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颜粟同学的初恋披露报告》今時

2、第 2 章

　　“现在的学生，都很喜欢去老师家里——用个便饭吗？”
　　单教授眉头一耸，表示很想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上周五，舒星老师到某个剧院去听一场音乐演奏会，刚在前排坐下，就听到后面似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发现隔着两排颜粟同学正在朝她挥手，笑容灿烂十分热情。舒星老师本着社交礼仪礼貌地点了点头，刚转过头来坐好手机屏幕亮起进来新的消息。
　　老师你也来了，好巧噢！
　　发信人，颜粟。
　　白舒星十分客气地回了个笑脸。
　　接下来，以十五分钟、十分钟、五分钟为间隔，来自后排的消息如密集的炮火一般轰了过来。
　　“老师你旁边是不是没人！”
　　“没人的话我可不可以坐过来啊！”
　　“那我就坐过来了噢！我这里听不清啊！”
　　听不清？舒星老师看着这条消息满脸问号，回头看了看，明明就坐在第四排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耳背了吗？刚要拿起手机想要婉言拒绝突然身边空气一荡，眼角余光里闯进来一个黑影，一抬头，某同学已在邻座坐好，嘿嘿一笑——
　　我过来啦。
　　无言了半天，白舒星终于措好了词，“你还真是……矫捷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颜粟同学一反常态不再闹腾，全程安安静静地观看演出。偶尔台上的光掠过台下，从她脸上扫过，照亮睫毛、眼睛、鼻梁和额角有些乱糟糟的碎发，白舒星偶然一瞟，忽然发现这小姑娘长得真不错。至于为什么今天才有这个发现，大概是因为该同学平时实在太过嘚瑟以至于喧宾夺主叫人忽略了其本身的几分美色。
　　难怪，之前上课的时候会有其他院系的男孩拿着鲜花在教室门口等她了。
　　虽然——记得当时她拒绝人家的方式是……一秒钟震惊后立马整上一口相声腔踮着脚勾着人家的肩说哎嗐兄弟严重了严重了不是。
　　九十分钟的演出结束，表演者们起身谢幕，观众鼓掌致意，颜粟一边鼓掌，一边抬手拭泪。
　　白舒星大为震惊，看不出这位平时总是吊儿郎当不够严肃的同学竟然还有这等充沛的艺术情感！
　　她从包里缓缓掏出纸巾，正要递上，就听见仰起脑袋的颜粟说，“啊我隐形眼镜好像滑片了。”
　　白舒星动作一顿，无言三秒，缓缓把纸巾放回包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待颜粟瞪大眼睛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把眼镜归位以后，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十分自然地走在白舒星身边，跟着人流往外走。
　　一到外面，就伸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啊——外面的空气真是好啊！肚子饿了。”
　　白舒星忍住笑意瞟了她一眼，很想问你几岁。
　　“白老师接下来做什么？要不吃个饭去？”
　　“不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家随便弄点。”
　　“噢——老师家就在附近啊。”颜粟眼珠子一转，看来事情并不简单，果不其然就听到她接着说——“正好我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前去拜访一番，用个便饭吧。”一边说一边一手搭上白舒星的肩膀，言罢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舒星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笑着问，“你素材作业写完了吗？”
　　颜粟像过电一般，恍然大悟满面惊恐，“呀！”
　　“下次课叫你第一个发表。”
　　“老师我错了！这就滚回去写作业！”颜粟迅速抽回爪子，鞠了个躬转身就跑。
　　白舒星立在原地看她在人群中跑远，不由得感慨。
　　怎么会有人……跑得这么滑稽呢？
　　用一个不怎么好听的比喻来说，简直像四条腿的青蛙成了精。
　　噗。
　　恰好她今天又穿了身青色的衣裳套了个黄色的马甲头上还一左一右拧了两个小揪揪。
　　哎。
　　突然小青蛙立定，像是听到了些什么，在人群中回过头来，盯着这边，几秒钟后展颜一笑，朝着白舒星挥了挥手大声说，“我会好好写的，星星你就放心吧！”
　　哈？星星？
　　在给单老师讲述这一节时，不知为何，白舒星特意抹去了最后这一句。这也为我们日后的恋情调查留下了一丝暧昧的空间。
　　听完故事的单教授双手环抱眉宇间很是流露出几分深沉，摸着下巴开始了思索。
　　这副模样看得白舒星心头一紧神情慌乱以为有大事发生。
　　“确实——”单教授点点头道，“现在的学生都比较活泼，但是像这么活泼的，我执教二十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果然，没过两天，去学校食堂吃饭的白舒星就看见不远处颜粟正和教文化概论课的孙老师一起同桌吃饭，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其手舞足蹈的样子说明两人正相谈甚欢。
　　撞见这一幕的白舒星老师深吸一口气，嘴角竟然浮现了一丝令人后背发凉的冷笑。此种冷笑究竟原因为何，以学术态度研究八卦的调查组仍在持续寻找真相。不过，据组中能人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称——白舒星的表情要是破译成语言大概就是五个字，呵，果然活泼。
