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木易瑜岫

6、第 6 章

　　四年前，她让他一见沉沦。
　　匆匆一眼，他惦念数日。终于在完成实验后，借着参观学习的由头，去到了秦舟所在的A大。
　　“这是图书馆，两百年前的烟京同文馆是它的前身，藏古籍上万，海内外名著查阅资料更是数不胜数。”志愿者介绍得仔细又生动。
　　但江柏延无暇顾及。
　　自他踏进图书馆，他便在搜寻一个身影。
　　优秀的大学人人上进，图书馆里人满为患，他花了好大力气终于看见了秦舟。
　　是一个绝佳的看书位置。临窗，光线很足，位置偏僻，走动的人群难以影响。
　　秦舟左手一边翻阅着书籍，右手很迅速地写着东西，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会儿，又再下笔，不疾不徐，而后慢慢加速。
　　总之，是让人看着很舒适的学习节奏。势头很猛，但绝不是不经思考盲目下笔，是快速思考再加边做边想。
　　江柏延这才注意到秦舟穿着的白T有些起球，水蓝色牛仔裤磨得颜色都快褪尽。可是她面容姣好气质清绝坚忍，晨光熹微，她白皙的侧脸和柔顺的黑发竟携了几分昏黄撩人。
　　图书馆本就安静，江柏延很容易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重鼓的声音。
　　他很喜欢看她认真做事的样子，有股狠劲和决绝，但周身有种清绝而安然的气质。
　　那时他远远地望着她，心动不已。
　　而现在她坐在他的副驾专注地看着资料，神情气质一如当初。
　　而江柏延的心动，比起当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她八面玲珑，那股子学习的坚忍和专注依旧不改，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清冷已经被掩盖一二，却平添了几分知性优雅。
　　好像秦舟总是有办法在无意中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她。江柏延不禁想，倘若以后秦舟能够有分毫喜欢他，他该拿什么抵挡。想必早已溃不成军。
　　故而欣赏中带了三分对自己的无奈。
　　“我到了。江柏延，谢谢你。”秦舟拟完提纲，收好资料，恰巧江柏延停下了车。
　　于是迅速解开安全带，利落地打开车门，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转身朝着江柏延礼貌微笑，轻轻摆手示意。
　　“再见。”江柏延望向她。
　　秦舟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
　　江柏延的车……等等，好像是她这段时间最心水的玛莎拉蒂MC20？
　　还有……“我在这里有套房”
　　反应过来时只剩江柏延远远的尾气轰鸣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的判断和可笑的同情。
　　当初因为怜惜江柏延家境清贫说的“豪言壮语”现在只令她尴尬得脚趾想扣出三室两厅。
　　她是有多土大款暴发户啊。
　　还有就是……为什么不多摸一下这个车啊。
　　会议厅。“目前我们团队协作尚且欠佳，大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成员不配合？因为沟通不到位？”秦舟冷冷扫视。
　　“不是。”她停顿一下，又继续道，“因为我们管理信息化程度低于国际水平。大家想想，我们定位是国际化路线，我们也跻身百强，可是管理水却落了那么大一截。不是我们没引进先进设备，究其根本是因为我们创新速度太慢……所以……”
　　秦舟思路缜密，引人深思，问题一针见血，唯一不足就是过于宏观和略显激进，实践难度略大。
　　“秦总当真厉害。”开会的都是高层，女性职场天花板在百强企业更是明显，女性领导数之寥寥，所以秦舟的实力，有目共睹。
　　原来有一阵子秦舟刚刚上任，有流言称秦舟小三上位，很不得人心，可第二天秦舟就解决掉一个公司几年都没谈下的项目，狠狠浇了好事者的嚣张气焰。
　　但总有些不服气的嚷嚷着秦舟运气好。一次凑巧，可第三次，第五次便是实力。
　　秦舟大刀阔斧改革，不过数月公司管理水平和信息化运作收效明显，提质增效是真真切切看在众人眼里。
　　杀伐果断，女中豪杰，大家送了秦舟一个“叶卡捷琳娜大帝”美称。
　　秦舟横竖记不住外国名，只当他们称她母夜叉，算是称赞。
　　公司内部职员论坛里。
　　“笑死，咱们老板记不住外国名哈哈哈。”
　　“何止，老板还觉得母夜叉是夸人的。”
　　“为什么我觉得老板好可爱。”
　　公司职员更觉得秦舟接地气不做作，在职员们心中威望更上一层，反对的声音更是就此而止。
　　只是那些反对者不仅销了声，在公司也再没见过那些人的身影。
　　江柏延掐着时间，算着秦舟下班时间停到她公司楼下。
　　下午六点半，恰好饭点，公司里人陆陆续续出来了，可怎么也没看见秦舟。
　　八点，拨通电话。
　　“还没有下班吃饭吗？”
