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剑痴云》乙羽

26、有点古怪

　　转过几道摇摇欲坠的矮墙，一道嵌在山壁上的厚重铁门拦在面前，铸夫人摸出柄早磨得锃光的青铜钥匙，伸进锁孔，稍用力打开插簧，吱扭扭推开了铁门，从摩擦声和震动看，铸夫人也是神力惊人的女中豪杰。
　　门后炎风喷涌，热度猛然提升。铸夫人毫不畏惧，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云韵霜及众人都暗自点头，铸夫人人果敢豪放，功夫也不稀疏，放江湖手怕也能打出一片天地。大家自然也跟上，虽然深入这种凶险所在，但在楚荷儿或云韵霜身旁，就别有安全感。

　　顺着半在地下的通道一直往下走，直奔后山，地势急转而下，一处大得可以小溜一圈马的山坳就出现在众人眼前。里面就是铸炉，中心青色火焰升腾夺目是主炉，围绕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装置和护墙，一般精通术法之士可以看出这些摆成大花瓣的乱七八糟的装置，隐约是按八卦方位排列，蕴有五行变化，各种奇异的能源其间流窜不已。不明白一个铸炉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复杂。再多也看不出了。

　　云韵霜则不然，她师学本就渊源，特别在玫苑翻阅过魔族奇书「电之册」，脑筋一动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怪铸的铸炉果真不凡，颇有点魔族传说中的电火熔炉，原理不难，雷电之力加催特殊火力。
　　总一些奇异材质，比如一种铁角，传说是远古火兽所遗，坚硬非常，更特别的是不畏寻常炉火，一般铸匠倾尽所能打磨蚀刻，只能做出简单的锥子，想熔炼后做出一把刀什么就是痴人说梦。这时就要各种特殊的铸炉铸术出马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古今兵器大谱上记载，有一把狭长宝刀「红雷」，就是三百年前一位铸师用仅存于世三只火兽角打造而成的。据说那名铸师接引三百年一现天火，只一瞬间就把兽角熔炼成刀，代价是自己一对胳膊被炉灰余烬反噬，从此再不能铸刀铸剑。刀成时鬼哭神嚎天雷交织，缠绕刀身的红炎七日不消，不过七日一过，红雷又归于平凡。要说平凡倒也未必，本身神锐应不在云韵霜无人识得剑身何种材料打造，天上降下一般的霜魄之下，但也绝不在之上。红雷早消声灭迹白数年，不知花落谁家。

　　传说如此。云韵霜当然不关心和想去探寻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刀，对怪铸的铸炉更感趣味——这套看起来诡异破烂，但像应用了极深的道理，尤其与寻常不同的是，生火之所却接引着山泉，只见水流涌入不见出，到处白雾漫漫，应是水火互克来保护铸炉。透过雾气，炉中冒出染过色一样艳丽，别家难见的爆着噼里啪啦电光的独特的青色焰火，不知受什么无形约束，并不四散，猛毒一样紧紧缠着一口大刀，只隐约露出柄端。一这堆堆诡异装置中可以看到一身着白灰耐火衣的不魁梧但很精壮的工匠怪吼不断，挥汗如雨穿梭其间，运力助势，不惜一切！
　　即使是这种离奇的火焰，刀却也不畏烈焰，不多色变，事后她们方知，这把刀就掺有半只火兽角，难怪如此难炼。

　　她观了片刻，便知大概端倪，想，这个不惜命的就是白眼？真有他的。看起来这堆家什少说也要七八名好手配合，才转的起来，白眼遣散了工匠、家丁，还不死心，还要自己硬撑。有趣又可怜的家伙，让他把命白白填在这里就可惜了-想到铁剑老道讲的趣闻，再看到处都是闪着电光晶石，不真是不是真用雷电灌成的，反正不管怎么来的，那些宝贝看起来越发暴躁，连成一体爆发的话，不知方圆多少会尽化烬灰。不能再等，这个局面人力怎么可能再撑持？点住他拉走？虽然易如反掌，但显不出自己的手段也不好看。这堆东西，如果用玄冰罡气强封，一掌、两掌、三掌……要多少掌够？不行，更难看。一下把它们打飞，飞得远远的飞过前面那座山眼不见为净……或许可以……

