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一院凉月

2、秋祭

　　日子又过去了很多天，风平浪静。

　　一日清晨，旭日初升，竹林云雾缭绕，竹叶上挂了一层薄霜。开始有了凉意。

　　入秋了。

　　李星落推开门发现地上有很多杂乱的脚印，院子的矮墙塌了一大块，隐隐约约还有些血迹。看来昨晚这里进行了激烈的打斗。然而，李星落却安睡了一晚，丝毫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连小豆子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李星落神色冷静转头拿扫帚把脚印和血迹仔细扫掉，然后回屋准备出门。

　　今天是秋祭。立秋。

　　一年四季，每个季节的第一天为一祭。春祭，夏祭，秋祭，唯独冬祭是在节气冬至那天。

　　李星落想着去一趟镇上，去置办一些参加冬祭用的东西，裁制两身冬天穿的衣裳。简单的收拾一下，带上一把油纸伞，轻轻的关上院门后，李星落便起程出发。小豆子跟在后面。一人一狗早已形影不离。

　　穿过门前的竹林，走过风雨桥没一会也就到了。

　　爷爷去世后，出门在外李星落总会带上把油纸伞。爷爷去世前专门给他做的。

　　今天镇上卖花灯的特别多，每年的秋祭，人们就会到月华河畔放花灯祈福，到观里上香还愿。所以今天镇上特别热闹，熙熙攘攘的，沿街商品琳琅满目，酒家食客来来往往，南街尽头的观里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李星落走进一家裁缝铺。今年个子窜得快，旧衣裳都要不合身了。

　　“小客官，需要什么布匹随便看，咱们云锦铺的布料和吴师傅的手艺那是全月华镇最好的！”

　　店小二热情的介绍店里面的布匹，瞧着眼前这位小公子一袭青衫，岁数不大但气度不凡，肩负一柄油纸伞，浑身透露着一种沉稳贵气。想着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李星落四周看了看，选中了一匹银云花纹的黑色布匹，让量了尺寸做袄子，还有一匹一样是绣了银云图案的白色布匹做衣裳，量了尺寸，定了时候过来拿。

　　从云锦铺出来走在街上，李星落看了看天，晌午了，有点饿了，要吃点东西才行。小豆子听话的跟在后面，人一多，小豆子便不敢造次，典型的窝里横。

　　南街路口的馄饨铺子生意兴旺，食客挤满了座位，作为镇上最有名好吃的馄饨铺，老板从来不愁生意，那么多年来也没有涨过价钱。早上街坊邻居都喜欢过来吃上一碗。铺子不大，不过收拾得干净卫生。因为老板娘叫阿香，所以就叫阿香馄饨铺。阿香夫妇有一个儿子，名为陈浦生，很是宠爱，孩子也挺听话懂事，经常在店里面帮忙招呼客人，闲时就温书练字。

　　“阿浦，来两碗馄饨面，加一个鸡蛋。”李星落熟门熟路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小豆子也乖乖跟着坐下，脖子里还挂着自己的饭盆。

　　“哎，好勒！你这段时间忙什么了许久没见了。”陈浦生满脸笑容。“爹，两碗馄饨面，加两个鸡蛋!”

　　“有事忙乎了一阵，今天来置办几件衣裳。参加冬祭时穿”

　　“到时我们一起啊，过段时间，我们就要起程赶去月华客栈了，我爹早早就定了厢房，我们可以住一起，没关系的。”

　　陈浦生跟李星落从小就认识，陈浦生比李星落大一岁。更小的时候，爷爷每次赶集，都喜欢带星落到这云吞铺里，爷爷吃云吞，李星落喜欢吃云吞面。

　　两人年龄相仿，时间久了，也就成为了好朋友。

　　“是啊，小星落，你应该还没有住处吧，跟我们一起吧，你一个人不安全。跟我们一起可以相互照应啊。”浦生爹附和道。

　　李星落轻轻作了个揖“谢谢陈叔，不过不用了，没关系的，我应该会晚一点出发，况且，就当是历练了，到时，我们可以常见面的。”