　　“哎你怎么知道……不会……”秦舟突然想起，江柏延说是要接她上下班的。
　　“我现在下来，大概十分钟。”秦舟看着手上的事基本处理完，有些抱歉地对他说，“你来接我这件事，我给忙忘了。”
　　“没事，等你。”江柏延听出她语气里的歉意，宽慰着说道。
　　秦舟正在等电梯。
　　“在等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秦舟所在公司并不提倡996，所以八点多的时候人已寥寥无几。
　　灯火辉煌却无比寂静。
　　有些诡秘的氛围蔓延开来。
　　暗涌攒动。
　　“唔……”一只手封锁了所有掩于平静的喧嚣。
　　一切归于平静。
　　楼下的江柏延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他突然有些许心悸，第一，秦舟绝非不守时的人，她说十分钟，绝不会超过；第二，如果突然有紧急的事要处理，她会提前告知。
　　所以，很大可能出了事。
　　他很快锁好车，步履匆匆，较平时淡然的样子略显慌乱。
　　公司一共三十一层，秦舟大概在三十至三十一层。
　　怪异的是，前台没有人。
　　他心下越发不安。
　　“秦舟啊，我终于找到机会和你独处了。”男人的指尖轻轻划过秦舟的侧脸。
　　他的手指冰冷，像极了蛇的触感，令秦舟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修成了女罗刹，骨子里还是对他感到恐惧。
　　她尽力让自己平息下来。
　　“……盛萧风，这里有监控。”
　　“秦舟，我做事，你一向知道的。”盛萧风不以为意，嘴角笑意冷厉。
　　盛萧风单手压制着秦舟的双手，抵在墙上。
　　女人和男人的力量存在着先天性的差距。尤其是秦舟的恐惧更加限制了反抗的力度。
　　是啊，怕是监控都被破坏了。眼见着盛萧风的唇渐渐接近秦舟，手上动作开始肆无忌惮向下试探。
　　盛萧风猛然被一拳打翻在地。
　　是江柏延。
　　一贯温润自持的他，眼神中怒火涌动。
　　他紧紧地将微微发抖的秦舟护在身后。
　　盛萧风不屑地擦了擦唇角，有些血光，“又是你。”
　　眼神游弋到江柏延身后的秦舟身上，半是调笑半是威慑道：“不听话呢。”
　　“先生，请你立刻离开。 ”江柏延的声音很清晰地可以听出隐忍的怒意。
　　盛萧风置若罔闻：“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离开。”江柏延声音冰冷，秦舟从未见过他这样。
　　“OK，后会有期，秦舟。”盛萧风笑道，“至于你，江柏延，后会无期。”
　　眼中杀意一闪即逝。
　　盛萧风转身，在江柏延的注视下消失。
　　江柏延这才发现，秦舟不知何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但此时的他全然忘却了心动，只是心中盈满了对她的怜惜。
　　“手好冷。”江柏延轻轻反握了一下旋即松开，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秦舟身上。
　　“江柏延，牵着我，我害怕。”秦舟低着头，闷闷地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是人在恐惧后的应激反应。
　　也说明江柏延是她信任的人。
　　江柏延久久没有动。
　　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冲动，才没有把秦舟狠狠拥在怀中。
　　她会害怕，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异性，过度的情感表达。
　　可是江柏延好像有些不一样，对于秦舟来说。既然提出拥抱需求，说明她无意识把他放在了安全区之内。
　　“你不乐意吗？那……算了吧。”秦舟语气里微微带些委屈。
　　和平常的稳重不同，此刻的秦舟像小孩子一样，可江柏延发现，好像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很喜欢。
　　“怎么会不乐意，求之不得。”
　　他揽过她的身子，一手轻轻抚着秦舟的有些毛茸茸的后脑勺，无比珍重，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每一次都刻意拉开距离，每一次都刻意减少肢体触碰，不是他毫无欲念，不是他得道成仙。
　　而是她在他的心里十分珍贵，不加克制的张扬的触碰都是亵渎。
　　秦舟在他怀里怔愣了一会儿，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没来由的安心，因害怕而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过来。
　　秦舟轻轻抬起手，缓缓地，搭在了江柏延后背，低下头埋在他的怀里，很轻很轻但很用力地嗅着他身上很好闻的，独属于江柏延的香味。
　　让秦舟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