心。
　　……艹，不好，又惹恼了这个佛。

　　令狐昆转着笔发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单音：“。”
　　——狐青吓得一个机灵扑腾下椅子，赶紧双手合十疯狂作揖：“啊，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能说？祖宗爷，我错了，原谅在下一次好不好？”

　　令狐昆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转过脸去。
　　“不是……见不得人。”他略显艰难地开了口，“我是不想聊……聊这个话题。”
　　“我靠，”狐青又被吓了一跳，“你说五个字了。”

　　令狐昆抿着嘴角，仔细修剪整齐的指甲轻叩桌面，并不打算回答。

　　“那，以后你跟我私下聊的时候，就不一直卡在四个字了，行不？”狐青再次作揖，“挺烦的，听不懂你说话。”

　　令狐昆白了他一眼，冷着眉眼道：“我跟你，私下？谁说我跟你是‘私下’？谁赋予你的权利？”
　　“不是你赋予的么？”狐青见他露出了话多的本性，本能地想逗逗他，“就是你啊，你这个每次跟我说话都要打架的家伙，我摸|你的次数比一般人一辈子都高出好几倍了吧？”

　　令狐昆险些摔下椅子：“……注意言辞，什么叫你摸我？”
　　狐青捂着腹部笑出了眼泪花儿：“逗猴儿，我在逗猴儿……我真的贼想拍给蓝田秦瑟看看，明天保准上《日报》头条新闻……‘震惊！Z市文科神童令某昆被狐某逗猴儿’——哎呀哎呀爸爸我错了！——”

　　令狐昆伸出右手，死亡凝视着面前的这个扬言让他因被“逗猴儿”上新闻的家伙：“大言不惭，不知羞耻。手拿过来。”
　　狐青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惨叫得像个即将被严刑拷打的囚犯：“No——”

　　半分钟后他流着泪趴在桌子上捂着红肿的手腕，呜呜咽咽得像个被掐了脖子的尖叫鸡。

　　“还要多少次？”令狐昆起身，面无表情地踢了踢他的脚踝，“起来，看晋级结果。”
　　狐青垮着一张脸：“……你刚打我，然后你要我陪你看晋级结果？痴心妄想。”
　　令狐昆耸了耸肩：“不看无所谓。”

　　他转身抓起电脑，手一撑，盘腿坐上了床。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把刚压出来的褶皱抚平。
　　一键上网，输入账号密码，登入网站……
　　蓝色的屏幕背景上跳出一行英文字母：loading, please wait~

　　他松松地握住双手，漆黑的瞳孔紧盯结果显示屏，心脏却跳的有些不稳定。
　　不会的，不会的对吧？一定会晋级的，陆道白和白以安也会，对吧？
　　不会出什么吹黑哨的情况，亦或者是裁判放水作弊玩阴的情况，对吧？

　　结果出来的一瞬间，他痉挛似的缩起肩，闭上眼睛。
　　比赛恐惧症，终有一天，在他钢铁不可侵犯的令狐昆身上犯了病。

　　沉默在他耳边呼啸，震耳欲聋。
　　就如同闷闷夏日骤然滚过的风雷，惊天动地，却又寂寥无声。

　　他眯缝起左眼，心里敲锣打鼓地偷偷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便白眼翻上天地一秒无语道：“……滚，狐青。”

　　狐青笑眯眯地跟只狗一样地吊着腕骨，一只手张大五指，戏谑性地贴上银屏，恰巧挡住晋级排名的分数表格。
　　“我不滚，”他露出尖尖的虎牙，“我要你给我道歉。”

　　令狐昆捂着额头生无可恋：“……都多大了？”
　　他干脆将电脑从膝上推下，自己先翻身跃下床，伸手从檀香木桌上的架子掂了一瓶冰冻矿泉水来，两下拧开，仰头便灌。

　　“你干嘛，”被冷落了的狐青在他身后闹大小姐脾气，“这寒冬朔月的你喝冰水，疯了吧你？不是急着看成绩吗？怎么说走就走啊？”
　　“多谢关心，”令狐昆头也不回，“我浇浇火气，免得控制不住，不小心吃了你。”

　　狐青叹口气，挪开自己的手，自己先瞟了一眼；然后明显心情悬崖式变好地端起电脑，移步到他身边：“欸，昆哥，你看。”
　　昆哥头都没转：“晋级了对吧？好，现在滚。”