　　她忍住不看了看楚荷儿，有多镇定自若不必说，还冲着她微微一笑，表情天真不韵世事。她却知道别人不懂，楚荷儿肯定早明了一切，这家伙摆明是要看戏，甚至从那个火花一闪的笑里，都能感到她一贯的嘲讽。没有什么比被她当成莽夫被看轻更恼人的，云韵霜庆幸刚才没冲动乱出手，脑筋全面运转，考虑着自己可以做什么。

　　幸好她大致读过一边内容奇奥让她大开眼界的高等魔族古籍《电之册》，虽不知怪铸的铸炉装置运作原理，但各种机关居然都猜了个正着，组合在一起也想通-也难怪，怪铸朴素的设施，能简就简，因陋就陋，不做神秘毫不遮掩，云韵霜各种悟性又都是出奇的高。

　　「呔，前面便是怪铸？久仰，我乃同心盟云韵霜，先生铸炼辛苦，就由我助你一臂之力！」
　　「……」
　　白眼怪铸已知有人来，听了来言更是气恼——不是早就让人员全部疏散，这都什么时候可不是儿戏，自己一个已够，犯不上为这种九死一生都算不上的绝境再多赔人。但压力之下别说赶走她们，连应声的余力都不足。
　　云韵霜？怪铸白眼突然一翻，本来就小的瞳孔挤成了豆，但干涸的枯井一样眼睛复活了一般放出光——全无余力一团浆的脑子对也对这个名字反响强烈。
　　紧接着又听对方不容分说道：「先生只需切断坎位水流，固守中央土，待机重铸刀形，其它交我！让我们一赌成败！」
　　白眼听在心里，压力神奇骤减，但狐疑丛生：她懂我这天下独一份的铸炉？就算跟了我几十年最了解我的夫人也不可能懂，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就算是云韵霜也不可能！但为什么说得头头是道？难道她是想……怎么可能做到……除非……

　　形势不容他多想，后面云韵霜话音一落也开始出手，吐气开声，刷一掌击出，气流双分，玄冰罡气护住中央炉壁，同时炙热焰气助火威，青焰霎时暴涨数倍……

　　高手用内力熔炼刀剑并非史无前案，但也只是用在和自己朝夕相处，宛如同生的材质特异家伙上。铸师更不能以此作手段，除非求圆满非要身殉剑。云韵霜这般超级土豪「挥金如土」实在他平生未见，提说过云韵霜厉害，但不亲眼看到怎么也估量不出会强得没边。
　　见云韵霜来真的，怪铸感叹感动下无暇再想，忙飞奔坎位水闸前，一掌拍下截断闸门，而后飞速折回待动……

　　见炉势趋向鼎沸，白眼怪铸心中惭愧，要是自己这堆玩意再大一点、结实一点，更能承担，能发挥更大功用，真的可能借云韵霜功力瞬间完成。但现在还差了一点，虽然只差一点，但却像天上地下中间还隔了山，这样下去依然会功亏一篑。他突然心生豪气，一股热血撞上来，虽未平生人家却帮我至此，我有什么面目装什么死。不对，自己不早拼了命？不行，得想法子再拼拼……要殉炉管用，白眼都有心学古人了，可惜他知道自己斤两，又不属那种流派，投了也只能污了铸炉……
　　却听云韵霜道：「怪铸先生稍安勿躁，耐心静候即可。」

　　再看云韵霜，再提玄功，冰火双极功力不减下，另手五指连翻，五行真气长了眼一样奔向四方装置，强行加强效能——不懂这些装置运作之理无碍，只要知道它们做什么用即可。
　　道理上简单，但要这样做能有几人。别说怪铸没见过世面，韵雪严重迷信无所不能的姐姐，只是看孔雀开屏似的开心看云韵霜运功，就连楚荷儿也有点心动，想云韵霜这杂耍手艺也有点不易，难道她也懂霓云仙子那种特异的九转玄功？依她本性，如果真能练成，怕天天挂在嘴上，而且现在她差得也太多，才动运几种内功就快到极限了。别人看不破，唯独楚荷儿能，她注意到云韵霜只是故作轻松样子。同时也觉得为这种事如此耗费内力有点可笑。所以她又笑了笑，自己都没察觉。

