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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罐子 | 上 ...

  •   曲藻回去的时候专门绕了路去了趟市集,前些天她特意问了尤大娘受伤之人该吃些什么补补身子,大娘也热情,不由分说推了好几个方子给她,她本来就极少做这些复杂菜色,研究来研究去终究打算炖个鸡汤好了,步骤最简单,食材也最好买,等她提着半只鸡和一堆菜往回走的时候竟然在家附近看到了霍西。
      除了走得很慢,他看着倒一点不像受伤的样子,曲藻两三步跟上去,她怕自己看错第一时间不敢出声,直到前面的人忽然转身,两人四目相对,竟是窘迫万分。
      自从上次他梦中醒来抱着她之后,她再看他,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曲藻清了清嗓子,假意生气说:“寺京大夫不是让你好好卧床休息吗?你怎么又出来走动?”
      霍西自己也没想到,前脚曲藻刚走,他只是爬起来想吃两口东西,后脚梅夫人的人就来了,弄到现在回去的路上他才真的觉得有些疲乏,小五说他身子不如从前了,他自己总归还是有些感觉的,所以面对曲藻的发问,他也懒得讲太多,只淡淡嗯了一声。
      随即看到她背上的背篓,里面东西像是很多的样子,便自然问了句:“重吗?我帮你背。”
      曲藻一脸无语地瞪他:“说什么呢你,哪有让受伤的人背东西的道理。”
      霍西笑了一下,随口问她:“买什么了?这么多东西。”
      “鸡啊,回去给你炖个汤补补,先说,我第一次做这个,也不保证好不好喝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门口,霍西率先开了门,侧身待曲藻进来后才关上,转手却见曲藻盯着院子里的那几个空酒罐子发呆,他有些疑惑,视线顺着看过去,那些罐子里装的都是他这些日子捡破烂换的碎钱,统共也就三个,如今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满了两个了。
      她幽幽转头:“你刚刚……”
      他挺直了背,想着梅夫人那边的事倒是不必讲给她听,若她再问该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正想着,就听她下半句说:“不会又去捡破烂了吧?”
      他被她这句给哽住,一时不知该怎么讲,在曲藻眼里,他似乎成了个天天热衷捡破烂的人……
      霍西转过头摸了摸鼻子:“……也不是。”
      不过捡破烂确实让他心情很放松是真的……

      曲藻将食材放到屋里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她特意委托市集里的大伯帮她把鸡肉切好,即便如此这鸡汤对她来说也很不简单,她从小没做过饭,都是到湖城来才自己摸索着做些简单的东西,刚开始连生火都不会,更别说煮出来的饭了,要么米还是生的,要么菜是糊的,所以面对这一大堆的食材和大娘说给她的方子,她依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先要把鸡肉洗净,放入锅里加水,水多一些,煮到半熟,再下配菜。”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竟然是霍西依靠着架子,双手拢在袖中平淡说道。
      曲藻很是狐疑:“你很会做菜?”
      “小时候做过。”
      又是小时候?小时候又捡破烂又做菜?他到底过的什么童年?她在心里吐槽,手上依然如他所说,生疏地将鸡肉洗了几遍丢入锅中,连着加了好几碗的水,她才蹲下看看柴火燃烧的情况。
      “水不够,还得加。”霍西又提醒道。
      曲藻站起身,看了他一眼,然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她只好又接了几碗水倒入锅里,水已经没过了锅中的肉。
      “还要加。”
      “火太大了,得小一些。”
      “现在可以把配菜洗了切一切了。”
      “姜也切一点加进去。”
      “先别忙着加小葱。”
      ……
      曲藻起先还跟着他的指使做,可他每一个不紧不慢的语气都换得她好一阵手忙脚乱,末了她忽然起身,半是置气地将锅勺递向他:“要不你自己来。”
      霍西依旧是那副悠悠闲闲地模样,看她忽然递过来的锅勺还有些呆。
      可看她紧着下巴,一双圆眼定定望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闹脾气了?
      没有来的他忽然有些想笑,他垂着眼,盖住眼底的笑意,从袖子中抽出手接过她的勺柄,然而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她依然定定看着他,像是叹了口气,念着他的伤,勺柄往回收:“还是我来吧,你说慢一点就是了。”
      霍西这才松开手,却听曲藻背过身接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会拒绝别人?”

