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烟鬼的矫情怪》骨要到

3、第 3 章

　　周让睁开眼睛的时候，严铮正坐在身边给他的手指擦碘酒。

　　“嘶。”冰凉的液体滑过指尖，激起一阵灼热的刺痛，他疼的忍不住皱起眉头。

　　烂烟鬼，是他救了他吗？

　　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哐啷哐啷的撞击声，以及滋滋的电钻声。

　　面前的男人穿了件洗松垮肥大的牛仔夹克，下身穿了条洗的发白的黑色运动裤，夹克和裤子上满是灰色和白色的污渍。

　　水泥和腻子粉，这就是他真实的工作——农民工吗？

　　男人低着头处理伤口的认真模样，令周让微微出神，胸口涌出一股久违的被珍视的感动。

　　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一同放松的还有周让紧绷的神经。

　　“醒了，哪里不舒服？”感受到身旁的变化，严铮手上动作未停，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水，表情很是温柔。

　　周让看着严铮，又看向他身后光秃的水泥墙面和空荡荡的窗户架子，实现重新落在他脏兮兮的外套和小心轻柔的动作上，眼睛又酸又涩。

　　“你……我……”抬起手，细细密密的钝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周让茫然无措，他有一大堆想说的想问的，话到嘴边，却发现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严铮处理好伤口，将他手轻轻放下，面前的小朋友头发凌乱，脸色发白，额头嘴角青紫一片，模样狼狈极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像只呆头鹅，可怜又可爱。

　　严铮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表情更加温柔，“这里是工地，我刚巧在这边干活，听见有动静，却没成想是你。”

　　他真的是农民工。

　　听到严铮亲口承认自己是农民工，周让感到莫名的失望和心疼。

　　潮水般的记忆喷涌而出，花花绿绿的小混混，扬起的砂石，铁锈味的血液，他全都想起来了。

　　巨大的怒火从心底燃烧，周让眼底一片冰冷，然而他将这一切都埋藏在内心最深处。

　　“那些人呢？”周让的声音干干的，有些低哑。

　　“在隔壁。”一阵冷风吹过，周让冷的缩了一下，严铮站起身，微微弯腰给周让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大衣，浑厚的气息突然逼近，周让侧头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放心，你身上的上我都简单的处理好了，没大问题，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医院再看看。至于那些混混都捆在隔壁，一个没少，已经报警，估摸着警察也快到了。”

　　盖在身上的大衣厚实又暖和，周让吸了吸鼻子，没有料想的难闻的异味和烟草味，相反，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干净的清香。

　　这味道让周让鼻子一酸，他红着脸，连忙错开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不要告诉我姐。”他小声嘟囔。

　　严铮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想到午间工友的闲聊，说这个年纪的男孩自尊心强，打架输了肯定觉得丢面至极，结合周让此刻变扭的样子，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

　　放下勾起的嘴角，严铮递上水并贴心的帮周让拧开瓶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煞有其事的开口，“你知不知道殴打他人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属于违反治安管理的违法，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是会进行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的。”

　　周让略微抬头，是了，常年在工地干活，肯定遇见过不少小混混，所以才会对法律这么熟。

　　小口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想到严铮的经历想到他也教育自己，周让情绪一下子跌了下来，委屈巴巴的说，“他们要抢劫我。”

　　软糯糯的声音，可怜兮兮的表情，严铮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勉强维持着他的人设，绷着脸，“所以，下次再遇到这个事知道要怎么做吗？”

　　周让摇了摇头。

　　“跑啊，然后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报仇。”严铮义正言辞的说，眼里闪着自信和狡黠的光。

　　周让一下子被逗笑了。

　　严铮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什么跟着落了地。

　　“大人讲话的时候要严肃。”严铮轻弹了下周让额头，“记住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如果非要动手，那就要随时随地保持移动，一对多，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敏捷，找到领头的那个人，逮住他，往死里揍，效果好的话，能直接震慑住那些小弟。”

　　额头上还停留着严铮指间的温度和熟悉的粗糙感，严铮的话令周让意外而温暖，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他以为他会批评他，指责他，不喜欢他，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打架的孩子。

　　这个烂烟鬼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周让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严铮没注意到周让的变化，他自顾自的继续传授周让打架的经验，“你今天就是输在了拖延，记住，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切记千万不能过多纠缠，体能的差距会令你吃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知道了。”周让又乖又软点了点头。

