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木易瑜岫

12、第 12 章

　　直到吻得口干舌燥，两人才渐渐分开。
　　江柏延第一次看到秦舟如此媚眼如丝的样子。他内心雀跃欢喜，可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他搂她更紧，直到她把全身都埋在他身上，把全部力量交托给他。她埋在他脖颈间的呼吸急促，他就静静地数着她呼吸的频率。成年人呼吸频率为16－20次每分，秦舟约为18.43。
　　他轻轻的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发丝，从耳畔到发梢。月光很温柔，风很安静。
　　她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就已打动他的心。
　　三年前那孤绝一眼，竟叫他思念到如今。
　　“江柏延，”她闷闷地出声，“一个人过去做了错事，到现在可以被原谅吗？”
　　江柏延说：“要看情况。”
　　秦舟微微抬头，轻咬了他的脖颈，“什么情况？”
　　“如果是你，我不相信你会做大的错事。所以，你在我这里，可以被原谅。”江柏延一下子读懂了她的潜台词，“你想说吗？”
　　“想……又不想。”秦舟说，“我讲的不够客观，很可能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十足的受害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我受很多的苦。我称之为作茧自缚。”
　　江柏延不说话，只是爱怜地摸着她消瘦的背脊。
　　”我重不重，压了你好久，会不会累？”秦舟过了好久才想起，江柏延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好久。
　　“不会累。”实验室搬砖早已练就江柏延强壮的体格，况且秦舟这么轻。
　　“我还是坐回去。我想看着你说。”秦舟从他身上离开，坐了回去。
　　“我是个孤儿，但是说实在的，我在孤儿院里的生活是最快乐的。”秦舟看着江柏延，“有很多小伙伴，还有一个很疼我的院长。她会抱着我跟我还有很多小朋友说故事。”
　　“然后有一天，一对着装得体的夫妇来到这里，看了一圈后决定收养我。”
　　江柏延听得很认真，但是缄默着不发一语。
　　秦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着，“他们是小商人，收养我是因为想在业界名声好听些。但是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但是当时我想，为什么他们在家里对我非打即骂，但是把我带出去的时候，却那么和颜悦色。”
　　“不过我很谢谢他们，让我上了学，读书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想考好大学，离开这里。我喜欢看书，可以让我忘记周围糟糕的一切。”
　　“后来我就考上了a大。”秦舟说
　　江柏延大概知道秦舟是在大学期间遇见的盛萧风了。只是之前的经历是从小锦衣玉食的江柏延没想到的。他没有觉得秦舟可怜，只是觉得心疼和敬佩。
　　“我上大学后，他们一次投资失败，破了产。他们就开始算起在我身上花的钱。一夜之间，我就欠下五百万。我是个大学生，没有什么单位肯要我。我只能拼命做家教，努力学习拿奖学金，晚上去饭馆端盘洗碗。”
　　“那个时候我想，什么时候能还完啊。那些钱是那么少，五百万是那么大一个洞……”秦舟感慨，“如果早点遇到现在的我就好了。但是当时遇见的，是盛萧风。”
　　江柏延伸过手，紧紧握住她的。
　　现在的五百万，对秦舟来讲，就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那个时候，她年轻聪明，精力旺盛，热爱读书，敢想敢做。老老实实跟着做科研说不定熬个几年能还清。可她偏偏认识了盛萧风。可她偏偏太过急功近利。在她三观并不成熟的年纪，想要依靠男人摆脱她如今的困窘境地。
　　“他是工作后来读研的，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对我来说，很有魅力。后来我发现我们一些爱好很接近，口味也很接近，我就不由自主对他产生好感。”秦舟不由自主地想起，遇见盛萧风那个初春。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图书馆里，秦舟努力够着顶层的书。盛萧风拿着她最爱的《雪国》递给她。秦舟抬头，他看起来高大英俊，气质成熟又浪漫。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一定喜欢的是这本书。同学，你好，我是盛萧风。”
　　“是的，谢谢你。”秦舟点点头致谢，“我叫秦舟。”
　　“加个微信吧。我感觉我们很有缘分。”盛萧风说，“以后可以互相推荐好书。”
　　“……好。”秦舟迟疑了一会，她想说自己现在已经没那么多时间看书了。
　　可是盛萧风是那么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她那时又太过自轻自贱，忽视自己所有的才华和能力，竟然为能够认识这样成熟有魅力的男人而感到荣幸。
　　“他后来透露出，他的经济实力可以帮到我很多难处。”
　　“然后我就想，借由盛萧风来摆脱我的家庭，我就很快地和盛萧风在一起了。”
　　秦舟谨慎地看了看江柏延。
　　她害怕他露出不可思议，或者怜悯的神色。
　　她内心有种坚定的认知。
　　即使这样，江柏延也不会对自己恶心或者轻视。不会像那些愤世嫉俗的人一样。
　　这是江柏延的品格。生发于他内心深处的尊重。因为他足够自信，足够宽容。
　　可是她害怕被江柏延同情，这意味着在她自己心里，他们两个的关系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天平上。她是被忍让宽容的一方。
