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计划》我高斯无处不在

53、雨夜酒驾案

　　刀叉在陶瓷做的盘子上刮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张肆玉插起最后一块牛肉，听到叶知竹陈述到方婉的回应时，对面一位男病人手中的玻璃杯突然掉落，像是突然在湖面上乍起的一层水花，将故事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然后呢，宋西杰真就这样拿到了精神鉴定？”
　　张肆玉嚼着肉道：“前二十几年都是个正常人，上法庭之前疯了？”

　　叶知竹点点头，沉吟道：“精神鉴定是我师兄做的，事情发生以后，老师对他很失望，宣布跟他断绝关系，所有曾经的同门里，只有我还跟他保持着联系。”

　　张肆玉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尹良去拿酒了。
　　她对叶知竹问道：“只有你信任他？”

　　叶知竹低垂着眉眼：“事后我也找过很多理由想要相信他没有忘记初心，但是从各个角度来讲，他都不应该这样做。”

　　尹良的精神鉴定间接影响了所有事情的结果，这直接让闯红灯可能造成的事态升级，赵雨瑶是否闯红灯成了裁决量刑的重要议题，在某些舆论的发酵下，赵雨瑶这位死者甚至一度成了名存实亡的被害人。

　　“可是我还是有种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无法为他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
　　叶知竹微微低下头：“老师说我有时候太过良善，甚至良善到头脑单纯，总有一天要像尹良一样转行，或许她说得对。”

　　张肆玉摇摇头：“我觉得不对，大家都说中河调查局恶人横行，像你这样善良的正常人，才是中河最后的希望。”

　　叶知竹转头看向她，想要说什么，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暴躁身影打断了。

　　宋西杰竟然回来了。

　　“妈的，尹良！尹良呢？”
　　宋西杰将湿漉漉的外套一把甩在沙发上，看着餐桌上面无表情的一堆人，突然火气更旺：“看什么看！一群智障，老子今天被困在这破地方都是你们这群智障的错！”

　　这下，别说张肆玉了，就连她对面那双相的哥们儿跟精神分裂的姐们儿都齐齐开始用餐刀刮盘子，一时间，刺耳的摩擦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膜里，每个人都开始躁动起来。

　　宋西杰皱了皱眉，有些不安，连忙加快脚步往楼上而去，大喊着尹良的名字，边走还边踢了栏杆一脚，看上去很是气愤。

　　张肆玉勾起嘴角：“或许你师兄没诊断错，我看他现在倒真是有点像个疯子。”

　　叶知竹目光复杂地望着宋西杰离开的方向，雷雨天加持下，原本离开的宋西杰去而复返，让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肆玉转过头：“有精神鉴定以后他量刑很轻吗？这才过去了多久，他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离开精神病院了。”

　　而且还故态复萌，当着她们两个探员的面制造车祸。

　　叶知竹摇摇头：“精神鉴定的主要作用是让他不用坐牢，罪责只是会相应减轻一部分。”

　　她正准备继续说，只听身后传来尹良的声音。

　　“想看电影的话，去放映厅那边看。”

　　叶知竹转过头，还没有看清楚人，怀中便被人塞了一瓶红酒，尹良把酒递给她们以后，便安抚病人们的情绪去了，也没再多跟她们说两句话，更没提到去楼上找他人的宋西杰。

　　挂钟上的时针指向九点，落地窗外的大雨没有丝毫懈怠的准备，滨海的别墅豪华又孤独地屹立在风雨之中，餐桌前坐着一群精神状态不一的人，主人冷淡得仿佛像是力不从心，而开车离开了快一个小时的人突然去而复返。

　　这场派对，真是叶知竹参加过的最奇怪的派对了。

　　“我总觉得尹良今天有些奇怪。”
　　来到放映厅，叶知竹没有找别的东西，直接将宋西杰案件庭审的内容调了出来，现在网络信号很差，不过幸好，尹良可能下载过这场记录，她们能直接看。

　　“奇怪也没什么好怕的，伤不着我们。”
　　张肆玉耸耸肩：“像宋西杰这样的，我能直接让他消失在大海里。”

　　叶知竹回身揪住她的脸颊：“知法犯法，当场逮捕。”
　　不过张肆玉的确让叶知竹安稳了很多，有她这样的人在身边，连邪祟恐怕都要避让几分。

　　庭审的画面缓缓开场，在看到画面中的方婉时，张肆玉微微皱起眉，对方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要憔悴。

　　而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的宋西杰，竟然也还是出庭了，身处被告席，周围有法警随时待命。

