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弟，入骨相思》唐不弃

14、第 14 章

　　一重山。
　　一重雾。
　　仙女峰后是专供掌门亲传弟子们修炼的九老峰白塔净室。

　　-“哈哈哈哈，看看他头发！”

　　季玖脚刚落地，九老峰净室内立刻爆发出一大片响亮嘲笑声。

　　他抬眼一瞧，可不！一二三四五六，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以外，剩下的白宗掌门入室弟子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

　　季玖眉毛一挑。“师尊呢？”

　　“你想见师尊？”一个面生的师兄挺剑而出，拦住他，冷冷地嘲笑道：“就你这一身臭味儿，头发冒烟的，难道还想要再次惊扰师尊他老人家？”

　　嗯？头发冒烟？

　　季玖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扑鼻的蛋白质烧焦味。大概是他刚才忙着练御剑飞行术，一不小心把头发给烧了半焦。

　　-“滚！”
　　-“快滚出去！”

　　公冶子期抱胸站在一旁看热闹，见季玖被围攻，不怎么明显地皱了皱眉。

　　-“都吵什么？”
　　众白衣弟子与季玖正在争执之际，突然从内堂传来一个明显威严的声音。

　　蠢蠢欲动正准备对季玖动手的一众白衣弟子们纷纷低下头，躬身行礼。
　　-“师尊！”

　　掌门师尊施施然地从内堂缓步走出。季玖抬头就见掌门显然早已拭过清净咒，一身白袍依然光洁如雪，发髻纹丝不乱。

　　九嶷山白宗掌门走到众人面前，先是轻咳了一声，随后上下打量季玖。“时辰也过了，你这御剑飞行术……？”

　　“禀师尊，”季玖连忙乖觉地低下头，躬身行礼。“弟子已学会御剑飞行术。这剑，就是证据。”

　　咣当一声，季玖将那把二师兄给他的青红双色剑穗长剑扔在青砖地。

　　“哦？”掌门师尊似笑非笑。“既是学会了，何不再当众演示一番？”

　　“是，弟子领命。”

　　季玖说办就办，当真对着那把长剑暴喝一声：“剑来！”

　　嗖一下剑飞到他手中。

　　但是怎么御剑飞行，季玖心里却犯了嘀咕。先前他练了无数次，在那黄土坳里差点还给猛兽给吃了，也不晓得眼下要当众施法，到底灵不灵？

　　季玖深呼吸一口气。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将心一横，又喝了一声：“走！”

　　剑在他手中一动不动。

　　一众白衣弟子面面相觑，随后纷纷勾起唇角，面露嘲笑之色。

　　季玖哪儿能叫这帮人看扁了？又喝了一声：“走！”

　　剑依然不动。

　　掌门师尊眼神中也多了丝诧异，半晌，白玉麈尾轻掸，笑了一声，道：“既是练成了，怎地时灵时不灵？”

　　“禀师尊，”季玖眼珠子一转，机灵地接话道：“这法术时灵时不灵，是因为弟子尚未修炼熟悉。若是熟悉了，自然嘛就好说、好说，哈哈。”

　　“谁要跟你打哈哈？！”先前拦住季玖的那人又再次挺胸而出，怒道：“师尊令你眼下就在此间御剑飞行，你若不能，便是违抗师命。”

　　掌门师尊似笑非笑，面目依然笼罩在法术之后，窥不清神色。白玉麈尾倒是轻轻地掸了掸。

　　季玖心里暗暗叫苦。这剑法怎么能够灵，确实没人能告诉他。他拼命回忆先前在黄土坳后是怎么样从猛兽和凶禽爪下逃脱的，想来想去，忽然叮的一声，脑海里灵光了一瞬。——当时他分明是因为想到二师兄在银色面具后那张凶兽的脸，瞬间打了个激灵。

　　在打了个激灵后，他的剑就能飞了。

　　要不再试试？

　　季玖试着努力想了一下二师兄藏在银色面具后的……不是梦中的人，而是一只雪白巨兽。果然，握在手中的长剑发出铮的一声长鸣，随后毫无预兆地脱离了季玖的掌心控制，颤巍巍地飞在半空中。

