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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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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朝日一听他声音,脑袋一阵发昏,下了马边走边问道:“你怎么在这?”
继国缘一不等她靠近,早已大步走向她,无比坦诚地说:“炼狱夫人给我送了信,告知了你家中情形,我想见你。”
铃木朝日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是,我想帮......”话未说完,他已经被铃木朝日小跑过来抱了个满怀,满胸口的热意和湿意顿时就将他所剩无几的言语融化得干干净净。
“能在这时候见到你就够了,”铃木朝日紧紧攥着他肩后的衣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迫切,迫切着想要从另一个人身上汲取一丁点温度用以安定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这样就好......”
继国缘一盯着她的发顶半秒,慢慢地收拢了手臂。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原本还能够冒雨赶路的二人不得不中途休息了一夜,随后在最近的城里换了马重新赶路。二人也不多说,只没日没夜地赶路,跑坏了两匹马才赶到纪州城城外,途中联系的鬼杀队队员们也陆续有了回音,正朝二人所在的地方赶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继国缘一走到铃木朝日身边又问了一次。
“城内被扣留的不只是我爹一人,而且我无法确定城中是否存在两个以上的十二鬼月,所以你和我不能同时出现,铃木府主府之外的情况需要你带人私底下去查清楚。”铃木朝日抬头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放心。
谁知他反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城内情势不明,你一人进去更是危险。”
“对方点名找我,为表诚意,我自然会独自赴宴,而且就算不为别的理由,能叫对方放松警惕也是好的。有你们在外接应,我一点也不担心。”
“咳咳咳......”这时,身后有人咳了几声,突然起来一个压低的声音,“这会儿......忙着呢,这么打扰不好吧。”
声音听着耳熟,铃木朝日收回手回头,有些诧异,“村田?还有后藤和前田,你们三个怎么也来了?”
带着几个鬼杀队武士从林间走出来的正是铃木朝日的继子村田他们。
后藤扶正了自己腰间的刀,嬉皮笑脸道:“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赶路的他们,反正我们走这一趟路也不远,就一块儿都赶了过来,这么大的事,人总不会嫌多,你说是吧,铃木大人。”
“铃木大人,很抱歉打扰您了。”前田踢了站没站相的后藤一脚,“您家中出事,又和鬼脱不开干系,需要帮忙,我们义不容辞,还请同意我们和您一并战斗。”
铃木朝日有些无奈地说,“你们能来肯定是好事,”又看向他们身后站定地几个武士,“人既然到齐,我就直说了。”她从包袱中取出包得齐整的包裹递给村田,“我需要你们帮我在一天之内探查清楚城中被鬼扣押有多少人,有十足的把握之后才可动手。这包裹里面是用紫藤花制作出来的药剂,救出人,筛选出有战力的武士,将紫藤花药剂分给他们涂抹在刀上,让他们配合你们一并攻城,务必要快速控制平民居住的绝大部分地区,防止出现大量无辜伤亡。”
“铃木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吗?”
“对,我会让缘一跟你们一道,我清楚或许有人心中不算情愿,但是还请你们在此刻能够放下芥蒂,尽力配合,将彼此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城中有不少平民,这才是最重要的,有他在,也就有多几分保障。”
“那您呢?”村田察觉出不对。
“鬼指明见我,总得有人去放松他们的警惕。”
“就这么一个人去?你疯了?”后藤拧起眉头。
“我会在任务结束后负责接应朝日,”原本沉默的继国缘一忽然开口,目光看向铃木朝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请你不要将自己的安危看得太过随意。”
铃木朝日愣了愣,才说:“你放心。”
几人商定后,继国缘一送她到了城外小道,“一切小心,朝日。”
