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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页 ...

  •   幽暗的客厅里,电影放了十五分钟,白舒星叹了一口气,起身,关掉了投影仪。凭借对自家空间布局的熟悉,她没有开灯,找到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下。翻过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有两条消息,一条来自单老师,问晚上出不出去,一条是学院的工作消息。
      现在其实才七点,黄昏还在持续,只是拉上窗帘房间里暗得跟夜晚没什么两样。她没有吃晚饭也不觉得饿,甚至根本就忘了晚饭这回事,好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已经第三天了。
      那天以后,已经第三天了。
      本来大四课就少,好多大四的学生都离校实习了,在课上不曾见到,别的地方就更难见到。白舒星找到置顶的聊天框,点进去,犹豫着输入了一行字,想了想索性删除,然后鼓起勇气拨了电话过去,在嘟音中不安地等待着,无意识地原地走来走去。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白舒星挂掉,打算再打一次,突然愣住了,慢慢地握紧了电话,又松开,来到桌边坐下,整个人失掉所有力气似的趴在桌子上,把手机扔了出去。
      之前用了那么多时间搭起来的心底的小屋子一点一点塌陷,被人抽走房梁拆掉门窗,然后灌进来风飘进来雨,最终变成一片泥泞的废墟,堵在心口很难受,不断有什么味道沿着喉管爬上来,还泛酸,鼻子闻到了,眼睛也闻到了。
      该不会......真的就......
      第五天,白舒星的新闻写作课,颜粟的座位空着。下了课,白舒星找到岳诗琪,问是怎么一回事。
      “她请假了,没和老师说吗?”
      “这几天,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上一次她来学校还是上周三呢,来的时候说要搬出去。”
      “搬出去?”
      “嗯,她说要回家住,她说她爸回来了,想多陪陪她。不过她东西还在呢,还没搬。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吧。”
      夜里十一点,白舒星改完所有学生的作业,摘下了眼镜合上了电脑。伸了伸懒腰刚想放松一下,可一旦空下来,刻意不想想起的事又自己跳进了脑子里。
      电话仍不能打通。
      此时,颜粟正和爸爸在某座深山里搭起帐篷看星星,山里的星星,似乎更亮更清更莹莹。
      山里夜冷,颜粟披着条小毯子,坐在爸爸身边,两个人一起看星星,聊天,说旧事。
      “爸爸,这个给你。”颜粟说着,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了过去,打开来,是一只水杯。
      “医生不是说你要多喝热水吗?这个杯子保温性能很好的,店家说可以用五十年呢。”
      颜父失笑,“五十年?我都不在了。”
      颜粟皱起眉来,“不许这么说!”
      “好,好,老爹我就活一百岁,看我的女儿子孙......看你幸福一辈子。”
      “这个杯子是我用之前在烤肉店打工的钱买的。虽然每天又热又累,但我赚了不少呢。这是我第一次自己赚钱,才明白赚钱的不容易。我和她去吃了法餐厅,给她买了条项链,意识到原来可以用自己挣的钱为喜欢的人买礼物,会这么满足。就像现在我把这个杯子送给爸爸,我很开心,也希望爸爸开心。”
      颜父拿着杯子,沉默良久,才问,“法餐厅好吃吗?”
      “嗯,好吃。法餐厅很好,她很好,爸爸很好,要是可以向星星许愿的话,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好。三哥也好,易哥也好,所有的人都好。”颜粟说着,忍不住哭了,抽泣起来。
      “爸爸。”星空下女儿脸上挂着泪痕看着父亲,“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你生病的事,对不起你生病了还和你赌气,对不起我......”
      也许不能如你所愿百年时候子孙满堂了。
      想起那天,也是这样。
      医院门口,站在走廊上的女儿满脸泪痕,和父亲四目相对。院长托辞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父女两人。
      她这才发现,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瘦了很多疲惫了好多,好像爸爸不是从三十岁一年一年地变成五十岁,而是二十年都化作一天,一夜之间爸爸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的没关系吗?真的不是因为我吗?就算......就算爸爸你说全都是我的错,我也会接受的。就算你现在要求我......你可以要求我的......我会......”
