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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陈夏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这个点了,孙如非能有空和她说几句,谁料徐骁就在她旁边。

      她压下心头因为被他一吼而滋生的的复杂情绪,也是,她是谁啊,轮得到她来多管闲事。

      她匆忙挂断,殊不知那边,徐骁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陈夏”,愣了两秒才把手机递还:“孙如非,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没有啊,她问起你,我想着让她直接跟你说更方便。”孙如非不满,“人好心好意,你倒凶她。”

      徐骁估摸着自己那话的确不好听:“她怎么知道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那也得有人传才行。他想起什么,打给小郑:“把你朋友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删了。”

      “我早删了。”小郑忙说。

      他那张爆炸图片本是表达自己心情的,被同事一问,又被陈夏提醒说在关键时期不要发太主观的东西,要发也要设置不相关的人可见,他自知疏忽便赶紧清除。

      他小心翼翼:“徐总,明天早上几点去医院?”

      “八点吧。”

      “好。”

      徐骁挂断,开始收拾垃圾。孙如非见他愁眉深锁,心事重重,也不忍再用言语刺激他,“回去好好睡一觉,脑子清楚了才不会再出错。”

      “知道。”

      “那我回酒店了?”

      徐骁陪她在门口打了车,自己则慢慢走回宿舍区。他在这儿的房间比雅枫的大不了多少,只配有基本的家具和电器。他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情绪却像慢慢降温的煤球,从黑里透红到黯淡得没有一丝光亮。

      洗完往床上一躺,满脑子都是昨天凌晨那场嚣张的大火。那种失控的、肆虐的张牙舞爪,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即使扑救完毕,天光降临,那片混乱而狼藉的废墟,也像是被固定住的黑夜的影子。

      3号下午,他在回厂区的路上接到王威电话,赶到时伤者已经送医,他想着第二天要进行全厂排查,消除隐患,谁知过了几个小时又出了事故。父亲骂他捅了篓子就想着瞒,实际上他哪里敢瞒,只不过一心想着如何解决,顾此失彼,也是现在能喘口气,才懊悔自己不该乱了阵脚。

      他原以为自己忙碌多时,会很快入睡,谁知辗转几次,意识却愈发清醒。

      他拿过手机,给陈夏打了个电话。她很快接听:“徐总。”

      “盛安之前是不是也出过类似的事故?”

      “您是指除尘器爆炸?近几年很少。徐董一直强调生产安全,上下都很重视。”

      “那前年莱城厂区……”

      “那次是雨雪天气造成灰斗和煤粉仓堵塞,幸好清理及时,没有酿成大祸,至于库房……我只记得一次废弃空仓失火,像卢城这次,从来没有过。”

      徐骁算是知道父亲为何勃然大怒了。

      陈夏刚还以为他打错了人,眼下听他语气正经,便把刚才那点小疙瘩抛到一边。她顿了下,“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徐骁深深叹气:“目前说是线路老化,电线着火,应该是用了大功率电器,但没人承认。火从值班室一路窜过去,蔓延到了库房棚顶就控制不住了,确切原因要等进一步调查。”

      陈夏听完没出声,设备更新整修,线路自然是更换过的,唯独库房这块,平时用电量少,出入车辆又多,维护不便,就难免被推迟或遗漏。再加上卢城厂成立时间久,老员工占大多数,平安无事惯了,大家意识松懈也有可能。但不论如何,冬季天干物燥,必须提高巡检频率和加强消防安全培训。

      她把这几点简单提了,徐骁在她看不见的这边点点头:“教训一出来,遍地都是问题。大的小的,他的我的,全都是,一团糟。”

      “但最糟糕的时候还没到。后续的厘清责任、安抚赔偿,还有反思整顿……”

      “是该整顿,最好把我先整顿下去。我在盛安又要被游街示众了。”

      “那您觉得自己该负主要责任吗?”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怎么觉得。”

      “领导的判断也要根据事实。徐董要问责,当然问您和王总,难道要他去找第一责任人吗?他要的只是初步结论、最终结论,而中间具体操作是要靠您和王总以及各部门的同事。算账要等秋后,但亡羊补牢的效果也会影响算账的结果。”

      “所以我先祈祷那两个进医院的员工平平安安,接下来怎么补牢,再和王威他们商量。”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闭着眼睛,重新躺进被窝。他现在半个脑子想睡,半个脑子叫他不要睡,不然谁有紧急情况找他接不到又是失职。

      徐骁已经很久没这么疲惫过,感觉在做小时候会做的那种一脚踩空掉进窨井的梦,只是那时他会在坠落的瞬间惊醒,眼下却只是有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再继续往下坠。

      直到陈夏忍不住出声:“徐总?”

      “……嗯?”

      她听出他的疲惫:“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嗯。”

      徐骁好像知道他在回答谁,但当他昏昏沉沉睡去时,又忘了这通电话打给了谁。

      。

      卢城公司的事故上了本地新闻,也因为顶着盛安子公司的名头,引起了部分岚城市民的关注。但很快,这种生产事故的热度就像出炉的基本款面包,不仅凉得快,也会被顺手放到最不起眼的货架上。

      陈夏没听周边的同事聊起过一句,过了几天,听小陈提起员工病情稳定,再过一周可以出院,全厂也已经开始彻查整改,松口气的同时,笑自己无聊:这风波离自己到底遥远,小郑为此辛苦失眠了好一阵,她却照旧每天按时入睡,按时起床,没一点操劳的心。

      “你已经离职了,操劳什么?兼职吗?”陈卓觉得她想法古怪,“要是有工资还行,没工资理他们干什么。”

      “你现在怎么张嘴闭嘴都是钱了。”

      “受刺激了。”陈卓说,“我们组里的人都好有钱,丁老大和贾老师就不提了,其他人也超过小康。上周团建,程涵说要买车,一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说要买mini,我以为宏光mini呢,还不用摇车牌,结果人说的是Mini Cooper。”

      “你要钱就去赚,等你过了试用期,每个月的工资存三分之二,两三年后也能买。”

      陈卓跟她说不到一块去:“两三年,我可等不及。你工作这么多年了,钱存了不少吧,不用放着干什么呢?”