　　“这样啊，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到时可以到客栈找我们，相互照应嘛。李爷爷生前交代过我们要多多帮衬你的。什么都不要客气知道吧。”浦生爹也没有多做挽留，因为他知道李星落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好的，我会多多注意的，谢谢陈叔。”李星落微笑道。

　　陈浦生端来了馄饨面，“爹，我跟星落聊下，您先忙。”一碗放桌上，一碗倒在了小豆子的饭盆里，老远小豆子就不停摇尾巴，着急的跺脚，看来是饿极了，陈浦生宠溺的摸了摸小豆子的头。

　　“快吃吧，我们边吃边聊。”

　　“你听说了吗，杨家的杨浩和李家的李暖曦也要参加今年的冬祭选拔。”陈浦生自己也端了碗馄饨一起吃。

　　李星落没有意外。“这不是正常吗，毕竟人人都想进入月华书院。”

　　“李爷爷去世后，你就不再去私塾进学了。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那杨浩可是从小作为杨家接班人培养的，那他要是也去参加冬祭选拔，那杨家产业怎么办？”

　　“那个李暖曦就更是奇怪了，之前一直没有露过面，从小就神神秘秘的，只有每年花朝节祭祖时露面便再也没有什么消息。这次突然放出消息说要参加冬祭选拔。虽说人人都想进月华书院没错，但她那一副什么都瞧不上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意外啊。”陈浦生一口气说了一堆。见李星落也没有太大惊讶，一时不知道说啥。

　　李星落望着他那副八卦模样没好气的笑了笑“你还有闲心操心别人，还是想想自己吧，虽说你哪哪都不差，但冬祭选拔太过没有规矩，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入选吧。不然到时怎么一起云游四海，仗义天涯。”

　　“说得你就一定能够选上一样。”陈浦生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那也未必，只是我更有希望。”李星落回嘴

　　“咦~厚颜无耻啊。”陈浦生白眼道

　　“比不过你阿香云馄饨铺的陈大公子厚颜。”李星落回嘴道。

　　从小两人就习惯了互相斗嘴，所以谁都不会恼。

　　“我得去一趟五雷观，跟玄清约了要见面。”

　　“我跟你一起。”

　　“好”

　　吃完混沌，两个人就起身要走了

　　“娘，我跟星落去趟五雷观，今天到观里还愿的人一定极多，我要去观里上香 ，给爹娘祈福，保佑我们家生意兴隆，保佑娘永远貌美如花，爹永远康健！”

　　“就你小嘴最甜了，去吧，注意安全，这里有我和你爹，放心。”浦生娘眉眼都要笑弯了。

　　李星落把银子放在桌面上然后抬手做了个揖，微笑告别。小豆子叼着自己的小饭盆跟在后面。

　　浦生娘宠溺的看着李星落他们远去的背影。

　　当初李爷爷去世时，夫妻俩就想收养李星落。只是当时李星落拒绝了。李爷爷也说要尊重他的决定，况且这么多年李星落学到的东西可以支撑他好好活着。所以他们才打消了念头。只是会经常过去看看，刮风下雨也会过去帮忙修缮院子，时常带些好吃的给他，逢年过节就让李星落到家里面吃饭，不让他孤孤单单的。所以，李星落在心里面是特别感激和尊敬他们夫妇的，更是把陈浦生当兄长对待。

　　“星落，今晚别回去了，住到我家里去。我们晚上去放花灯吧，今年宁塔那边还会放天灯呢，肯定很热闹。”陈浦生边走边说道。

　　“好，我也想跟你谈谈后面冬祭时的一些事宜。”

　　“我跟你说今晚宁塔和月华河畔肯定很多姑娘来看烟花和放天灯。我娘说我十六了，可以认识姑娘了，你说我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吧，要是今晚月老给我牵了红线让我遇到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礼的好姑娘，那我便是大福气了。”陈浦生自言自语做着美梦。

　　李星落无奈不去理会他的少男怀春。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往城南五雷观里走去，没有发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

　　今天秋祭，来观里还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缭绕。李星落跟陈浦生走进大门，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上了香，便挤入庙里的后院了。