　　江柏延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她努力辨认着江柏延的神色。他面上无悲无喜，只是专注认真地看着她，为她捋顺头发。
　　“我很敬佩你，秦舟。我如果处在你的境地，不一定做得比你好。”江柏延过了很久，缓缓开口。秦舟不敢置信地望向江柏延。
　　“秦舟，你不要太过苛责自己了。”江柏延说，“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完美的，做一些错误的决定也是无可避免的。我也会，只是我的家庭条件可以让我避免很多重大错误抉择。我也会误信他人，我也会伤害别人，我也会说不合时宜的话做不合时宜的事，但是我们心是好的，做的事大多是为别人好的，这就够了。”
　　“而我认为，你如今选择的的善良和是更加珍贵的。”江柏延推了推眼睛，斯文又认真。
　　秦舟猝不及防地想起了盛萧风当年对她说的话。
　　“秦舟，你知道吗？你和我一样，是阴沟里的蟑螂，我们生来肮脏，但是赢在顽强。”盛萧风说，“但是我会爱你，无论你糟糕成什么样。”
　　当时她怀揣着窘迫告诉盛萧风，她的难堪过去。他是这样安慰她的。
　　她当时居然会那么感动。
　　她对他是那么崇拜，而她又是那么青涩，以至于她根本没有看清他那扭曲的三观和可笑又矛盾的自卑自负。
　　而今天，江柏延站在她眼前。
　　他说：“我很敬佩你，秦舟。”
　　他说：“你不要太过苛责自己。”
　　她很坚定地知道，他是真正为她好的。此前几十年，她用的是盛萧风构架的价值信仰来框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好的地方是她善于自省，工于人心。但是她却暗暗痛苦了十多年。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个理论是不对的，可是却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直到江柏延对她展开了他的世界。
　　秦舟隐约感受到时间过去很久，她却浑然不觉。
　　于是低下头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对了江柏延，你原本是要带我去哪里？因为我打破你的计划了……”
　　“没什么，我想带你去清濛山。赶过去可以看到日出，如果运气好，偶尔可以看到清濛寺上笼罩着一层佛光。”江柏延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每每心浮气躁的时候，都会开车去那个地方住上一两天。听着木鱼佛钟，看着青松紫烟，内心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秦舟被江柏延描绘的图景吸引住了。
　　她噗嗤一乐：“我早些时候看过新闻，一位数学大师最后选择皈依佛门，江柏延，你说理科的尽头不会真的是玄学吧。”
　　江柏延闻言也不禁笑了起来：“可以通过统计研究二者依存度，再做定论。”
　　“反正对于我来说，那确实是一片净土。”江柏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在意地耸肩，看起来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又很有他自己独特的风格。
　　漫不经心的痞帅。
　　但是内核还是那种从容坦然。
　　“你好厉害，身上有理科文科两种气质融合。”秦舟发自内心对江柏延进行赞美。
　　“文理不分家，钱老都爱听古典音乐呢。理科生也应该有浪漫的情怀的。”江柏延没有矢口否认，他坦然地接受了秦舟的夸奖。
　　“那就走吧。”江柏延微微起身先为秦舟扣好安全带，再给自己扣好，挂好档直接飞了出去。
　　他挂好档后就紧紧牵着她的手。
　　他没有忘记她走之前说的。
　　“我想一直牵着你回家。”
　　他会偷偷满足她无厘头的幼稚要求。
　　他会记得的。因为从开始他就是这样。
　　温柔而坚定，款款向她走来。
　　凌晨两点的高速公路早已了无人烟，来往的车子也少的可怜。夜色中浅淡的月光和寥落的星辰应和着稀稀落落的路灯，有种暧昧隐晦的美感。
　　实在需要换挡的时候，他都不会放开，拿着她的手一起换。
　　好幼稚噢。他们两个都变成奇怪的小孩。
　　秦舟心想。
　　“江柏延，我手都捂汗了，我擦一擦。”秦舟笑着作势要抽回手。
　　她能不能说……其实她不想放。
　　“不要。不想。”江柏延看着路，一板一眼地回她，和她一起交握着握着档位的手扣的更紧。
　　“那待会下车怎么办？”秦舟哭笑不得。
　　“下车后继续。”江柏延理直气壮。
　　“大科学家，轴得很。”秦舟开玩笑道，“可是我好喜欢噢。”
　　“我知道。”江柏延迅速扫了她一眼，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
　　凌晨两点半。他们终于到了山脚下。下车时两只手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可又迅速交握在一起。
　　“山上小路要我们自己走。秦舟，你走得困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背你走完剩下的路。”江柏延侧低着头望向她。
　　秦舟笑的很狡黠又甜美，微微踮脚亲在他的唇角：“好。”
　　这个角度，她的江柏延也太帅了吧。
　　棱角分明的侧脸，自然上翘的唇角。
　　简直欠亲。
　　“走吧走吧！”她滑出交握的他的手，揽住了他的胳膊。
　　很瘦但是可以摸出肌肉的走势。很能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为自己先抽出手解释道：“挽着你让我很有安全感。”
　　“那好。”江柏延红着耳朵点点头说，“秦舟，挽紧一点。”
　　月光下，两个身影依偎着走得很近。
　　可今日这番对白，好像预兆着什么。
　　以至于后来的秦舟每每回忆至此，没有一刻不对江柏延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