      “租房、旅游、读书。”

      “读书?你要考研啊。”

      “没定。”她现在工作实在不忙,不找点其他事做,时间空出来太可惜了。

      “姐,你可能不太适合恒天,或者说,不太适合这个部门,这个职位。”

      “为什么?”

      “说不上来。可能我习惯了风风火火的你,你现在一慢下来,怪怪的。你没想过换工作吗?”

      换?她既不知道换去哪儿,又怕换不成功断了生计。

      “其实要我说,工作就像谈恋爱,千万别将就。我之前在那家公司,看谁都不顺眼,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人挪死,树挪活,你还怕没人要啊。”

      “怕啊,为什么别人非得要我?”

      “因为你……”陈卓看着她,忽然意识什么。他搂过她的肩,“姐,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嘛,你魅力无限大好吗?”

      陈夏拍掉他的手:“少肉麻。”

      “呐,这你就不懂了,人际交往最重要的就是表达,我的肉麻大部分给女朋友,小部分给你和老妈,这叫雨露均沾。”

      “这叫均沾?明明是偏沾。你把给我的给妈吧,我才不要。”

      “你看你这人,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孟清明和那个女人准备结婚了,妈知道以后气不过,要给你相亲。”

      陈夏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过几天真的接到母亲电话,她赶紧拒绝,母亲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过完年又大了一岁,这一页该翻过去了。”

      她当然翻过去了,她都翻了三四个月了,可是三四个月足以让人开启新的感情吗?

      母亲觉得她顽固,她觉得母亲多余,几句话不合,她一时竟萌生出春节不回家的念头,当然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哪怕在家人面前,她也不能表现得像个幼稚赌气的小孩。

      。

      这周周四,益华化工的董事长、总经理一行到访恒天,与恒天就深化合作、信息共享、行业发展等进行会谈。益华化工是恒天最大的供应商,陈夏作为企管部副经理,也陪着参加了当天接风的晚宴。

      包厢里的女性并不多,陈夏年轻,就显得漂亮,又因为谈吐得当,被经理推到老总身边。陈夏心里反感,面上却不显露,给客人倒酒,陪酒,不抢风头,细节则做得周到。她和对方同为女性的财务经理聊了很久,送完客,经理对她不无赞赏:“你之前老揪着细枝末节不放,我还以为你是个死脑筋的,结果到了场面上也能放得开。”

      她推回:“我只是照猫画虎跟着您学习罢了。”

      “跟我学什么,我在恒天二十年了,才从小职员到现在这个位置。国企嘛,熬熬就升官了。”经理看着她,“不过,你的机会多的是,毕竟头一脚就进了集团,跟进下面子公司是有差别的。”

      “嗯。”

      “益华是西北地区最大的PVC生产商,恒天又拥有它在华东地区的独家代理权,所以我们的产品不愁卖,才有先收款后发货的底气。你之前担心的风险是有,但很小,大家不变,你也不变,出事了也怪不到你。在恒天,你只要把既有的工作做好,再维护一下和供应商、大客户的关系,工资就到手了,应该比你在其他公司简单很多嘛。”

      陈夏知道这是他对她的提点,还是她给他争了一点面子的情况下说的真心话:恒天的细节问题不是没有,但不用她提建议,不用她修补,安分守己就行。

      她不知道该喜该忧,只说:“谢谢经理,我明白了。”

      。

      转眼又半月过去,春节愈发近了。岚城今年冬天气温高,如果不出意外,又是不下雪的一年。

      陈夏对雪没什么执念,但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她读大学时听东北的同学讲起他们过冬的准备,觉得新奇、有趣,令人向往,可惜这么多年,出差旅游最远也只到过北京,在开暖气的宾馆里住了几晚,一回来,那边便有了暴雪预警。

      岚城没有暖气,起霜冻的日子冷得人牙齿发颤,鼻涕乱流。她裹着羽绒服在屋子里坐不住,见外面阳光正好,便下去走走。

      走着走着又到了小公园。

      小湖边的柳树和路边的栾树都掉光了叶子 ,只有松柏长青。枯黄的草地上有家长在搭帐篷,现在是午后,又是艳阳天,真是让人惬意……当然,除了某人的微信。

      丁维还是时不时地请她吃饭,但明确表示没有和她下了酒桌再发生什么的意思。那又何必呢?他的解释是和妻子感情不睦,正在离婚。

      正在离和离了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陈卓带回来的情报证实了他没有撒谎,但这只令她更加厌恶。她再一次回绝了他的邀请,低头打字,甚至想删了他,最后又作罢。

      徐骁坐在湖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来来回回好几次,不是打量草地上的人,就是低头点手机。

      他颇觉无趣,双手插兜,戴上帽子往后一躺,告诉自己睡觉。

      谁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接触接触大自然就能缓解的?

      他在这里坐半个小时了,脸是热的,脚是冰的,耳边还有吵吵闹闹,简直——

      “徐总?”

      陈夏正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结果看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靠在木质长椅上,要睡不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疑惑,走近了些才确定。

      还真是他。

      “徐总?”她又叫了一声。

      很快,这位徐总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逆光的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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