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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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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差不多,他动身去埋伏辰月初。
避开监控和守备眼线,陈栎藏身于军政大厅旁的一条短巷内。
军政大厅坐落于中心城最古老的第一区,整条街巷都带着古早风情,是难得的砖结构,高大的红墙,方正的线条,还有树木。那是几颗老落叶树,伞盖广阔,荫蔽一方,或许是中心城仅存的几颗景观树。
辰月初的车在短巷口短暂地停了几秒便开走了,陈栎全程将面目藏在宽大的黑色兜帽下,直到辰月初的车驶离了军政大厅的守备范围,他才抬起头,打量起辰月初来。
辰月初今天也一样的西装笔挺,整个人散发着股纡金曳紫的味道。
他洁白文秀的面庞上有一个单翼蝴蝶刺青,从嘴角向一侧舒展翅膀,翅膀纤细伶仃,又有些像飞羽,随着他说话,那只蝴蝶像是活了一般,上下翻飞。
他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长得一点都不像,只有头发和瞳仁都很黑,如同极夜。
“你脸色太不好,吃过晚饭了吗,小夜。”辰月初温和地问。
“别叫那个名字,”陈栎淡淡地说,“我听不惯。”
“那叫你什么,小栎?”辰月初微微一笑,“好像在叫自己。”
“cy,他们都叫我这个。”
“cy,”辰月初重复了一遍,“所以辰夜,也是可以的,对吧。”
陈栎微微蹙眉,“辰少爷,不用在我面前演什么兄友弟恭,我们之间没那么深的感情,不如你我都直白一些,你想在车里谈,还是想去哪,都随你。”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啊。”辰月初有些委屈地说。
陈栎转过头,过了几秒钟,又转回头,盯着辰月初那双眼波流转的双瞳,“当初看我跳海,爽不爽?”
“啊?”辰月初讶然。
“我看到有人拿微型镜头对着我,一直到我跳下去,”陈栎逼问,“所以,爽不爽,你知不知道从悬停在百米高空的载动机里不带任何护具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辰月初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必死无疑。”
陈栎不带感情地笑了笑,“所以辰夜已经死了。”
“叫什么不重要,”辰月初的表情有些勉强,“你叫陈栎,也照样可以作为辰家的大家长,领导我们所有人,只要你愿意。”
陈栎有些不理解辰月初的执着,“如果你们只是想哄我回去,大可不用这么离谱的借口。”
辰月初从车载的保鲜箱里掏出一个蔬菜卷递给陈栎,“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聊。”
“我们去哪儿?”
陈栎摆手拒绝了辰月初的蔬菜卷,辰月初剥开自己咬了一口,“回阿姨的旧宅,小白楼。”
陈栎皱了皱眉,“小白楼不是这条路。”
“我们给旧宅做了整体搬运技术,”辰月初微笑,一丝酱汁粘在他的嘴角,为蝴蝶添上了一抹酱色,“这项技术暂时还没有被G征用。”
陈栎不置可否,他转头望向车窗外,他们已经离开城市商业区,往南驶去,四十三区的电子界碑从他的眼前划过,昭示着他们已经出了中心城城区,“你是当官的,出城不需要报备吗?”
“这里还不需要。”辰月初擦了擦嘴,将车辆的自动行驶路线变更了一次。
“杜鹃养护每年要花很多钱吧。”
“没办法,阿姨喜欢。”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作态给谁看?”
“我知道,凭我三言两语你是没办法相信我和我的母亲的忠诚,但…”
辰月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栎打断了,“忠诚?”
