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一梦》丹楠

24、酝酿

　　（第十六章续）

　　令狐昆在一旁自顾自道：“抽到体育……怎么回事……”
　　然后便看到狐青倒在地毯上。

　　令狐昆：“？”
　　怎么回事？我说几句话就把人说晕过去了？不至于吧……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右手食指的指甲，掐了掐男生的人中。
　　男生的唇缝中溜出一声低低呻|吟，但是没有醒来。

　　令狐昆有点担心地看着他，脑中一万种猜测在盘旋。
　　是疲累过度了么？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他抽到了文科试卷？考的一塌糊涂？一道题都没有答出来？发了脾气？撕了评分表？弄乱了房间？掀了桌子？打了评委？直接弃考？

　　令狐昆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伸出手清脆地一巴掌扇在狐青的手臂上。
　　狐青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接着似大梦初醒般睁开眼。
　　他的瞳孔令人毛骨悚然地放大，直到令狐昆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黑色。

　　令狐昆微笑着俯视他。
　　“并无大碍。”他安慰道，“体育考试……是什么。”

　　狐青软绵绵举起一只手臂，优哉游哉地揉了揉眼睛。
　　然后过了五秒，动作猛地一愣，陡然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我艹？”他甩了甩头，似乎在驱赶什么令人厌烦的飞虫，“你也抽到了体育试卷？我也是！！我也是！！！！”
　　他没来得及等令狐昆回答便一个鲤鱼打挺调了起来，充满渴盼地盯着后者的眼睛精神抖擞道：“考得怎么样？考得怎么样？赶紧的，快点告诉我，是不是特别简单？评委是不是直接给了你满分？我就是这样的！我那个评委就是这样的！我去，他直接甩给我了一个满分你知道么？！那真是世界上最帅的评委，我遇到他真的是前辈子积了大半辈子德才换来的，真的，我跟你讲，我当时兴奋的直接灵魂出窍蹦出天灵盖，我是满分！！！满分啊令狐昆！满分！！妈的满分！”

　　令狐昆在旁边好脾气地听着他脑子有毛病的队友一路狂BB，指导着他小心翼翼地进了电梯（“别摔倒了，小心点”），替他按下了通往大厅的楼层，接着默默地立在原地，忍受着狐青的口若悬河。

　　他将双手歇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满足地回味着刚刚房间里的场景。

　　第一张试卷，他便抽到了体育。评委让他做20个收腹跳……结果还没等到他做完，顶着沉重的熊猫眼的评委便控制不住地“钓起了鱼”。
　　当令狐昆微微地喘着气把他拍醒，并且礼貌地在他耳边说“打扰一下，起床了”的时候，他一个猛子直接扎到了地上——而后当然眼冒金星地惊醒了。
　　醒了之后他央求令狐昆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当令狐昆对他作出保证时，他感激涕零地在评分表上打了个“满分”。

　　当他发现面前的这位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令狐昆时，他竟然当场惊叫了一声，然后顶着一脸小迷弟崇拜大boss的神情，如同宗教狂热者虔诚祭拜神灵似的请他签名。
　　令狐昆哭笑不得地签了。

　　接着评委又问他想做什么试卷。
　　令狐昆：“？”
　　比赛还能这么比？
　　为什么要贿赂评委？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活生生的，评委直接贿赂选手好么。

　　他告诉评委说，他想做语文。
　　评委立刻给他抽了一张语文试卷出来。

　　他风卷残云地做完，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便闲聊了几句之后从房间里便跑了出来。

　　他耐心地倾听着狐青的详细考试情况直播回放，直接拉着他走进了大厅。

　　果不其然。
　　空荡荡的大厅里，正大光明地坐着两个人，正亲热地嬉嬉笑笑打打闹闹着，不时互相挑拨，不时欠嘴一两句，然后看着对方的囧样捧腹大笑。
　　陆道白和白以安。

　　“喂。”令狐昆提高声音叫了他们一声，但是他们早都已经转过头来。
　　都怪狐青那个大喇叭，妈的，还在那里BB不停。
　　三里之外都听得见他对那个评委的夸奖。

　　“你闭嘴。”他低声对他说。
　　狐青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受伤了：“你不愿意听么？”
　　“不是……”令狐昆搜尽枯肠，试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安抚这位人士幼小脆弱的心灵，“那个……我只是……他们……”他无助地瞥了一眼陆道白和白以安。
　　狐青很快反应过来，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俩遇到的评委的事儿，都不能随便往外说。
　　算是走了狗屎运，只能关上家门偷偷自己乐。

　　“你们考得怎么样？”不愧为社交牛逼症患者，狐青在极度尴尬之时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不怕困难、视死如归地问了陆道白和白以安一个问题。
　　“我们啊……挺好的，很走运。”白以安甩甩头发，一只手搭在陆道白的肩上，“我抽到了政治和数学，他抽到了地理和英语。”
　　陆道白高兴地看着白以安白皙的手指衬在自己的肩上，兴奋地补充了一句：“我们俩，抽到什么都无所谓，走运个屁。”
　　白以安笑着甩给他一个白眼。