　　确实如楚荷儿所观，云韵霜并不轻松，运化大量属性迥异的真气，浑身经脉饱受各样摧残，忽寒忽热并不好受，再这般撑持个把时辰，非再大病一场。
　　此时瞥见楚荷儿一笑，人就像烧烽火戏耍的诸侯的周幽王，飘飘然精神一爽，烦闷全消……气力也平白大增……终于……

　　「成了！」
　　随着青焰冲天一爆，怪铸爆出欢呼。终于成了主角，不再当病猫的他也精神大振，虽然怪铸不喜别人把他当铸剑师，但该有的手艺一点不落。他双手挥动，一团光一样的大刀也呼啸旋转着升到空中，作茧一样裹上铸炉剩余之气，然后怪铸脱下手套手指连抓，刀身哗哗溅落五颜六色光斑。这是罕事度仅次于被不少人认为邪术的魂铸的以气雕形。

　　先说魂铸，此法要铸师或他人付出相当牺牲，铸出的器物也和使用者魂肉相通，得到供养并发挥可怕威力，传说中常被说成会吃人的家伙，所以魂铸术被很多人畏为邪途。
　　以气雕行则洒脱的多，依铸师能为依据材质先天气质尽情发挥，精细入微几乎无所不能，可以铸出水平不一的「普通」兵刃。最高可接近天成。
　　而天成是开天辟地不久后自然生成的器皿，当然只是种传说，又据说华凤玲的大戟就是半天成，所以款式上别具一格浑善天成，并不是谁独具匠心。
　　怪铸这般技艺，却没有什么传世刀剑作品的也没谁了，难怪知情者都笑他不务正业。只因他嗜好以气雕形便利，都用来创造寻常难以制作的极为精密的机关部件，某些意义上比铸剑还难许多。而常年磨练让他的以气雕形成当世一绝。

　　难关已过，重铸雕形就一气呵成，片刻后光华一散，大刀现真身，尚高温通红时刀气变霸道四射，果然云韵霜所想模样——怪铸全凭经验雕琢，云韵霜则有过人的武者直觉。这也证明重铸大获成功。
　　白眼怪铸踌躇满志，套上手套持刀而立，环顾四周，见云韵霜，立刻递刀上去。云韵霜手臂轻拂，微笑着接在手里，纤白手掌丝毫不惧刀上惊人的余热。

　　一般家丁看似这样，但武功好视力佳的来看，分明是怪铸狠辣一刀，鬼魅般刺向云韵霜。那一招说不出的阴毒，没人见过那种刀法，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只是术业有专攻，怪铸即使中邪一样鬼神附体，再怎么冷不防，也激不起云韵霜激烈防御反应，虽然她共运数种真气，其实早晕头眼冒金花，但还是随意一伸手把刀抄了过来。刀甫一离手，怪铸一声不吭便软软摊在地上。

　　这是哪出戏？大家都看出不对，特别是铸夫人更关心怪铸，想抢上前去。这时众人都看楚荷儿似乎挥了挥手，又不确定，但都不由自主缩她身后。云韵霜接刀在手，突然就陷入沉思，又突然抬起头，目中神光如炬环视大家……

　　鉴于刚才怪铸行径，如果云韵霜也来，不知会是怎样惊天动地一下。
　　众人全傻了，这还是被楚荷儿护住，不然还不知怎么的惊心动魄。即使如此还是感觉千钧压身身，被盯过简直就动弹不得。
　　只有和云韵霜血脉相连，感情甚好的韵雪不大怕。这种霸气十足，一付高不可攀的样子的姐姐，却是第一见，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不知所谓，旁观众人只有等，静观着她和楚荷儿的对持。
　　对视片刻，云韵霜先是眼光向下滑，避开楚荷儿双目，再低头看了看手中刀，突又换了神情，嬉皮道：「这把刀大有古怪，不过怕不堪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