      他放回身侧的手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脚下的地,反问道:“有吗?”
      “有,”她一边继续切菜,一边回忆道:“风愚第一次让你帮忙站台的时候你就没有拒绝过,后来我出那种馊主意让你去八爷那里时,你也没有拒绝过……我想来想去,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好像是从未听你开口拒绝过什么。”
      他低着头,半晌才低声回了一句:”其实,也不是。”
      方才,他就拒接了梅夫人来着。
      “你明明就没有那种癖好,为何还要假装喜欢的样子,你不觉得难受吗?”
      她只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和生气,可她等了半天,菜都切完了,却没听到身后人的回答,她忍不住转头看他,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那双异瞳里带着一些迷惑。
      “最开始,也许会有一些吧,后来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笑了一下,缓和两人间忽然有些严肃的氛围:“不过是些小事,真的没什么。”
      曲藻却忽然有些激动了:“怎么会是小事,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做,你这样什么都揽下来的,活着不累吗?”
      这话却将他彻底问住了。
      活着不累吗?
      当然累,他累得要死了,所以才会借此机会逃离一切,什么八象门,什么天元教,他都不想管了,他只想每日睡到自然醒,起来过最寻常的日子,拾破烂也好,做苦工也罢,烦恼只有一日三餐吃些什么……
      可他为何就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呢?
      他就像门口那个装钱的破旧罐子,沉甸甸地装满了东西,即便快满溢出来了还不停地将东西往里塞,也许有一日,那个罐子塞满破掉的时候,就是他真正解脱的时候。
      他眼里忽然流露出一种虚空,曲藻心里一震,这种眼神,她在母亲身上看过很多次,小时候不懂,大了才明白,那是一种生命毫无意义的虚空。

      曲藻还待说些什么,门外又是一阵敲门,只好急急放下锅盖跑去开门。
      竟然又是风愚,只是这次装扮算是正常,没那么多涂脂抹粉的浓妆艳抹,不过他是不是最近来找她找得太过频繁了……
      见风愚一脸“憨厚”笑意,他搓着手,俨然一副下一刻就要开口求人办事的姿态,曲藻僵在门口,直觉似乎没什么好事。
      “哎哟,这么久没见了,也不挂念我嘛?”
      曲藻摇头:“昨天不是才见了……”
      昨日她除了给梅夫人送过平安符之后,也给风愚和立姜送了,她不太喜欢欠人情,毕竟两人当时多少都帮了自己,表点心意总是应该。她来湖城独身一人,没想过跟谁建立起怎样亲近的关系,所以能客气总是客气,能还的也当下就还掉。
      “哎呀!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人情味!”不待她说完,风愚伸手又是娇嗔着“轻轻”推了她肩一把,曲藻被他推地退了小半步,若不是她扶着门框有个借力点,这一推又要将她推到地上去。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和阿姜就是想请你们吃顿饭罢了,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
      “阿姜?”
      这时曲藻才发现被风愚宽大的身躯挡在后面的一个人影,那人身形高挑,往旁侧了两步,即使是身着寻常衣衫依然挡不住他面若桃花,不是立姜是谁。
      立姜似乎有些不自在,假意咳了一下,转眼看到曲藻狐疑打量的目光,又忍不住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又不是鸿门宴,至于吗?”
      曲藻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可说不准”,不过还是顶不住风愚在一旁的猛男撒娇,她抽开手,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吃顿饭也没什么,便说:“行了行了,知道了,晚上吃吧。”
      “哎,现在不正是饭点儿么,怎么还等到晚上去呢。”
      “我饭都上锅了,就快好了。”她念着自己锅里炖的鸡,实在想速速推掉这两人去看看锅里煮干没有。
      “你能做出什么饭呀,算了别做了,还是跟我们去吃好吃的。”说着风愚又要拉她。
      她反应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不成,屋里还有人等着呢……”
      “不就是霍西吗,一起呀,本来就是请他来着……哎!”立姜在身后拧了风愚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请你们来着……”

