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计划》我高斯无处不在

35、消失的父母

　　叶知竹问道：“你认识他，那你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吗？”

　　祁荔开口道：“他……头发很短，眉毛很黑很粗，像是笔刀削出来的形状……皮肤好像有点黑，眼睛像两个弹珠，瞪起来的时候很吓人……他脸上的纹路很多，但并不是干瘦的脸……”

　　在她开口的同时，叶知竹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她描述的轮廓，仅仅几笔，她就知道祁荔是真的不认识那个搬运工。

　　说起来，这张脸倒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知竹想了想，继续道：“慢慢把时间往前推，回到昨天的早晨，前一天的夜晚，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在你的脑海里倒带。”

　　她看了一眼香薰缓缓腾升出一层清淡的白烟，停留了一小会，对祁荔问道：“现在，你回到了哪一天？”

　　祁荔：“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我总觉得家里好像有人盯着我，就想出门走走，可是刚出门我就后悔了，我去便利店，想找店员帮忙，但是一进去以后，我看到那是个男店员，我更害怕了，我担心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跟着我的人。”

　　叶知竹：“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走了，我去不了别的地方，还是只有回家。”

　　“叶警官，我感觉好黑啊，能不能帮我开个灯啊？”

　　叶知竹抬眼看了一眼柔和的环境灯，再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祁荔，抚慰道：“想象回到了天气不错的一天，那天你起床的心情不错，也发生了高兴的事情，让你很难忘，能告诉我，那一天会发生些什么吗？”

　　祁荔的声音放轻了一些：“阿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知道他是特意给我买的，因为他健身，不会买放糖的咖啡，我答应了他的邀请，在他家……小猫……黑色的小猫在蹭我的脚，从我的脚脖子旁边，它的毛很软，但我不敢摸它，阿诚这个时候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碰，很多女生都喜欢小猫的，可我……可我……”

　　叶知竹问道：“为什么呢？”

　　祁荔脑海里的时间轴好像产生了片刻的混乱，嘴中的话语也混乱起来：“小猫死掉了，它被开膛破肚，浑身都泡烂了，身上全是血，它的毛都被烧掉了，它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它在看我，他也在看我……”

　　泡烂的身体，烧焦的毛，还流了很多血……这些并不像是会同时共存的折磨，叶知竹很快意识到祁荔见过的小猫尸体不止当初快递箱里的那一只，她恐怕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叶知竹紧接着问：“你还记得，你在哪见过被泡发的小猫？当时周围是什么样的环境？你在周围多远？”

　　祁荔的嗓音里好像有了奇怪的哭腔：“它离我很远，又好像很近，浑身都湿哒哒的，它周围是要扔掉的垃圾，我穿着长裤，是冬天，很冷，环境很潮湿，让我感觉更冷了。”

　　叶知竹更意识到不对，思索着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祁荔微微皱起眉，头颅在靠背上轻微转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叶知竹换了个问法：“或者说，你那个时候住在现在的家里吗？”

　　祁荔摇摇头。

　　叶知竹：“你开始写书了吗？”

　　祁荔又摇摇头。

　　叶知竹突然有一种直觉：“你……与父母住在一起吗？”

　　祁荔的表情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在寻找着那时的记忆，她下意识做出要摇头的动作，但是很快又纠正了这个动作，点了点头。

　　“他们那时还在我身边。”

　　“在你身边？”叶知竹问道：“你能描述一下当时他们的状态吗？”

　　祁荔不安的神情越发明显，久远的回忆显然使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可偏偏是痛苦的回忆，能跨越二十年的光阴，让她记忆犹新。

　　“他们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能外出跑跑跳跳，河边的风很大，她就那样平静地站在不远的对岸看着我，而他，他对我说——”

　　祁荔回忆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叶知竹：“他对你说了什么？”

　　祁荔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他走之前对我说的话，我也想不起来了，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的。”

　　“你说的他是谁？他是你父母中的一人，是你的父亲吗祁荔？”

　　祁荔泪水接连不断地流下，脑海中许多画面交织，让她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回忆还是在做梦了。

