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误终生（娱乐圈）》别时容易

1、人生初见

　　张先生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在横店开机了。他环顾下四周。记者少得可怜，粉丝也寥寥。听说今天同时有一部戏开机。大手笔、大厂、大IP，追逐的人们自然都去了那边。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
　　十年硬汉无人知。张先生自嘲地摇摇头。无人知也挺好，有自己喜欢的戏可演，有一份收入保一个体面的生活。足矣。
　　这次他接的是一部双男主武侠网剧。成本很低，低到他对这部戏没有任何期待。剧组找到他时，据说主角已换了N个。他不介意。他粗粗读来，莫名被周子舒身上的七颗钉子打动。他有伤。他也有伤。但他们都仍不舍爱与自由。这一刻，他和角色共了情。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接下这部戏。没想那么多。包括演对手戏的人和自己是不是势均力敌。演戏这么多年了，他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彼此的碰撞、交流，能带给他酣畅淋漓的快意。

　　对手。一念至此，他转头看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另一位男主。他个子很高，肩很宽，因此更显个儿，目测怕得有一米九，显得181身高的自己，在他面前莫名娇小。他的脸也很俊，可巧名字里也有个俊字。听说之前混广告圈的，近年也演了些戏，但戏不红人也不红。他没看过他的戏也不熟这个人。
　　这部戏是双男主，演绎的是“兄弟情”、“知己义”。想到自己和他会有很多对手戏，张先生又多看了他几眼。龚先生侧颜颇耐看，刀琢剑刻一般，清冷容颜衬上挺拔身材，还没上妆，便已活脱一个潇洒倜傥的温客行。此刻他正全神手捧三注高香，敬香前谨小慎微地先用余光看看别人，一举一动莫名看着有点怯、有点羞。他摇摇头，演员不是外形好看就行，得有内涵。他能演得了杀伐决断的鬼主吗？他能接住我两千层灰的戏吗？

　　龚先生许是感受到了张先生的注视，扭过头来，冲他一乐。这一乐，嘴角便直咧到耳朵，让原本酷冷的一个人秒变未经世事的憨憨。
　　“幼稚”。张先生心里默默飘过两个字，回正了头。
　　看着张先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友好到甚至没有回应他一个笑脸。龚先生心里一沉，刚咧开的笑容凝固在了原地，仿若霜冻。

　　他何尝没有一早便感受到张先生的“偷瞄”。他清楚，这是好奇，是观察，也是审视。
　　从一进组，他便最留意张先生了。男主一番，组里唯一有点名气的，他演的一部戏他看过，很喜欢戏里那个阳光、帅气的快意少年。
　　但是今日一见，很是意外，休闲装穿得随意，一个黑T，搭上一副黑墨镜，猛一看会误以为是香港武侠剧片场的武术指导，全身上下似乎写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他说话的嗓音也很特别，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厚重，和世事洞明的洒脱，但又不缺鲜衣怒马的不羁，与年少成名的傲气。很“复杂”，像极了周子舒的两千层灰。
　　龚先生承认，那一刻，自己是仰望张先生的。

　　至于张先生对自己，明显傲慢，甚至不屑。这时，有风一吹，龚先生看到一截带火的香灰一弯，掉到了张先生手背上。他眼疾手快，出手拂掉，继而紧张问道：
　　“没烫到吧？张老师。”下意识地，龚先生喊了他老师。
　　张先生被龚先生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愣，晃了半天神，悠悠道：“没事。”
　　“谢谢，龚，老师。”他很客气的补充道。

　　龚老师？！
　　龚先生听到张先生这样称呼自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能当得起你哪门子老师？”
　　“你不也称呼我老师？”张先生皱了皱眉，反问。
　　“我是打心眼儿里尊敬你呀，前辈。”龚先生收了笑容，认真道。
　　“……”张先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张了张，想说的话终归没说出口。
　　“幼稚”，不知为何，对着这个人他心里第二次飘过这个词。
　　身在此圈，人心世域里浮沉，不红也要装红，没有排面也要把气场撑起三尺三，唯恐被人看低了去。今时今日，怎还会有如此放低身段、这么简单侧漏傻傻不分的人？

　　龚先生看他欲言又止，看他沉思不语，看他眉尖渐蹙…竟生出下一秒他会冲自己咆哮“滚远点”的恐怖，遂赶紧打圆场道：“啊，张老师，我们该去剧本围读了”。
　　“哦”。张先生这才移开仿若“钉”在他脸上的注视，懒懒应了一声，转身跟着旁边的助理，走了。
　　这就走了？他居然先走了？连一句“同去？”都懒得客套。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龚先生吐吐舌，心道，这人好难接近，活脱一个温客行初见“脏脏包”时期的周子舒。

　　待龚先生走进剧本围读会场时，已经坐了一大屋子的人。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张先生，人群中他总是那么醒目。
　　会场呈“口”字型，没有桌签，看来是随便坐的。张先生坐在右边一列的第一个。他右手边的位置空着，再右边依次坐了成导、初编；他的左手边也空着。
　　龚先生略微迟疑，一时踌躇不知自己该坐哪儿？这时，张先生举杯喝水，仰头间无意瞥到了这个“傻大个”正杵在门口，他无事般继续低头看剧本了。

　　龚先生看到了张先生看他，看到了他那一双圆眼，不笑时就像瞪着谁，不熟时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罢罢罢！龚先生再不迟疑，一抬脚径直走到左边一排坐了，和张先生遥遥相对。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还是这样比较好。

