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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霍西 ...

  •   那日曲藻和嘉懿的请求是,让她看看霍西这一生,她想要亲眼看看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成为传闻中那种……彻底没救的恶人。
      他未能说出口的事,就让她用自己的双眼来看吧。

      第一个画面里她身处一条老旧的街上,迎面而来的一个男孩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瘦削,身上穿着偏小的衣服,袖子短了一截,脚踝也裸露在外,男孩子脸上算不上干净,可一双异瞳里却闪着倔强的光。
      他扛着一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麻袋,里面鼓囊囊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麻袋的重量使他不得不驼着背。
      男孩眼神冷漠地从自己身前走过,她看到他肩膀处的衣服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
      曲藻伸手,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张了张口,声音哑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想起最早遇见他,他语气戏虐地说“我也捡过破烂,挖过煤矿,挑过粪桶也采过药,够不够?”
      心里一疼,她当他是说笑,原来竟是真的,曲藻看着小孩渐行渐远的背影,麻袋好几次从他肩上滑下,他又很快地重新将之巅了上去,便是如此,他的步子也未曾停过。
      曲藻跟着他,不快不慢地,一直保持着距离,她看到走进了一排房子后面,再出来的时候,麻袋空了,手里多了些许碎银,他点了点手里的钱,收回裤腰,转头往回走。
      顺着来时的路,他停在一处米店门口。
      他买了一小袋米,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可那笑意也在快到家时,消失殆尽了。

      “让一让让一让,救火呀!”
      曲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楼房堆里,有一处火光冲天。
      她心里忽然有些预感,转头去看霍西,他眼神慌乱,之前一直被他护在手心的米掉落下来,洒了一地,他也没去捡,拔腿就要往火光处冲。
      曲藻想拦住他,那里危险,刚要上步,就见他倏然止住,定定立在远处。
      嘴里喏喏,叫了声“娘”。

      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大多还是低着声音说他的不是。
      当儿子的怎么冷漠地连娘都不去救呢。
      曲藻往他身边靠了靠,那些话在她耳中听着刺耳,潜意识地她想为他遮挡住那些非语。
      她低头看他,那只湛蓝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滴眼泪,泪水将他脸上的脏污冲出了一条痕迹。
      “她总跟我说,她很想死,有未来的人才配活着,她没有未来了。”
      他在说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
      “死了就解脱了……她算不算如愿以偿了……”
      曲藻想了一会,将手放在男孩肩上,轻轻拍了拍:
      “……算吧。”

      第二个画面里他长大一些了,五官更显精致,身上那种弱小无力感几乎再看不到了,他走到一堆死人堆前,蹲下,细细打量一个女孩子。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眼里如一潭死水。
      “你快要死了哦。”
      霍西单手支着下颚,是一派闲适的模样。
      曲藻跟着上前,这才看清女孩子眼中矛盾的神色,那谭死水里还翻涌着一丝丝涟漪。
      她眼里有倔强,她想活下去。
      这样的眼神和那个背着麻袋走在脏乱街上的霍西一模一样。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救了那个孩子。
      带去了八象门,可那那个女孩子却一直怕着他。

      “我发现了一个叫天元教的组织。”
      霍西和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一同坐在山上,他抓了根草握在手里玩。
      “嗯?天元教?没听说过呢。”她想是忽然想起什么:“啊,那个叫拾柒的女孩子,是你从那里面捞出来的?”
      霍西点头:“规模不大,应该是刚刚成立。”
      女子笑了笑,抓过他手中的草:“怎么?小教派而已,不足为惧吧?”
      霍西笑着摇头,后仰身子,双手撑在地上:“现在不足为惧,往后……”他对着高出的太阳,眯了眼:“可说不清楚。”
      “为何?”
      “蛊惑人心的手段可有两把刷子。”