　　方婉握了握拳头，手心里凝结出一层汗，有些难受，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庭审中止的这些天以来，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舆论斗争的力量，那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闯红灯的人就是该死啊，我上次开车遇到个不要命的，踩刹车踩得人都要弹出去了，她还在那里慢悠悠地散步，我当时气得真想下车把她打一顿】

　　【说句难听的，就是活该，闯红灯被撞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更何况对面还是个精神病】

　　【听说宋家承诺不管刑事审判结果如何，后面都要赔两千万给这家人，我也想挑个富贵人家碰碰运气了】

　　他们不顾还没有出结果的庭审，提前给死者再次宣判死刑，所幸仍然有很多人站在她们身旁，分析了事情的疑点，激情地辩驳着宋西杰之前就因酒驾被吊销过执照的斑斑劣迹，还有中河大学的学生联名要求媒体立即停止偏向性报道，不应让所有新闻版面都被赵雨瑶是否闯红灯占满，却让有重大谋杀嫌疑的宋西杰隐身于死者背后。

　　被民众指责以后，闯红灯的话题好像平息了两天，接着一些奇怪的宣传又卷土而来，他们赞扬赵雨瑶救助哮喘儿童的英勇事迹，却只字不提赵雨瑶在面临紧急情况时的稳中有序，将赵雨瑶塑造成一个有勇无谋的孤胆英雄，然后又拉起呼吁大家在见义勇为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大旗，句句不提闯红灯，又句句都是闯红灯。

　　这样暗中恶心人的事情每天都在更新，网络上争执不断，她就在这个漩涡中心，被这些力量拉扯着，起起伏伏。

　　骂战不能摧毁她，她知道有很多人也还在支持着自己，最令她崩溃的是处理电子邮箱时，看到的如同雪花一样的恐吓邮件，连她的父母都遭遇了这样的骚扰，最可怕的是，这样数量的恐吓信件，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有一封会真的发生，报警抓到其中一个骚扰者以后，仍然无法消除那种恐惧。

　　检方律师上法庭前，曾问过方婉一个问题。

　　“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他死。”
　　方婉这样回答。

　　这一次庭审，对方来势汹汹，一上来就让宋西杰的精神鉴定打了头阵，这也是当下无法再改变的事实，对方一有精神司法鉴定的结果，二有尹良这种名气的心理咨询师做背书，就算知道其中有蹊跷，也很难找到攻破的角度。

　　精神病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在案发时是否犯病才是重点，辩方律师并没有急于澄清案发时宋西杰的精神状态，而是釜底抽薪，直接向检方提出的酒驾伤人与超速的证据提出了质疑。

　　“我想询问当晚负责调查车祸案件的乔伊警察，请问你们是否在搜查令尚未下达的情况下，擅自进入被告的家中，非法提取了车辆上痕迹物证，并采用暴力执法的方式要求我的当事人进行酒精含量检测？”

　　警察立马解释道：“他当晚要离开中河……”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吼那么大声干嘛！”乔伊也是个急性子，争辩道：“搜查令的确是第二天才下，我们的确一时情急犯了错误，但是他要是不怕，跑什么？我要是不拦……”

　　“所以你承认自己违反程序非法采得证据的行为。”

　　检方律师顿时忍不下去：“请辩方律师不要诱导证人发言。检查痕迹物证的程序有待商榷！但乔伊警官是在岗二十年的老警察，请不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用暴力执法来污蔑一个警察的职业声誉！”

　　在这一点上检方律师绝对不能退让，对方车辆痕迹鉴定理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酒精检查是在外面截的人，暴力执法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对于他们来说最有利的证据可就要打个问号了。

　　对于这一点，辩方律师也找来了自己的证人，当晚载着宋西杰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司机。

　　并不意外的，出租车司机向法官表示了自己的确眼睁睁看着警察们像对待犯人一样将宋西杰强行拖出车外，还凶恶地将他按在地上，而宋西杰那个时候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拼命进行反抗，警察非但没有正常制服，还对他拳打脚踢，最后强行带走了宋西杰。

　　乔伊辩驳道：“不可能！他们都是刚出警校的年轻警察，平时打印个东西都要问我两句，怎么可能打人，你别血口喷人！”

　　“就是年轻人才容易冲动，死者不是还闯红灯……”
　　出租车司机低头道。

　　方婉气愤道：“你大脑皮层没弯儿是吧！问你猪抓到没你给我坐那说什么时候开席？别说赵雨瑶没闯红灯，她就是闯红灯优惠券以一抵百都填不动你个老登这辈子违反的交通法！”