　　严铮见状又忍不住点了下他的头，“好了，现在闭上眼休息休息，等警察来了处理完，我送你回去。”

　　周让身上本就又痛又累，刚才也不过是强撑着精神，如今脱离了危险，话也说开了，他整个人一下子卸了力道，拉了拉大衣，整个人缩成一团，踏实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周让在严铮的陪同下，先是接受了警方的问询，随后又鉴定伤情，做笔录，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晚上八点。

　　周让还穿着严铮的外套，他自己的羽绒服又是血又是土，实在没法再穿。

　　站在警局门口，周让掏出手机，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微信右上角的99+，他这才想起来没和学长说一声。

　　点开微信，果不其然，第一条就是郑灿疯了一般一条又一条的微信，从数量和长度来说，他真的是急疯了。

　　“怎么了？”处理好后续的严铮，刚出门就见小朋友抿着嘴，一脸凝重的低头看着手机。

　　“没事。”周让飞快的打字，“我手机静音，没看到消息，学长们以为我失踪了。”

　　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突然这么长时间不回消息，换他他也得着急，严铮想了想，很是认同。

　　他拍了拍周让的肩膀，“饿了吧，严哥带你去吃香喷喷的肉丁刀削面。”

　　“嗯，吃什么？”周让还在回消息，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了个吃字。

　　“肉丁刀削面。”严铮重复，到路边抬手招了辆出租车，转头笑着冲周让招了招手，“走吧，小朋友，严哥带你去吃人间美味。”

　　肉丁刀削面的确美味，严铮的确没有骗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周让仍控制不住的回味面条的爽滑和劲道，以及，那双温柔坚定的桃花眼。

　　因为警方调查取证，周让遭遇抢劫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瞒住，导师心疼周让受伤，特意给他放了两个星期的假，实验室的学长学姐们则是一连多日，轮着不重样的给他送好吃的。

　　周让之前没少打过架，正如严铮所说的，尽管他这伤看着显得吓人，但其实都不过是皮肉伤，根本没伤到内里。

　　躺倒第三天，无聊的周让就已经躺不住了，他百无聊赖的窝在床上刷手机。

　　微信提示框突然弹了出来，是徐一乐发来的消息。

　　“今晚9点有没有空。”

　　周让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赶紧将消息转发在了一个名叫“breath”的群里。

　　不一会儿，群里的成员接二连三的表示没问题，周让回给徐一乐一个“ok”的表情，他打开电脑为晚上的演出做起准备。

　　忙了半天，看时间差不多，周让掏出衣柜底层的那个大旅行包，打车去了“gypsophila”。

　　周让刚下车就遇上了瞪着共享单车飞奔而来的燕子——赵燕燕。

　　“晚安啊远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迟到了。”赵燕燕一路猛骑，说话时都穿着粗气，“别提了，辅导员不知道抽什么风，大晚上的突然要开会，这急的我呦。”

　　赵燕燕拽着袖子，擦了把汗，无异瞧见周让嘴角青紫，赶紧凑了上去，“远哥，你这是咋了，这头上怎么也有伤？”

　　路灯昏暗，赵燕燕为了看清，凑得很近，热气扑在脸上，周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非常难受。

　　临近失控发飙的边缘，他垂着的手紧握成拳。强压下想要推开赵燕燕的冲动，“没什么，进去吧。”他推门，淡淡地说。

　　休息间内酒吧老板徐一乐正兴致勃勃的和乐队其他人聊天。

　　看见周让来了，徐一乐立马站了起来，拥了上去，“大主唱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驴我，你这脸怎么了？”

　　周让侧身躲开了徐一乐的靠近，语气平淡，“不会。”不想再让过多纠缠，他径直拿着包进了换衣间。

　　“燕子，他这是？”徐一乐指着换衣间，神秘兮兮的问一旁的赵燕燕。

　　赵燕燕无奈的摊了摊手。

　　沙发上的gem淡定的起身，搂过徐一乐的肩膀，“徐哥你就放心吧，这可是远哥，他怎么着都不会吃亏的，您请好，就等着看我们breath嗨翻全场吧。”

　　徐一乐想了想周让那股生人勿近的劲头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满身的戾气，跟着点头点头。