      曲藻拗不过,回屋找霍西商量,哪知他如此好说话,直接点头应了,曲藻看着锅里的鸡,想着风愚那句“你能做出什么饭来”,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膈应,她指着锅里问:“那这鸡怎么办?”
      “反正也要炖些时候,中午怕是赶不上了。”
      意思是不吃了?
      这可是她刻意去很远的市集买的,叮嘱店家挑最好的肉给她,又背了那么远的路,好重呢……
      霍西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了下:“没事,回来再接着炖,晚上就能吃了。”
      她低下头:“那我把火弄小一些再走。”
      霍西笑容一滞,出手拉她:“灭了吧,燃着不安全,回来再重新生好了,我来吧,你先在外面等等我。”
      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他为何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曲藻依言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细想到那日在八爷那里的事情,他似乎,很怕火的样子……

      ——————

      四人又到奇煞楼,没想到,风愚是真的只想请霍西吃饭,这一顿饭吃得,又是配合着霍西喜好点菜又是殷勤布菜的,每次上菜都放在霍西面前,全然不顾曲藻,直到曲藻伸手夹向最后一颗肉丸,却被风愚飞来筷子给挡住,他瞪了曲藻一眼,拨开她筷子,转头将那颗肉丸夹入霍西碗中。
      “所以说啊,只需要你帮阿姜弹弹琴就好啦,就上次那个调儿就挺不错的。”
      风愚笑眯眯看向霍西,眼瞅着百灯节快到了,大家都提前开始准备着当日的节目,风烟馆也不例外,一年一度最热闹盛大的节日,每家都想着如何能别出心裁,风愚就瞧见了那日霍西弹的琴,琴是他自己带的,一把破琴,连琴弦都断了一根,起初他还想着让霍西换一把,好琴他那里有的是,然而霍西坚持用着,当时想不过是外面站个台罢了,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那琴的音色如此别致,弹出来的曲调也从未听过,后来便有好几个客人随口问起过,风愚这才思索着,百灯节要不请他再弹个一次?
      只是经历了八爷那事后,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霍西单独表演了,这才想着让立姜唱上一段,霍西帮忙在后面弹个琴就好。
      霍西留意到旁边人默默翻了个白眼,转手捻了根旁边的青菜放进嘴里嚼着,他忍不住笑意对风愚道:“若是弹上次那种调儿的,也不算什么难事,若风老板要让我弹什么正经八百的曲子,我倒是不会的。”
      风愚见状立马摆手:“哪能呢,上次那个就蛮好了,你这是答应啦?”
      霍西笑着点点头,他挑起碗中的肉丸,十分自然地放到了曲藻碗中,看着曲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他脸上的笑意更重了。
      风愚盯着霍西看了一会,又转头看立姜,两人默契十足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来来来阿藻,吃吃这道排骨,是这楼里的招牌,软糯十足,真是在别处吃不到的。”风愚又夹了一块排骨到曲藻碗中,接着又一连夹了好几道大菜,不一会曲藻的碗里就高高堆了一小堆出来。
      她口中还包着那颗肉丸,腮帮鼓鼓地,有些搞不懂风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又看向立姜,然而立姜依然是那副嫌弃的脸,他指了指嘴角,暗示曲藻该擦擦自己嘴边趟下的油了。

      四人吃的快差不多了,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消油腻,一边闲聊起来。
      “听说最近发生了好几桩怪案,这百灯节就快到了,反倒弄得人心惶惶的。”风愚放下茶杯,望着窗棱忽然说道。
      “怪案?什么怪案?”
      “起初是木乐山脚下的一家猎户,被人活生生分了尸,后来又听说有几个人进了山就再没出来了。”立姜平平接过话头道。
      “阿藻你最近还进山么?这山里近来是邪得很,你可别再去了,青府的人天天往那山里跑,都没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曲藻面上一楞,在听到猎户的时候筷子一停:“你说除了元氏的案子还有其他凶案发生?”
      风愚随口一问:“你知道元氏?可不,这事情怪就怪在……”风愚单手拢在嘴侧,压低声音说:“我是听说,那些人进了山,都死了,而且是全身血被吸干死的!”
      立姜轻轻咳了一声,风愚收住话口,不再多说,一时间,包厢里就静了下来。
      只除了一阵细小的声响。
      嗒、嗒、嗒。
      是极有规律地,敲击桌面的声音。
      立姜顺势看了过去,只见霍西单手支着下巴,眼里空洞,像是出神,又像是在思索什么,他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霍西,这些年来,他在风烟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此人宛如一团迷,他竟然什么都猜测不出,他看似简单,可仔细去看又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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