　　季玖心念一动，身体便悬浮在剑上。那剑托住他稳稳地绕着内殿梁柱飞行了三圈，梁柱上龙啸凤舞，众人神色皆异。

　　只有掌门师尊微微地笑了一下。“好！”

　　季玖蹭的跳下飞剑，立刻躬身行礼，啪啪，袖子掸的响亮动人。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顺畅极了。“弟子拜见师尊！”

　　“嗯，”掌门师尊微微笑了一声，半晌，就在一众白衣弟子皆屏息抬头等待他开口一槌定音的时候，终于……令季玖如愿以偿又令众人大失所望的一个字从唇边蹦出。“好。”

　　*
　　夜半三更，烛光半明。

　　季玖独自留在掌门内室，其余一众白衣弟子早就都愤愤然地出去了。

　　“你是如何做到的？”九嶷山白宗掌门盘膝坐在蒲团上，开口问他。

　　听声音倒还是笑眯眯的。

　　“禀师尊，”季玖这回倒是答得当真像模像样，声音也低沉酥哑。“弟子只消心无旁念，便能够从容御剑飞行。这个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掌门师尊微微一笑。“三日之内，从练气到筑基，又在三个时辰内成功习得御剑飞行。你道人人都能像你这般吗？”

　　管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反正他做到了。

　　季玖无奈地想，反正只要让耳蜗内这破系统安静就行！但他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弟子不知世情如何，但是就弟子而言，确实不算特别难的事情。”

　　“嗯，口气不小。”

　　掌门师尊一掸长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季玖。半晌，静静地笑了一声，道：“你与我说实话，起先你御剑飞行多次都不成，最后是怎么突然就行了的呢？”

　　……是因为，他将二师兄的脸想成了一头猛兽。

　　季玖张了张嘴，又咽回去。这句话实在太他妈难以启齿了。

　　不料掌门师尊却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思所想，微微一笑，又道：“自打你在九嶷山下出现，我便知你来此间必有缘故。但无论你心中所系何人，从今而后，你在我白宗门下，乃我亲授弟子，排行第九。九儿，你须记着……”

　　“嗯，徒儿听着呢！”季玖麻溜儿地应了。

　　“无论你心中所念是何人或何事，都不许妨碍了你练功。”

　　“成！”季玖答应的嘣儿脆。

　　掌门师尊却又笑了笑，淡淡地道：“为师教你这般如此，倒不是因我宗乃是修无情道的，而是因为啊……”

　　掌门师尊单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欲言又止。

　　季玖教他踱步踱的眼晕，心里暗道：无情道？靠，老子来了这儿别不是连个谈恋爱的权利都没吧？

　　“而是因为……”掌门师尊突然停在他面前，一角白袍如雪。

　　季玖抬起头，就见掌门师尊俯身轻笑了一声，对他道：“在这世上，无论你有多心系那人，总有一日你会对他失去兴趣。”

　　“那可不一定啊！”季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师尊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人打小儿就有一个毛病，但凡看上一样东西，那必定是长久念念不忘，终身都喜爱。”

　　“哦？终身。”掌门师尊又笑了。“九儿，你可知我门下众弟子们，寿命几何？”

　　“几何？”

　　“一旦炼成金丹，少则三五百年，多则八百余岁。若是练功再进一步，便是活个一两千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在这漫长岁月中，难道你以为你能够当真？”

　　一两千年……

　　季玖目瞪口呆。

　　“在这漫长岁月中，你心中所思所念之人，早已化作灰。常言道红颜枯骨，可实际上啊，到最后就连白骨都碎成了尘埃。”掌门师尊微微一笑，俯身望着季玖吃惊的脸，一字字地问他：“难道你当真以为，在这余生中，你会去想念这一堆白骨尘埃吗？”

　　季玖怔了怔，眼神中茫然了一瞬。

　　“须记着，”掌门师尊又语重心长地多叮嘱了他一句。“在这世上，对一个人或一件事失去兴趣，是很容易的。只因我等修仙者寿命漫长，余生漫漫，无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我牵挂纪念。”

　　不会的。季玖心道，就算是这片大陆湮灭，他对那人的感情也不会消灭。至少梦中那一瞬的悸动，无论如何都骗不了自己的心。

　　但他口中却乖觉地道：“是！谨遵师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