　　而另一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颜粟同学只是觉得在接下来的两周里白老师课堂上的眼神里莫名掺了几分失望、疏远和冷漠。
　　颜粟的心跟着手抖了三抖。
　　难道——
　　孙老师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大嘴巴告诉白老师我翘他课去看音乐会的事了？！
　　之后不久，学院吴主任的长子归国举行婚礼。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吴主任的带领下，院里一派其乐融融。又因老吴心宽体胖广结善缘，全院教职工一个不漏地都收到了结婚请柬，但当压根儿就和吴主任没打过照面的颜粟同学手里挥着这么一张大红请柬时，白舒星老师还是觉得有些难以解释。
　　其时已经下课，教室只剩这师生二人，白舒星抱着胳膊倚在讲台上，问，“哪儿来的？”
　　颜粟同学从不说谎据实相告，“我花五十块从院里那个扫地阿姨手里买的！”
　　“但——吴主任好像没教过你吧？”
　　“嗐这有什么？”颜粟一甩头发不以为意，“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一个学校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加深一下联系嘛。”她突然看住白舒星，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嘻嘻一笑，语气极为做作，“再说了，别人都是成双成对拖家带口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白舒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开始收拾讲台上的讲义，“随便你。”
　　关于她吸气转身低头收讲义这一系列动作，调查组出现了分歧。有人说这是无奈，有人说这是无语，还有人画风清奇但不无道理，一通猛如虎的分析后得出结论——刚刚另一位当事人那一通无辜卖萌黏糊撒娇的操作，把她给——整害羞了。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黄道吉日众宾赴宴。白舒星开车到约定好的地点接上颜粟。为表对素不相识的吴主任他儿子的尊重和祝福，颜粟这一天穿得十分人模人样甚至过于人模人样。头发在脑袋顶挽了一个发髻，刘海清爽迎风飘起好看的弧度，如花似玉的二十岁，脸上只是略施粉黛便已艳光照人。身上穿了一条一字肩的红色小裙子，脖子上系了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
　　“你这打扮得，够隆重啊？”白舒星从上到下将她打量，发表了意见。
　　“我在学校外面租的，一百一天呢，可贵了！”她一边说一边系好安全带，扭了扭找到最舒服的坐姿后拍拍手朝驾驶座的白舒星一笑，“开车吧。”车子开动后又主动把自己的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播放起心爱的乐曲，其自在程度多多少少有点不像话。
　　婚礼十分盛大，场面格外热闹，来的全是名流，到的都是精英。开放式的场地并没有设置固定的席位，大家举杯走动，互相认识介绍。
　　“我是棠山市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光韬是我的同学。”
　　“我是青成大学的讲师，家母和吴夫人是故交。”
　　“到我了。我是棠山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今天在这里见到如此厉害的大家，非常高兴。”混迹于一群文化气息格外馥郁的知识分子中间，颜粟倒是十分融入甚至融入得过了头，举杯的动作格外熟练，直到白舒星过来把她拉走。
　　突然颜粟浑身一僵，放下酒杯急急忙忙往白舒星身后躲。朝前一望，白舒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哦，是那老孙。
　　文化概论课，孙老师，呵。
　　白舒星转过身来，颜粟又把她转回去让她挡住她，白舒星语气听上去不怎么乐意，“你躲他干吗？”
　　“我没和你说吗？”颜粟偷偷摸摸探出脑袋又赶紧缩回去，“孙老师是我大舅！我爸常年不在国内，喊他看着我，上次他刚揪着我批评我在学校里太招摇心思没用在学习上，现在要被他看见我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肯定会跟我爸告状的！”
　　一通快速的解释，听得白舒星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化作云淡风轻一笑，甚至仰头喝了口酒，“哦，是你大舅啊。”
　　颜粟藏在白舒星身后，悄悄地拉着她往外走，眼看门口就在身后，胜利就在前方，这时不知哪家的小孩儿跳出来把颜粟一撞，颜粟“啊”了一声，差点摔倒的时候急忙从后面往前抱住了白舒星。
　　罪魁祸首的熊小孩儿捡起颜粟脚边的球蹦蹦跳跳地离去。
　　众宾在这一声“啊”里回过头来。
　　还靠在白舒星身上维持着奇怪姿势的颜粟和她大舅四目相望来了一个灵魂的对视。
　　“呵呵呵，舅，舅舅......你听我解释。”
　　当晚，颜家火速召开了家庭会议，聚起了各时区各地域各洲各国一百零八口亲戚，其场面堪比联合国气象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