      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颜粟在白舒星这里,几乎整整失踪了一个星期。再见,是某堂课结束,两个人在教学楼的走廊碰到。
      颜粟忙着从包里找东西,没看见白舒星,直到她在她面前停下,挡住她的去路,颜粟才抬起头来。
      “白老师。”
      “来一趟办公室,我有话问你。”
      颜粟跟着白舒星往办公室走,白舒星按了电梯,上了三楼,电梯里遇上熟人,礼节性地招呼了一下。出了电梯,她没往办公室走,带颜粟来到一间空教室前,拧开门走了进去,而后关上了门。
      教室在走廊的尽头,很少被人使用,讲台上积了一层灰,桌椅安静置放,空空荡荡的。许是巡逻的校工之前来打开了窗,天空下风过树梢,又吹进来,窗帘起舞翻飞。
      白舒星把手里的东西在旁边的书桌上放下,背对着颜粟。
      “白老师,上次课我给你发消息请假了,但是后来才发现......”应该是想要说这件事吧,颜粟心想。
      “颜粟——同学。”
      “啊?”突然被这么称呼,搞不清方向的颜粟立即有点紧张。
      “我——”白舒星转过身来,看着颜粟,“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讲过我喜欢你,有多喜欢你。之前被你缠着的时候我也很糊涂,觉得你稀奇古怪的,应该是想要和老师打好关系方便期末,后来就开始慢慢地习惯和依赖你在身边的感觉了,有时候有些烫,有时候晕乎乎的,像是——”
      太阳晒化了棉花糖。
      “那天你打电话说喜欢我,我其实放下电话马上就明白那可能在玩游戏了,但还是不死心,所以买了飞机赶回来,想要当面找你确认。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开心,但是,我是不是没有表现得那么开心?如果你也偶尔体会到我的一点开心的话,那么我真正的开心其实有你体会的十倍那么多。如果你......偶尔也能感受到我喜欢你的话,那么我真正的喜欢会有那个的一百倍那么多,比那还多。和杨教授说你没有恋爱不是想和你撇清关系是因为想要保护你下意识地就那么说了,在学校疏远你不是讨厌你了而是不想让你变得和之前隔壁系的那个女孩子一样。所以颜粟,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多么多么喜欢你,所以......”她极力忍住眼里的泪光和声音里的颤抖,“如果你要做出什么决定的话,也请在知道了这些以后,再......”
      这么久来,藏在身体里,心底最深处,小心翼翼的情绪,如珍宝,似沙粒,说与谁听?
      它们一说出来,就被风吹散。
      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好像再多的告白都是徒劳。倾诉只是一个人负隅顽抗的自言自语。
      “星星。”
      “我爸爸只是生病,不是绝症。”
      “我没有想过要怎么样,我这些天是和我爸爸去松岸那边的山里了,我给你发消息了,叫你不要担心,顺带请个假。结果山里信号不好消息没发出去,我回来了才发现,就想直接当面和你说。”她走近她,抬起手像哄小朋友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我们会更好,不会变坏。”然后顺势抱住她,“还有就是,谢谢你也这么喜欢我,让我觉得,做人真好。”
      白舒星忍不出笑出声,做人真好?这是哪门子江洋大盗金盆洗手后的沧桑感慨?这个小姑娘真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奇奇怪怪的语言系统。
      不过,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七个小时时间进入晚上之后,当事人白舒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啊不,应该是很多丝不好意思。且这点不好意思经过发酵蜕变便从不那么好意思变成了很不好意思。
      变成一个二十七岁的大女孩躲在被子一边狼嚎一边乱踢。
      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而另一端的颜粟同学同样抱着一个胡萝卜抱枕辗转难免,当时为什么就是没录下来呢?说得多好多深情多感人肺腑多催人泪下啊!再过两百年肯定是和梁祝罗朱一个level!
      黑暗中颜粟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唉,失策啊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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