　　“抱歉，我来晚了”。这时，制片人马姐推门进来，制片赶紧迎上去，引着马姐在成导和张先生中间的位置坐下。
　　马姐爽朗，开会也没有客套，直奔主题。“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周子舒，你先来？”马姐笑盈盈转向左首。
　　张先生礼貌笑笑，站起身道：“我是张先生，饰演周子舒”。
　　“大家好，我是周也，饰演阿湘。”按着座次顺序演员们一个个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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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到龚先生时，剧中人已介绍了大半。他清清嗓子略一躬身道：“我是龚先生，饰演温客行。”
　　“吆，温客行，你怎么和周子舒坐那么远？”马姐这么一说，众人都被逗乐了。“来来，咱俩换换位置。”说罢，便拿了水杯和手机起身让位。
　　“坐一起。坐一起”。演员们似集体起哄。
　　龚先生脸一红，在大家的注视下，换到了张先生身边坐下。
　　“这才对嘛！温客行要主动一点！”马姐笑着说。
　　“还没开拍，马姐就嗑起CP了”。成导也笑了。
　　“可不？！咱这戏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戏合一。戏里28岁的温客行遇到29岁的周子舒，今天，28岁的龚先生，遇到29岁的张先生。”
　　“妙！怎生一个妙字了得！”成导喜得掉起了文。

　　众人皆被成导和马姐逗得哄堂大笑，唯有俊哲二人生出一种被当众相亲的尴尬。
　　Hi～龚先生扭头冲张先生尴尬一笑。
　　Hi！张先生回以一笑，一副调笑无谓、宠辱不惊。
　　龚先生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虽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儿并没有弯弯。
　　他笑的样子好好看。龚先生正忍不住在心里大赞。冷不丁，马姐的大嗓门又响起：
　　“哎，你俩加微信了吗？”真是誓将相亲进行到底！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加一个！”张先生似是惯见了这种场面，敷衍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调出二维码，递到龚先生面前。

　　龚先生慌忙去拿自己的手机。摸摸衣兜，又翻翻桌子，最终在剧本下找出了手机。点开，扫一扫，等待通过。
　　然而却他却没有预想般被秒过。张先生看也未看，无事般锁了屏，把手机丢在一边，拿起了剧本。
　　“……”龚先生一阵发窘。
　　所幸，他是表演系科班出身，纵是心中一万头草尼玛奔过，面上也能一派云淡风轻。他也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拿起剧本。
　　没人发现他们这对小冤家的小九九。

　　“好！这一段真是：天涯客里初相遇，一见温周误终生。”成导一欣喜便又开始掉文：“OK，那我们开始围读！”
　　成导的港普腔调怪怪的，龚先生差一点听成“天涯客里怵相遇”、“一见闻走无众生”。不过，这倒也蛮符合他此刻拔凉拔凉的心境，他苦笑得摇摇头。

　　围读从第一集开始。冗长的前情背景、人物分析…待到温客行出场时，龚先生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得亏，他进组前读过P大的原著，对人设和情节参悟的精准，才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片刻恍惚和时而的出戏。
　　“温周破庙这段，是名场面。咱们得在这里彻底拉观众入坑。来来来，让我看看二位的理解。”成导说的是温周刚刚第二次见面，温客行便上手摸周子舒脸的那场戏。
　　“你一定易了容。你这张脸下面一定藏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龚先生说着台词，猝不及防地伸手去抬张先生的下巴。
　　他的手腕旋即被张先生反手扣住。好疼！这手劲儿大的怎么跟铁钳似。张先生的眼神也陡然凌厉，扭头怒发冲冠向老温，那眼神，能喷出火来。
　　“这触感竟像皮肉”，龚先生被他的“烈女”模样秒带入戏，轻佻地开撩。
　　“不才，正是在下努力长的。”周子舒手腕用力，彻底推回了他的手。
　　一阵隐约的香气随着两人过招的阵风袭来。清淡不浓烈，应该是张先生淡妆的香气。
　　龚先生忍不住把手在鼻尖嗅了嗅，一脸玩味地看向周子舒。

　　“对了！对了！”成导一叠声喝彩。“温客行最后这个动作很好。周子舒眼神、动作各方面也都到位！温客行眼神要再加点戏，要有缱绻，要拉丝。”
　　龚先生点头。心里却道，看看张先生那怒视，我还拉丝？不拉出仇恨已是万幸！
　　这一天的会开了好久。龚先生回到酒店、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已接近子时。
　　“叮咚”，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来自张先生。他刚刚通过了他的微信，并发来一个简单的招呼：Hi。
　　龚先生回了一个笑脸。然后把手机放在床头，熄了灯准备睡觉。通告说明天八点便要化妆。
　　“叮咚”，手机又响了。
　　龚先生拿过来，想设成静音，然而他看到来信息的又是张先生。话很长。还是两段。
　　“白天那场戏，你摸周子舒的部位不对。男人调戏漂亮女人才会抬下巴；你让温客行这样去撩逗一个邋遢乞丐会觉得他变态。”
　　“这时温客行应该是试探的成分居多，撩逗的情愫较少。你应该摸脸。准确地说是碰脸，猝不及防的、装作不经意的。”
　　真是个疯子。还琢磨戏呢！龚先生摇摇头。回了几个字。把手机彻底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