　　小道士玄清刚好挑水归来。远远便看见了两人。然后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你们来了啊，远远便看见你们了，且稍等片刻，我把水倒到水缸里再来与你们聊”小道士擦了擦汗，立刻转身忙活。两人都默契没有说话安静等着。不一会道士玄清忙活完了转头不好意思的对两人笑了笑。

　　“走，今天的事情已经做完，师傅说今天可以让我好好玩玩，先到我房间喝个茶歇歇。”玄清蹲下身了摸了摸小豆子的头。

　　道士玄清跟陈浦生同岁。婴儿时就被弃在了道观门外被现在的师傅抱了回去，然后就一直生活在观里。

　　那一年梅花格外旺盛，血一般的红。

　　李星落八岁时跟爷爷到镇上，爷爷出去办事了，把他放在了陈浦生的馄饨铺里，两人玩石子时遇到了走街串巷被狗追着咬的一个小道士，手里还拿着个鸡腿，死活不肯扔下，突然一个踉跄绊到了石头摔在地上，小道士害怕得抱着头，以为这次肯定逃不过了。谁知过了会却没有预想到的狗嘴，玄清睁开眼抬头看了看，没有了狗，只有两个小孩望着他发笑，手里还拿着石子。其中一位笑得格外猖獗，捂着肚子指着他几乎要说不出话。

　　“哈哈哈，一个被狗追得哭天喊地的道士，笑死我了，胆小鬼哈哈哈。还抓了个鸡腿哈哈哈”那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道士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硬气道“有那么好笑吗，你没有被狗追过吗，鸡腿怎么啦，我就要吃鸡腿怎么啦。”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哈哈哈，他又要哭了，哈哈哈……”陈浦生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 ，别哭了，也别笑了，狗赶跑了，我叫李星落，你叫什么？”李星落问道。

　　小道士擦了擦眼泪，爬起来看着李星落说道“道号玄清，我师傅给我起的。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师傅我偷吃鸡腿的事情，我实在太馋，我实在太久没有吃肉了……”

　　李星落看着他又要哭的可怜样子赶紧打断他“你不要再哭了，我们又不认识你师傅怕什么。”

　　“对，对，我们不会跟你师傅说你被狗追着咬的事情的哈哈哈”陈浦生幸灾乐祸道

　　“我要走了，师傅要是知道我偷跑出来就不好了，我住在南街的五雷观，今天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不能常常出门，你们可以来找我玩，我在观里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小道士玄清鞠了一躬就跑了。

　　“哎，哎，我还没有说我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陈浦生，南街路口云吞铺是我们家开的，你有时间来，我让我娘给你包素馅的啊，你挺好玩的，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陈浦生大声喊道。

　　道士玄清身形顿了下。抹了把脸，回过头招了招手就快速跑远了。李星落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影，觉得今天可真是太有趣了，等爷爷回来一定要跟他说……

　　“玄清，你也是要参加冬祭选拔的吧。你师傅会同意让你去吗？”李星落问道。

　　“你别看我师傅平时不苟言笑的，还是他开口让我去的呢，虽然我觉得呆在观里没什么不好的，也不知道这个月华书院到底是干嘛的。可是既然你们要去，那我也去好了。”玄清逗弄着小豆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人人都说那月华峰上的月华书院上有神仙，谁知道呢，千百年来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去看看。”陈浦生满脸憧憬。

　　“不管怎么样，三年一次的冬祭选拔，我是一定要参加的，马上我就十五了。我等这一天真的等很久了。”李星落抬头望着窗外的渐渐西沉的斜阳缓慢说道。

　　天要黑了。

　　月华河面一片烛光摇曳，人们都开始涌向河畔放起一盏盏载满哀思或祈福的花灯。花灯顺着水流慢慢飘向远方，月亮从河的那一面缓缓升起，月色清亮。

　　河上升明月。

　　李星落投下一盏灯在水面上，然后抬头望向天边，河的对面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也在过秋祭吗？也会放花灯吗？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李星落不知道，山雨欲来，谁又能躲得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