铃木朝日点头,“我会的。”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对了,等事情顺利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继国缘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等你。”
这几步走得不算顺利,头顶太阳的利齿正啃食着她的脚步,一点点将她的退路吞噬干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纪州城,十多年前那个深夜逃离的身影正在半空之中随着纪州城上空云翳的降临而散尽,那个独独属于铃木朝日的影子轮廓正在缓缓溃散。
此时纪州城街道上人影寥寥,风扫过,只剩下干燥的灰霾飘荡,卷起了她的影子,逃亡般飞快逃开脚下的土地。
忽然有人远远跑动,显然是朝着铃木朝日而来。
凑近了看,那人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走路姿势摇摇摆摆,哆嗦着身子站在铃木朝日不远处,看服饰是铃木府内的仆役。
看清楚铃木朝日之后,连忙跪下,“云姬殿下,那位大人有口信向您转达。”
“大人?这府里哪里来的那位大人?”铃木朝日讽刺道。
仆役充耳不闻,只麻木地照说:“那位大人说,为您父亲身体着想,还请云姬殿下挪步至旧居等候,待日落时分,自会让父女团聚。”
铃木朝日一听这话便沉下脸,却也不打算胡乱朝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只说:“带路。”
仆役一听这话,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您请。”
这城中街道铃木朝日即便没走过千遍也走过百次,每一块砖都曾留下过她躲闪的影子,那些脚印那些旧影,紧紧地贴在那扇隔开她与家人的大门身边,半步之遥,错以为将永远不会再踏入。她其实恍惚记得自己曾鼓起勇气在幻觉的催促之下踏入其中,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那时的自己是怎样再次从门里走出来。
脚步越近,便越是想不起来。近在咫尺的大门上挂了把颜色斑驳的锁,粘了干涸的血迹。
铃木朝日看着锁陷入了一阵无端的的茫然之中。
她想,这把锁恐怕不仅仅锁住了这纪州城大部分人的性命,一并锁住的还有她无从说起的去路。
“我们已经打扫过此处,茶水也是新送来的,请殿下安心等待。”仆役进了大门就一直不肯抬头,收在衣袖之中的臂膀隐约在发抖。
“我必须在这等吗?”铃木朝日在房门前停下,放眼望去,那陈设,那装潢,都毫无变化,甚至曾经带着她逃离出屋子的那只描绘在屏风上的鹤也依旧好端端地被困在四四方方地木架子上。
一切如旧,可她却半点不想靠近。
仆役声音平直,僵硬地说:“殿下需要好好休息,不仅是为了您自己着想,更是为了您父亲。”
铃木朝日睨了他一眼,“为了我父亲,”她骤然出手,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臂,谁知这手臂正中空,一捏就瘪了下去,手掌心接触到的是一层冷滑的触感,惊地她怒斥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听耳边掠过咝咝作响的呼吸声,那原本站定的仆役被掏空了一般,身体瞬间坍塌了下去,徒留一层白里透黄的皮套子堆叠在铃木朝日脚边,不等她探查,一细长的黑影猛地从这层皮囊之下流窜出去,转眼间就淹没在了院子里的杂草堆中。
铃木朝日一脚将那层皮踹到了院中,一步也不肯踏入房中,往院子里一站,从日暮西山站到霜华满地。
白晃晃地冷意一倒下来,庭院之中窸窸窣窣地声音便也一并游了出来,满地银白的光隙中游弋着无数扭曲的黑线,在明暗交接中吐露猩红的蛇信,朝她缓缓靠近。
空气里浮着腥凉的气味,企图蔓延进她身体,腐蚀她的呼吸。
铃木朝日面色不动,随手就斩杀了几条蹬鼻子上脸的蛇,换来了群蛇之间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被簇拥这走到道路尽头,抬头看去,坐在那的是个头发雪白的年轻男人,容貌妖艳异常,披着件蛇纹大氅坐在宽厚的衣物中,斜倚着矮桌闭目养神,她面上一派了然,“你果然没死。”
“久违了,武士小姐。”闻言,男人睁开眼睛,上弦一的字样刻在金色的瞳孔眼底,随着他开口,嘴角裂开了一个惊悚的弧度,仿佛白得病态的皮肤上开了一道深黑的裂缝,缝隙之中钻出尖细鲜红的蛇信,“自从多年之前告别,我总是在等待我们重逢的这天。”
“当年是我失察,竟然让你活着离开。”铃木朝日冷笑道。
“想来也是缘分,几次三番都是碰上了你,”男人全然不在乎她的态度,尖瘦的脸上挤出一个暧昧的笑,“怎么说都算是旧相识,坐下来喝一杯如何?”