　　这一连串话说出口，陪审团又一次骚动了，律师还没怎么唇枪舌战，证人先骂上了，法官只得又敲槌维持秩序。

　　紧接着，辩方的第二位证人出庭发言，而这位证人的出现，让乔伊瞬间变了表情。

　　那是警局的法医，这次案件所有血检报告都是出自他手！

　　“这是伤情鉴定报告。”

　　辩方律师提交了法医第二天对宋西杰进行伤情鉴定的结果，报告显示宋西杰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坐实了警方在行动时确实可能存在暴力执法的问题。

　　“他当时那个样子，哪里像受伤了，你什么时候又验了伤，我们怎么不知道？”

　　乔伊简直无法理解，对于他的提问，法医也给出了回答：

　　“因为第二天宋西杰的血样就不翼而飞了！”

　　法医义正严词道：“这种涉嫌伤人的酒驾案，嫌疑人的血样是要保留的，你们送的血，检查完就没了，我当然要亲自去查看嫌疑人的情况。”

　　警局的内讧让这条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证据更是走上了绝路，对于涉嫌造假的证据，作用效力已经微乎其微。

　　方婉听着他们又开始辩驳超速的问题，突然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只是感觉到很多事情明明就应该错了，所有的走向都很荒谬，可她张不开口，挽不回局面，她做不了任何事情。

　　或许让宋西杰这样的二世祖得到惩罚本就是困难模式，她只能守好自己的责任，不能让他们继续往赵雨瑶身上泼脏水。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连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都没放过。

　　为了回应舆论，警方和他们几个同学，连同热心网友都用自己的方式做了红绿灯时间调查分析，这个斑马线路口的车流量和人流量都比较少，红绿灯时间都较长，人行红灯有两分钟，绿灯有一分钟，红绿灯整点开始工作，绿灯先启动，赵雨瑶给她发第一条照片的时间点是19:50:50分，当时是红灯，而第二条消息发于十二秒以后，发送到的时间是19:51:02分，也就是说，当赵雨瑶关上手机抬起头的那一刻，她甚至已经看到了变绿的信号灯！

　　“综合红绿灯时间信息，我方认为，辩方提供的疑似当事人闯红灯的物证只是她等待时的动作，当事人并没有出发，而两条消息间隔的十二秒也说明，当事人有明确的等红灯意向，否则十二秒的时间完全足够当事人通行，辩方对于当事人闯红灯的指控缺乏实质证据，不应采用。”

　　检方律师发言完，看到辩方律师蓄势待发的表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精神鉴定都通过了，酒驾的证据都毁了，不会还想踩着死者做文章吧。

　　“上次庭审中止后，我们充分考虑了对方证人的说法，也进行了红绿灯时间的调查。”

　　辩方律师道：“我理解你们对于维护死者名誉的执着，但是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对于红绿灯时间这一点，我方还有证人需要出庭。”

　　证人？！

　　方婉看着那个陌生的脸庞，听到他说自己擅自更改了红绿灯控制器的时间，为了过马路快一点，让红灯的时间缩短了一分钟，所以后面的时间都乱了。

　　“你几点，几分，几秒改的？”
　　方婉咬牙切齿道，他要是能说出来，她现在甚至可以当场给他算出来。

　　“我……我记得不起来了，好像是某个整点吧。”

　　“你撒谎！如果是整点！红灯绿灯各一分钟，赵雨瑶放着好好的绿灯不过，停在那给我发消息直到绿灯消失，然后冒死闯红灯？！你是异世界长大的吗？不知道中河现在是由人类掌控吗？”

　　“证人请注意情绪。”
　　法官熟练地维持秩序，辩方律师乘胜追击，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调整的时间不一定就真的是整点，但是不管如何，用红绿灯时间证明赵雨瑶的行动轨迹已经无法成立，他们的物证仍然更具有信服力。

　　“赵雨瑶没有闯红灯！”
　　辩到这里，方婉已经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她已经顾不上法官的提醒，在大声的辩驳中，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在一瞬间盈满眼眶，仓皇落下。

　　“她真的没有闯红灯……真的没有闯红灯……”

　　辩方律师冷静地看着她的失态，方婉作为证人无疑是极具价值的存在，一个品学兼优的工学博士，一副能博同情的柔软外在，一身势要斗死他们的犀利傲骨，这些条件，在陪审团那里非常加分，连直播外的大部分观众恐怕都要原谅她贸然开口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如果从她这里坐实宋西杰闯红灯的行为，对后面宋西杰住院的监管条件非常不利，宋家给他的任务是量刑争取到最轻，他已经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