      第三个画面里,他有些狼狈,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衣衫凌乱,侧脸和脖子上都有斑斑血迹。
      他伸手拉地上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当初和他一同坐在山顶的人。
      他唤她:“红姐。”
      女人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开门我们这几个人里,一直都是你最强的,不必顾及我,杀了他,出去做门主。”
      霍西面上难得纠葛:“你知道我对门主之位从来没有想法,你更适合。”
      女人拉住他:“没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当你在那个位置上时,自然就适合了。”
      霍西垂下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他反手覆住她的手,另一只手里的匕首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
      女人慌了:“你做什么?”
      霍西并不给她多说的机会,一个用力,他拉着她的手将刀刺进旁边趴着的另一个人身体里。
      女人睁大了双眸。
      地上的那个人身子抖了几下,彻底死了过去。
      他这才松开手,摇摇晃晃站起身。
      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脸,脸上的血迹被糊开,拉出一条条血痕。
      他如从地里爬出来的修罗,低头看着女人,无所谓道:“门主你做,杀戮沾血的事我来做。”
      红姐眼眶湿了:“你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有多难?”
      “知道。”
      没有未来的人不配活着,但他活着,他就什么都不怕的,哪怕没有未来。
      他拉唇一笑:“以前我跟你提过天元教,那时候它势力还小。”
      红姐颔首,她记得。
      “如今八象门已难以牵制,再不毁了它,这天就要翻了。”
      他的话听得她心里惊,又出手拉他:“霍壹,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他淡淡抽出手,带着冷漠之意。

      第四个画面里,霍西已经和以往全然不同了,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他原本的模样,他眼里带着漫天的雪光,湛蓝的眼如冰冻的海,残酷又寒冷。
      他掐着一个姑娘的脖子,狠声问:“谁给你的胆子?嗯?门里养你育你,你反倒出卖灵魂,给天元教当细作?”
      那姑娘脖子被掐住,呼吸困难,便是如此,她却毫不退缩:“原来是你……呵……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教主要做的那件事……八象门……早不如当年了……”
      霍西嘴角扬了扬,眼中却毫无笑意:“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他袖中闪过一道寒光,手起刀落,那把锋利的刃以插入她的喉咙。
      曲藻呀了一声,抬手捂眼,动作到一半,又停下,她慢慢垂下手,逼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那个女孩子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她嘴角牵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笑容转瞬即逝,接着她脸上表现出一种惊恐。
      那是装的,曲藻看得出来。
      果然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旁的草丛里还蹲着一个人。
      是之前霍西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女孩子,拾柒。
      她捂住嘴,呆呆看着她被霍西用刀夺了性命……
      霍西自然也发现了偷窥之人,他扔下尸体,起身朝那边看去:“我数十下,可要藏好了,千万别被我找到……”
      女孩子拔腿朝一个方向跑去,霍西的脚步跟在后面。
      可她忽然停下了,在霍西靠近时,她硬是转了个方向,又朝尸体那头移,她躲在了尸体之下。
      霍西立在远处,笑了。
      “拾柒啊拾柒,罢了。”
      他背对尸体,愈走愈远。

      第五个画面里,出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的弟弟,阿星。
      阿星坐在一个房间里,说是房间,似乎更像是地牢。
      他手脚都绑着铁链,稍微一动就是叮铃铃的响声。
      曲藻冲上前,想要帮他解开铁链,然而自己的手却从铁链间穿了过去。
      “阿星……”
      阿星忽然朝她的方向转过脸,曲藻一惊,以为他能听见她的声音。
      “阿星!你听得到我吗?阿星?”
      然而她忽感一凉,竟有人直直从她身体间穿过。
      来人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渗人的笑。
      他在阿星身侧蹲下身:“你是曲要兰的儿子?”
      阿星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知道曲要兰害我们害得有多惨吗?!”男人脸上笑意尽失,他瞪着他,情绪翻涌:“因为他,所有人都死了!”
      这男人方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眼熟,如今听他说话,她忽然想起来了。
      是童家的小叔叔……童之肖……
      童之肖按着阿星的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你可别觉得不公平,父债子还,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吧……”
      他还待说些什么,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童之肖收起戾气,脸上又挂上那副假意的笑容。
      来人是霍西。
      童之肖看他走近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呐,母蛊在这。”
      霍西接过那个瓶子,听他继续道:“这孩子是个绝佳的容器,我看过了,没有再适合的了。”
      童之肖盯着霍西,眼中藏着阴狠:“喂进口中就是种进去了。”
      霍西看着阿星,良久,道:“你先出去吧。”
      童之肖愣了一下,似不想出去:“我能帮你……”
      “你先出去。”霍西重复了一句,语气严厉。
      童之肖有些不甘,可还是听话出去了。