“滚......”正要开口骂人的铃木朝日话未说完,面色已经大变,视线死死盯着男人身后缓缓挪动出来的身影,咬牙切齿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身影逐渐清晰,正是铃木朝光。铃木朝光是被男人带出来的,准确点说,是被男人藏在衣摆之下的蛇尾捆着带出来的,极粗的蛇尾紧紧缠绕在铃木朝光身上,漆黑的鳞片上每一块都积攒着猩红的暗光,仿若血色。
“对负隅顽抗之辈略施薄惩罢了。”男人满不在乎地将铃木朝光摆在身侧,这一落地,铃木朝光一直低着的头才微微仰起,让铃木朝日将他虚弱的满是伤痕的脸看了个真切。
铃木朝日对铃木朝光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前几年他拂袖离去之时,那会儿的铃木朝光上了年纪却不见老,身形挺拔伟岸,脊背挺直。
想着,眼眶便有些热。
铃木朝日拔出刀,“我人已经在这,放开我父亲。”
“诶,我请你来,是为了与你喝酒叙旧,你不肯喝杯茶,也不肯喝杯酒,可不能这么轻易离开。”男人微微蹙眉,此刻是学足了人类满腹愁思之态,看着膈应得很。
“放了我父亲,不论茶酒我都奉陪。”铃木朝日道。
男人轻笑,“武士小姐,这里是我说了算,你得先喝了这杯茶,我们才好说别的。”不知从哪伸了只雪白的手臂,端着杯茶递到了她跟前。
铃木朝日顺着手臂去看,又撞见了男人那张诡异的脸。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这大殿的梁柱上,屋顶上,早已趴伏满大小不一的蛇,期间还有不少已经是化作半人半蛇形态,还用着男人同一张面孔,这一望,金色的瞳孔齐刷刷地看过来,密密麻麻地铺开一片,看得人浑身发痒。
城内蛇海茫茫,城外死寂一片,花了一天摸索清楚情况的继国缘一等人已经解决了一批留在城外的小鬼,并从他们口中挖出了城内扣押人质的消息,只是城内地势陌生,他们要分批去解救的话需要一个万无一失地方案,只是形势急迫,来不及思虑周期,他们只能尽量完善。
就在一伙人准备行动时,城外迎来了一队意外之客。
“继国大人!”人群之首的蝴蝶千穗理一眼便看见了继国缘一,带着这批装束不一的人走了过来,“见到继国大人可真是太好了,感觉安心了不少。”
“你们怎么在这?”村田打量了眼前的小队伍,有穿盔甲的武士,也有自己人,还带着隐的人。
“那当然是来帮忙的,朝日这家伙可真是追得我们够呛。对了,怎么不见她,她没跟你们在一块儿吗?”蝴蝶千穗理问这话时看着的是继国缘一。
“她进城了,我们正要去救城内其他人质。”
“她怎么就一个人进去了?”
“姐姐已经进去了?”同时开口的有两个声音,继国缘一闻声看去,在武士们身后一匹马上坐着的年轻少年摘下兜帽,露出张稚嫩的脸,他面色焦急,飞快地从马上窜下来,“那还在这站着做什么,救人啊,姐姐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的怪物。”
“先救人质再接应她。”继国缘一摇头,坚定道。
“人质情况如何?”蝴蝶千穗理追问。
前田解释,“只清楚被分管城中各处,需兵分几路。”
“我等了解城中地势,还请允许我们和各位一道,略尽绵力。”那些盔甲武士们领头的男人忽然开口,他们正是铃木家护送铃木信江的那批武士。
“我说......”少年还没说什么,继国缘一已经当机立断分好了队,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情况,武士们跟着村田他们兵分几路去解救平民,余下的人都跟着继国缘一去解救被扣押铃木家家臣等人。
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城内各地燃起耀眼的火光,眨眼间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便反制了鬼,除去铃木府内的人依旧毫无消息之外,各地的人质都被顺利解救。继国缘一面上不显,但战斗中下手之重,依旧暴露了他此刻心绪不宁的事实。
“人都在这了?”他见村田几人到齐,迫不及待地问。
村田知道他此时心思不在这,“基本都齐了,这里交给我们。”
“好。”语毕,继国缘一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路走来看着继国缘一作战的少年对继国缘一印象尤为深刻,这会儿特地寻过来,只见村田他们站在这,便问:“方才那位继国大人去哪了?”
“去找铃木大人了。”
“我正要请他去救一救我的姐姐,没想到他这样热心,已经去了。”少年顿时松了口气。
后藤忽然挑了挑眉,和前田他们对视一眼,“我说这位公子......”
“叫我朝日就好。”
村田一愣,“朝日?”
“我叫铃木朝日,你们所认识那位铃木朝日是我姐姐,本名为铃木朝云。”
“奥......原来如此,”后藤恍然道,“那朝日公子,你知道继国缘一吗?”
“那位继国大人是吧,是位了不起的武士。”
后藤故意清咳了一声,“其实继国大人还有一层别的身份。”
前田少见地附和了一句:“确实,还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后藤故作正经地点头,“嗯,按理,你得叫他一声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