　　狐青有些许酸楚地心想，为什么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这么轻松。
　　他反手捉住令狐昆的手，挽着他坐在了大厅的另一个角落。
　　令狐昆心领神会，没有反抗。

　　过了一会儿。
　　在安静气氛的酝酿之下，他眼皮沉重，不停打架，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
　　“我好困。”他昏昏沉沉地对狐青诉苦。

　　他感到一只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接着是狐青低声的悄语：“睡吧。”
　　他突然心血来潮，重重地歪在狐青的肩膀上。
　　他能感到对方不自然地一颤。
　　但是却没有离开。
　　于是他便闭上眼睛，就这么歪在狐青的肩膀上，闭上眼打了个小吨。

　　***

　　梦里。
　　又是那个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闪电劈进透明的窗外，伴随着轰轰雷声。
　　豆大的雨点疯狂拍打着玻璃，毕毕剥剥，毕毕剥剥……
　　晶莹的水珠顺着清明的痕迹流下，流下……
　　流到他一眼望不到底的无尽黑暗当中。
　　那是无底洞。

　　害怕潮水似的涌上心头，狂暴地洗劫着脑中的所有情感——一洗而空。
　　如秋风扫落叶，落日映残花。
　　有一种戚凌萧瑟的美。
　　美中含泪，咸咸的泪……
　　点上舌尖，顺着舌头流向喉咙深处……
　　好咸好苦。

　　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最近他的梦中总是出现泪水。
　　泪水，雷声，闪电，暴风雨。

　　还有，窗外总是立着一只鸟。
　　一只原本浑身雪白的鸟，此刻洁白无瑕的羽毛上却沾染泥土灰尘点点层层。
　　仰起头引吭高歌。

　　……却只能无声无息，悄然静寂，在夜的沉默中哑然，苍茫，迷乱。
　　唱不出声音来。

　　喉咙中蓦然喷出一朵灿烂的梅花，在沉静中恣意绽放。
　　花瓣片片，在风中雨中飘落。
　　触目惊心地染红。
　　将一切都染红。
　　肆意的红，灿烂的红，光辉的红，狂放而热烈的红……
　　红色，世界都变红了。
　　杜鹃啼血。

　　是窒息的感觉。
　　有一个人在他耳鼻上蒙了层厚厚的毛毯……不透气的那种。
　　他拼命呼吸。
　　他命令他自己呼吸。
　　他使劲扇动鼻翼试图呼吸……

　　嘴中吞下那咸咸的雨水。
　　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觉那种液体填满了整个口腔。

　　身体微弱地抵抗着，发出虚弱的喊叫声。
　　他试图喊叫。
　　怎么喊不出来啊……

　　手腕似乎被什么一把钳住，他疼得几乎尖叫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是在捏碎他的骨头。

　　“他在哪儿？在哪儿？”
　　一个陌生的女音，接着手腕上又骤然传来钻心剜骨的痛楚。

　　放开我！
　　你放开我好不好？
　　你不要再捏我的手腕了！
　　我真的很疼……

　　脸颊上湿湿的，潮漉漉的感觉，很冰，很冷。

　　手臂开始被疯狂地甩动。
　　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眼前炸开星星，红色的星星……
　　他觉得他现在可以微笑着欢迎死亡的拥抱。

　　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和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女音更加清晰了现在。
　　“你在干什么？”它竭里嘶底，近乎疯狂，“你在干什么？”

　　手腕被扯裂了……扯碎了……
　　骨头将要断裂的那一刹那，手上的压力松了，窒息感也没有了……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但是却睁不开眼睛。
　　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他脆弱的皮肤。

　　“他是你的儿子！”

　　低沉而狰狞的男声粗暴地吼叫道：
　　“我不管！”
　　我不管。
　　不管。
　　管。

　　回声久久回响在耳边。
　　身体破裂成一万个泡沫，漂浮着旋转着升上天空……

　　天很蓝。
　　白云是不是很柔软？
　　是时候体验一下了吧？
　　不。

　　火。
　　燃烧的火，形如洪水猛兽朝他拼命地扑了过来。
　　张着自己的血盆大口，炽热的火舌跳跃着。
　　往上伸展……向远处伸展……

　　快逃走……快逃走……
　　腿却被氤氲雾气紧紧缠住无法自拔，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拖拽着他，直直向地面坠落。

　　热。
　　太热了。
　　火烧灼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血肉，割破他的骨髓，燎断他的骨头。
　　绝望。

　　他伸出双手，却没有人拉他一把……
　　“他是你的儿子！”
　　“我不管！”
　　我不管！
　　我不管……
　　死寂。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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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