　　“妈妈说过要带我回家，可她还是食言了……”

　　叶知竹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祁荔当初报案的理由可是明确的母亲杀害了父亲，而现在，从她的反应不难看出，她对母亲的感情明显更深，这完全颠覆了叶知竹接触这个案件的印象。

　　眼看祁荔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叶知竹拿起纸巾，起身擦去祁荔的泪水，在她耳边询问道：“祁荔，你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是什么时候？”

　　祁荔的泪水很快又打湿了纸巾：“很久之前，又好像就在昨天，就在很平凡的一天，她离开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只有爸爸知道她去了哪。”

　　叶知竹：“你有问过爸爸妈妈去了哪里吗？”

　　祁荔沉默了一瞬，流泪的频率也放缓了下来。

　　“没有。”

　　叶知竹有些疑虑，正要开口问，祁荔突然自己开口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妈妈是他一个人的，全世界，只有他知道她去了哪。”

　　叶知竹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家里，是否出现过暴力？”

　　祁荔平静道：“我没有家了。”

　　叶知竹垂下眼帘，她本身是个很能共情的人，尽管为了工作提醒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理智，还是不免被祁荔不自觉散发出的绝望所影响：

　　“你说她走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又说母亲食言了，是妈妈要回来找你吗？”

　　“不对。”

　　祁荔摇摇头：“不对的，是爸爸要来找我。”

　　叶知竹耐心地开口道：“可是祁荔，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无数次，你的爸爸，已经被妈妈杀害了。”

　　“错了！”

　　祁荔突然睁开眼，瞪着她道：“不是妈妈杀了爸爸，是爸爸杀了妈妈！都怪你们这些没用的警察！要是你们再能干一些，我就不会一直等不到妈妈了！”

　　叶知竹并没有因为祁荔的话语感到太生气，只是抬起手，递给她一张纸巾，开口道：“祁小姐，说真话的感觉，比之前好受多了吧？”

　　祁荔惊疑地看向她，神情虽然并不冷静，却少了许多之前的胆怯。

　　叶知竹替她接了杯热水，放在她旁边的圆桌上，开口道：“祁小姐，你当初的证词缺乏证据支撑，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警察相信你，怀疑你的才是大多数，你心里也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但因为自己绝对的清白，就算不解释什么，法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于情于理，你都可以置身于事外。”

　　叶知竹看向祁荔的双眼：“所以，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稳，在这个时候改口，向你的父亲——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祁刚，提出指控。”

　　她翻转手腕，向祁荔展示自己完成的回忆画像，然后将祁刚的画像与祁荔回忆的画像交叠在一起。

　　“很显而易见，不是吗？”
　　叶知竹指尖一动，将第三张对《不速之客》中黑影演员的带妆画像展示出来：“如果我们去询问制作方新增剧情由谁操刀，这位演员是由谁把关，他们应该也会给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祁荔抬起头，与叶知竹的目光正好对上。

　　叶知竹对祁荔道：“所以祁小姐，我现在想你听你明确地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憎恨你的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在能力本应有限的情况下，撒了一个这么大的谎。”

　　祁荔静静地望着她一会儿，突然低头，嘴角还有些笑意：“答案都在我的作品里，很显而易见，不是吗？你们可以自己去调查。”

　　叶知竹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地配合，于是将第四张画像——审问搬运工时的犯罪画像也展示了出来。

　　“可时间不会允许我们细细追查一个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的人，如你所说，他可能已经回来了。”

　　祁荔看着那张画像熟悉的身形，变化的神情也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但很快又缓了过来。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说。

　　“如你们所想，我恨他。”
　　祁荔道：“如果你去问当初的邻居，所有邻居都只会夸他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可没有人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祁荔掀起衣角，将自己腹部的伤痕露出来：“他对妈妈动手，对我动手，你问我家里是否出现过暴力，可出现暴力的地方，那能叫家吗？”

　　祁荔仰起头，像是求救一样，看向叶知竹：“妈妈逃走的时候，我是很支持她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带我回到真正的家，可是当爸爸追出家门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天时间，足够让我担心，妈妈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