　　转头向众人嘱咐了几句，徐一乐离开了休息室。

　　“gem你胆子真大，竟然都不害怕，徐老板那两条大花臂我光看这就眼晕。”说话的是韩宇——周让乐队的鼓手，本职工作是乐器行的老板。

　　“都接触这么久了，看都看习惯了，你再看远哥。”gem努着嘴，用下巴指了指刚换好衣服的周让。

　　银色的衬衫上满是流苏和闪光的金片，快要开道肚脐的领口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最抓眼的当要数，那青黑红三色相接的纹身。

　　一龙一虎，张牙舞爪，即便看过许多遍，乍一看韩宇依旧心惊肉跳，天旋地转。

　　“我的天呦。”韩宇捂着胸口，慌慌张张地看谱转移视线。

　　吧台前，严铮穿这件黑色衬衣，袖子半卷，支着手臂抽着烟，饶有兴味的欣赏新来的调酒师表演他的绝学。

　　调酒师伴着节奏，扭动着腰肢，摇酒壶随着他柔韧的手臂上下翻飞，随着翻飞的还有一个个充满柔情的媚眼。

　　严铮吐了个烟圈，烟雾升腾，将他的视线模糊，右耳处蓝色的耳钉若隐若现，他夹着烟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台面上点了两下。

　　“快看，这是谁来了？”徐一乐从远处走来，瞪着眼睛，对着严铮的脸看个不停，他一屁股挨着严铮坐下，粗壮的花臂向前一横，指了指调酒师，又指了指严铮，“砖都搬完了？”

　　“没，还差不少。”严铮拉过烟灰缸，碾灭烟头，“怎么，心心念念的小主唱来了？”

　　“那是。”徐一乐指着人头攒动的舞池和卡座，表情夸张，“看见没，这就是帅哥的力量。”

　　严铮笑了笑，配合的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问，“比我还帅？”

　　徐一乐煞有其事的上下扫视了严铮一番，“难分伯仲。”他跟着打趣道，“不如这样，你别搬砖了，来我这儿跳舞，他唱歌，你跳舞，假以时日，铁定能挤垮这条街上的所有酒吧。”

　　严铮大笑，这一笑晃得一旁准备递酒的调酒师挪不开眼睛。

　　徐一乐抢先从调酒师手里，接过鸡尾酒推到严铮面前，“您老就好好考虑吧，喝好玩儿好。”徐一乐和严铮又闲聊了几句，转头去忙别的事。

　　严铮端起那杯玛格丽特放在眼前，透过谈蓝色的酒液，看到了调酒师紧张又期盼的目光。

　　他向来觉得这些个鸡尾酒花里胡哨，“送你了。”在调酒师一脸错愕的眼神下，严铮抓起烟，坐到了离舞池最近的小圆桌。

　　“ladies and gentlemen 让我们欢迎Breath！”舞台灯光骤然熄灭，伴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无数射灯纷纷转头，打出一束束光强光直射舞台中央。

　　严铮气定神闲，点了一打纯生。

　　“我用尽力量，在世间流浪……”激昂的鼓声，低沉的贝斯，狂野的吉他与富有穿透性和力量感的人声相得益彰，震得人头皮发麻。

　　舞台上，周让顶着一头银色的假发，画着大红色眼影，穿着浑身上下都是铆钉的皮夹克，挂着夸张骷髅头链子，举着麦克风踩着音箱，放肆的大声喊唱。

　　他目光停留在远方天花板的尽头，嘶声力竭，用尽全力展现源自灵魂的呼喊，这一刻，他是Breath的主唱——许怀远。

　　一连十首，周让唱的一首比一首用力，气氛也一首比一首更燃。

　　汗水自额头顺着下颚滴落在前胸，周让甩了甩头，更加用力的将自己燃烧。

　　终于到了最后一首，随着最后一口气用尽，在全场整齐充满激情的叫喊声中，周让和他的团员挥手鞠躬向观众示意。

　　“Breath！Breath！Breath！”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周让和他的成员们就是今夜的主角。