忠诚这个词太过沉重,在这个时代格外突兀和单薄,能说出这个词的人,不是无知,就是愚昧。
而从辰月初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更显得怪异。
“好吧,我换个词,诚意,你觉得这个词怎么样,我和我母亲的诚意。”
陈栎揉了揉额角,“好吧,我们一会儿坐下好好谈谈,关于你们的‘诚意’。”
车子停在了一幢白色的独幢别墅前——那是曾经辰茗与他一同居住的“家”,以前他和辰茗住在辰家的府邸,在他十岁之后,搬到了这里。
微风拂动这幢白楼前的杜鹃花海,沾了雨水的碎红显得更加凄凉,像是哭红的眼睛。
陈栎下了车,便有细雨落在他脸上,辰月初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一只装食物的纸袋。辰月初把伞举到陈栎头顶,他的半边身子和纸袋都被细雨打湿。
小白楼是语音密码,辰月初对着接收器说了一句陈栎不曾听过的语言,大门应声而开。
没有想象中腐旧的味道,旧宅依旧保持着窗明几净,只是显得非常清冷,显然很久不曾住人。陈栎看着眼前熟悉的玄关和玄关楼梯下棕黑色的小门,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他强忍下呕吐的欲望,跟着辰月初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客厅。
就连客厅的陈设都和九年前别无二致。还是那张厚重的木质圆形低桌,上面摆满了那个女人喜欢的小物件,就连那个把他的头磕出一个血洞的金牛摆件都在原处,只是上面的血渍已经被擦干净。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这间旧宅里,所以他的记忆中,那只金牛摆件上应该有血。
他又感到一阵恶心。
辰月初把纸袋抱进厨房,将里面的食材放进清洗和处理食材的机器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声,他靠在厨房门边,安静地听着。一些回忆似乎要破土而出,又被他按回了冰封的大地下。
“你不是刚吃过?”陈栎问。
“我做给你吃,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辰月初突然停住了,“抱歉,我不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不过我想没人会不喜欢吃牛肉炒饭。”
陈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可能和你妈更熟悉点,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以为她很温柔。”
辰月初开启了烹饪箱,暖橘色的灯光透出来,映在他洁白的脸上,“其实她也是逼不得已。”
“辰茗将她驱逐出中心城,她觉得怨恨没什么不对,她报复辰茗、报复我,也很正常。”
“我们先吃饭,等吃完饭,我带你看一些东西,你就会明白了。”辰月初看着烹饪箱里的食物蜷曲、舒展,从生至熟,对于食物来说,这是死亡还是重生?或许只有食物自己知道,他并不悉知,就像是陈栎主观认为的那些,他也并不悉知。
陈栎转身走向餐桌,他拉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餐椅,他记得自己经常看着它,却很少拉开它。
这所旧宅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美好和眷恋,只有回忆,他一直将那些惨痛的过去都定义为回忆。
“吃吧。”辰月初将冒着热气的餐盘摆在陈栎面前。
他还穿着在军政大厅上班时穿着的正装,内搭黑色银丝竖条纹衬衣,他将外套脱掉,只穿一件衬衣,挽起衣袖,露出清瘦的手臂。
“你的仕途还顺利吗?”
“有个做将军的妈,怎么会不顺利。”
“她什么时候又升迁了。”陈栎淡淡地问。
“军功升迁,你不知道?”
“我从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反革没有告诉你?”辰月初面露惊讶,“她的军功章有你们一半呢。”
陈栎猛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冷冷地瞪着辰月初,“你说谎。”
辰月初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并不知道你被反革收留,六年前的大战决定招募自由雇佣兵是她拟定的,大战得胜也有一半是在她的指挥下。她所领导的四个战区绿洲、水牛城、鹤原、匹沙全部获胜,对了,她也参与了招安反革,不过反革这个人啊…只愿意自己露脸,把你们藏得好好的,我们也是今年才找到你,没想到你拜入了他的麾下。”
陈栎勉强压抑住愤怒和反感,他知道辰月初能找到他,必然已经将他这几年的事摸得一清二楚,但是辰鹊居然就是当时战区的指挥官这件事,他却是第一次得知,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要是想要害你,早就动手了对不对?”辰月初循循善诱。
“忉利天的事情和你们有多少关系?”
“忉利天?”辰月初不解,“那只是我偶尔睡觉的地方。”
陈栎就差把“胡说八道”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你去妓院睡觉?”
“商黎明以前是阿姨的助手,忉利天地下还有一间实验室是阿姨的,我去那边睡个觉,顺便观察一下,”辰月初摊开手,“拜托,现在纪律委员会都不查风月了。”
“所以那些没有脸的仿生人是她以前搞出来的?”陈栎问。
辰月初摇了摇头,“不是,那是商家自己搞出来的,残次品。”
“拥有模仿能力,可以群体协作,定位目标精准,这是残次品?”
辰月初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听清了。”
“抱歉,我的意思是,不可能,那些残次品根本不能动,是彻头彻尾的报废产品。”
陈栎也皱起了眉,辰月初语气坚定,神情恳切,不像是骗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