　　狐青看他一点反应没有，扫兴到原地转圈圈：“哎呀昆哥你怎么就不看一眼呢，赏小人个面子嘛——不然我待会还得去找陆道白求收留，你下的去手吗昆哥——”
　　令狐昆：“……不要叫我昆哥，而且，去找陆道白，你的撮合计划，不是就实现了？怎么着，我还求之不得，你就先拒绝？”

　　狐青撑着下巴看他：“噢我懂了，令狐昆你个家伙，高兴的时候话这么多，生气的时候，屁都不给我甩一个？”
　　无辜被诬陷的家伙闷闷地心想，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了。

　　“是晋级了。”狐青郁闷道，“他们俩也一样。我去找他们庆祝？”

　　令狐昆扬起下巴，傲娇地甩给他几个字：“我没过去，你怎么解释。”
　　狐青砰一声放下电脑插起腰，吸吸鼻子听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学生：“我就跟他们讲你一看晋级，高兴到高烧暴毙了。”

　　令狐昆转身刺过去一个眼刀：“你是小日子过腻了吧。”
　　——然后瞳孔骤缩，低声咒骂一声，闪电般捂住嘴。

　　“我靠……小日子？”
　　狐青显然抓住了重点，脚下装模作样一个趔趄，故作夸张地：“阿昆，你什么时候这么时髦了？君之齐眉仍安好否？”

　　令狐昆脸上表情的温度断崖式下跌，他冻着可怕的语调，死死咬着牙，整个脸都显得硬邦邦。听见狐青用“举案齐眉”之典戏弄他，骤然抬头，眼底闪过可怖的青黑。
　　“——滚。”他说。
　　“现在就滚。”

　　***

　　“勇！太勇了你……”

　　陆道白手里抱着一瓶苏打水饮料傻笑着，身边凌乱地散着无数一模一样的空瓶。他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死死撑着，盯着狐青，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再问一遍：
　　“你真的问过他，他的齐眉安好？”
　　狐青翻了个身，脸朝下扑在床上：“是啊。我觉得我今晚不用回去了，回去会被谋杀的。”

　　“他真的只是叫你滚，没打你？”白以安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桌沿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你确定他人没被调包？”

　　“今晚我能住你们这儿吗。”床上的少年没有回答，将脸埋进床单，“我怕……”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手腕一抖，随手扔掉一瓶喝光的苏打水。许是力度太大，黑红相间的空瓶旋转着飞了起来，直奔门口——
　　——只听吱呀的开门声与某人低低的惊呼声重叠，接着便是一阵塑料被无情压榨揉搓时发出的声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卧槽？”陆道白率先反应过来，瞪着一双眼，晕劲儿直接被吓醒一半，“令狐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谁给你的房卡啊卧槽？”

　　床上的少年猛地弹起来，一头扎进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顺便还嚎出了一声锐利无比的公鸭叫：“No——”

　　“显然来我们这里逃难的这位，对你的滤镜还很深。”白以安半笑不笑，抬起箍着瓶口的右手递到唇边，仰起头咕嘟一声，雪白的喉咙波浪似的收缩。灌完，转头望着陆道白傻笑。
　　陆道白也学着她的样子灌一口，也学着她的样子，望着她痴痴地傻笑。

　　令狐昆突然感觉自己平生第一次成了电灯泡。
　　噢，这滋味果真不好受。

　　一开头就不顺，他锁着眉冷着脸，用捏扁了的苏打水瓶敲卫生间的门：“出来。”

　　“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进来——”
　　“嚎丧呢？”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现在才说？晚了。”

　　“求求你了，行行好吧，好人一生平安——”
　　“不放我进，你就死了。”

　　听到这里，某哭哭啼啼的一年级小学生才拧开门把手，颤颤巍巍从门内露出半边脸。见令狐昆冻着浑身不胜烦躁的杀气盯着他，又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委屈道：“呜……”

　　令狐昆干脆闭了嘴，杵在门外等他，就看他什么时候出来。

　　好久没听见门外有动静，狐青按捺住紧张不安，偷偷撇开一点门缝往外窥探。
　　一只手闪电般飞过来，死死攥住他衣领！

　　然后他就全线崩溃地被冤家从门里硬生生拽了出来，扔到冷冰冰的地板上蹲跪着：“呜。”
　　论某作死青与某专治作死昆的美好小日常。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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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放寒假啦~作者又来码字了，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