　　弯腰，抬起，周让的眼前似乎有什么划过，他一瞬间失神，无意识的寻找，强烈的射灯，令他一时无法辨别方位。

　　“远哥，下台了。”右侧的gem小声提醒，推着周让走下舞台。

　　几个人回到后台各自换衣服卸妆。

　　韩宇明天要带两个孩子去郊游，要早回家休息，最先离开。

　　gem作为机构辅导老师，周六日就是他最忙的时候，收拾收拾也走了。

　　大川晚上还要直播，也没待多久。

　　最后就剩周让和赵燕燕，两人一合计，决定在酒吧坐会儿。

　　周让没换衣服，没卸妆，他和赵燕燕找了个挨着舞台近的圆桌坐下，随便点了两杯酒。

　　往常来酒吧都是打工人，赵燕燕还是第一次以消费者坐在这里，她好奇的左顾右盼。

　　冰凉的酒液划过炽热的喉咙，顺着食管一路向下，在胃里蒸腾上升，最后在口腔蔓延，属于周让的那一部分灵魂重新占据主位。

　　眼前是眼花缭乱的歌舞，耳边是震耳躁动的音乐，一杯下肚，酒气上升，周让有点喝高了。

　　他不爱喝酒，酒量不高，不过两瓶啤酒，想来今天，不小心点了杯高的。

　　周让情绪低了下来，他晃了晃头。

　　“您好……旁边桌……”服务员又端来了两杯酒，他指下旁边的某桌客人，奈何音乐声太大，射灯太亮，周让没听清也没看清。

　　赵燕燕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拉着周让往一旁看。

　　凑巧赶上一个音乐间隙。

　　“远哥，我跟你说，这个酒吧里有不少'少爷'，你快看那边那个帅哥，正有‘少爷’和他搭讪呢。”赵燕燕一脸激动的说。

　　与他们相隔两桌的圆桌前，一个身形高挑衣着性感的男人正侧身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跟着两人像是谈妥，结账后，一前一后离开了座位。

　　“天哪，远哥你看见没有，那个穿黑衬衣的'少爷'也太帅了，好性感，也不知道贵不贵？”赵燕燕一扭头，发现周让正疾步追赶什么，“远哥，你去哪儿？”她试着叫了两声，赶紧追了上去。

　　周让此刻酒意全消，他错愕地看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脑海中全是赵燕燕的话。

　　烂烟鬼怎么在这儿，他不是农民工吗，怎么又成“少爷”了？

　　“远哥，你怎么了？”赵燕燕追了出来，很是紧张。

　　周让眼看着严铮跟着那个男的进了一旁的旅馆，内心五味杂陈，难受的紧，想都没想，一把拉过赵燕燕，“燕子，跟上那两个人，我要知道他们的房间号。”

　　赵燕燕一脸懵，她看看进去的那俩人，又看看一脸愤怒的周让，顿时恍然大悟，再看周让只觉得头上一片青青草原，“远哥你放心，我一定跟住那对狗男男。”赵燕燕一脸郑重的表忠心，撒丫子就冲了上去。

　　周让站在旅馆旁边的路灯下，又气又纠结，他掏出手机，盯着周瑾的号码，却迟迟不敢按下。

　　他想质问周瑾，为什么任由严铮误入歧途，可又想自己外一弄错了，误会严铮怎么办？

　　手机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周让来来回回，就是下不了决心。

　　十分钟后，赵燕燕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他找到躲在一旁的周让，“远哥，那对狗男男进了3168。”

　　“他竟然真敢！”不忍和犹豫转眼烟消云散，周让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往旅馆冲。

　　赵燕燕却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那个远哥。”这回换赵燕燕纠结了，她见周让气的眼睛通红，定是气急了，她小心翼翼的说，“远哥，不光他俩，还有个女的进去了，他们，他们可能是三人行啊……”

　　严铮这边刚想功成身退，房门铃一阵狂响，他以为是酒店服务员，想都没想直接开了门。

　　眼前一花，严铮下意识的躲开，反手钳住了对方手腕，将人锁住，“严铮，你就这么下贱！”对方见一拳没打到，抬腿就要向后踢，严铮整个人向后一仰，曲折一条腿直接将对方顶到了墙上。

　　“你就这么缺钱，缺到自甘堕落，还敢三人行，放开我，快放开我！”周让被严铮狠压着，没法大声喊，只能低声咒骂。

　　“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在cosplay？”严铮卸了力道，笑意盈盈的看着衣着奇怪的小朋友。

　　严铮的嬉皮笑脸更加刺激周让，二话没说，抬手又是一拳，拳头还未到，越过严铮，周让看见身后的套间里，穿着红色包身连衣裙的周瑾正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阿瑾，我洗好了，你去吧。”找急忙慌洗完澡的高挑帅哥，刚出卧室，就看到客厅和玄关站着不动的三人，“你想玩三人行？”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周让对周瑾道。

　　周瑾待在原地，目光复杂，算盘该怎么解释才好。

　　彼时周让已经调整好表情，放下拳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姐姐，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