      霍西走上前,蹲着阿星身前。
      “不……不要……”曲藻喊道,可是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无论她如何拼命,她触碰不到他们,他们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你要杀了我吗?”阿星望着霍西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如星星一般闪亮,有一瞬间,霍西软了心。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哑声问:“什么事?”
      “我有个姐姐。”
      曲藻停下动作。
      “如今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她心里悲伤至极,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眼角下面有两颗小痣,很好认的,她叫曲藻。”
      霍西喉结滚了滚,没说话,他拧开瓶盖,凑到他嘴边。
      “我喝了就算你答应我了哦。”
      他看着他咽下那瓶中的东西,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地“嗯”了一声。

      最后一个画面里,他迎着风雪走入了山巅的一处房子里,房子半悬在悬崖上,房中点着暖暖的烛光,里面坐着那个叫红姐的女人。
      她一袭红衣愈加衬托地艳丽,她冲霍西做了个请的动作。
      窗边的案几上已经摆上了两个小盏,还有一个小木桶里热气氤氲,烫着一壶酒。
      “天元教算是毁了,你也该回八象门了吧。”
      她亲手为他斟上酒。
      相比前几个画面,这个画面里的霍西瘦了许多,他坐下未动那酒。
      “你自己的亲骨肉也能下得了手?”
      红二眉尾挑了一下,未答,反是从袖中摸出一块牌子:“别说那些了,回来吧,门主之位,本来就是你的。”
      曲藻对那牌子十分眼熟,和阿星的牌子一模一样,木质的八卦图案……所以眼前的女人就是阿星的母亲?
      霍西沉默着。
      那女人又是一杯酒下肚,转头看窗外的飞雪:“你若还是不想接,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霍西抬头:“谁?”
      红姐直视着他,拉唇一笑:“麟王殷泽。”
      “红姐开玩笑呢,麟王若是不在了,皇帝的位置还如何坐得住?”
      红姐摇头:“右相的手越伸越长了,天元教没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掌控住八象门,我们再不出牌,八象门就会彻底沦为右相的狗。”
      “再有,麟王并不是不在了,你若能保住殷泽全身而退,八象门给了殷泽,就等于皇帝手里又多了一张牌,足以和右相抗衡了。”
      “可是……”
      “你还不明白吗?朝堂之上,殷泽就是皇帝的软肋,他暴露在明处,已经帮不了他什么了,若在暗处,那就不一定了。”
      霍西似是被她说服,他端起案几上的酒一饮而尽。
      “你刚刚说全身而退,是什么意思?”
      红姐站起身,踱了几步:“湖城要出事了,如果殷泽被逼去湖城,生死难说。”

      霍西离开了,曲藻却并没有进入下一个画面,她站在原处有些无措。
      红二重新坐下,摸了个空杯倒酒,推到曲藻的方向。
      她惊异看她。
      红二对着虚空一笑:“你在这呆了有一会了,都看到了?”
      曲藻一愣:“你能看到我?”
      前几个画面里的人都当她如空气一般,没人感觉到她的存在,眼前这个女人却不一般。
      她眼神游离:“你是跟着小壹来的吧。”
      红二移开视线,似能看破她心中所想。
      “阿星……”她能感觉到,在提到阿星的时候,她的波动很大,她叹了口气:“阿星那孩子命格本就如此,改不了的。”
      “与其在世间受苦,不如尽早投胎,只希望,下一世他别遇见我们这些人了,就做个普通人,普通长大,普通老去。”
      她眼里又了些湿意,又很快止住:“都是我的意思,你别怪他。”
      她的话题转到了霍西身上:“你别看他不像个好人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难受。”
      “所以他选择脏了自己,孽债都由他一人背着。”
      “背负杀戮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也没退路。”
      红二声音里带着悲凉,这一路看下来曲藻也明白了很多。
      他从不解释,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变成何模样,他只是一直在用一种决绝的方法,守护着他心底重要的人和自己的正义。
      他的付出,从不计回报,他舍弃了自己,以换的良心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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