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千曲古琴指下收，惟有旧事不堪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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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馆里多了一个女子，眉目平和。最红的琴师澈玉伴在一侧，细细地将抚琴技法教与她。
对着极似无风的容颜，顾飞颜忽然不觉得悲哀，只觉亲近。看着他抚琴，听着他细细解说，楚馆里的人声箫声皆与他们无关。
仲尼式古琴，虫蛀古桐材所制，琴背池上刻隶书“金木澈音”四字，下嵌一片古玉。想是澈玉艺名的由来。
顾飞颜依在琴侧听了半晌，轻拈了拈弦，试了试音，不禁笑着对澈玉摇了摇头：“看来我这不通音律的，是有再好的老师也改不了的了。”
“姑娘锦心绣口，只是澈玉实在不懂教人。不如我们慢慢来。”
“呵呵，是月儿愚笨。进了馆才知道公子是京都第一琴师，得这样的好师傅指点，想来月儿即使不抚琴，也足够人夸了。只是月儿不是不必抚琴，真真是绝不可抚琴，否则平白坏了师傅的名声。”
说得澈玉一笑，思及自身所处，又轻叹道：“姑娘清白名声，只怕还是受澈玉拖累得多。”
顾飞颜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澈玉见了顾飞颜的笑，不由心头一暖，低头细细品起刚才的曲子。“画彩霞兮江心，画彩霞兮江心……这句真好。”
飞颜低头沉吟，为这一句，偏又想起无风。斯人已去，再是见不到的了。
彩霞又如何，扁舟又如何。苍天多情，演绎了春光秋雨，却是与谁看呢。
玉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四顾茫然的心情，也是这样罢。
江山万里，时光千年，这茫茫红尘，却是再遇不到你了。便是你远行了，也会有相逢的一天，如今这般，竟是连一丝希望都不留下。
四顾，岂是茫然？竟是枉然！
抬头，浅笑。欧阳月是不该有太多感叹生死相隔的悲伤的。
“这是我的一个梦，已经碎了。”绝口不自称“月儿”，只因这是属于顾飞颜的过往。
澈玉无声。这是他所触碰不到的心吧。眼前的女子，心里必是有着不朽的记忆，却终归悲伤也笑。
颔首，理弦。骨节瘦削的手在琴上轻轻游走，曲子便如流水般倾泻出来。
我只有曲子相慰。只愿你心中喜乐。
顾飞颜静静听着。忽而莞尔。笑道：“澈玉师傅，不如我为这曲子也试着填一填句子可好。”
“如此甚好，姑娘笔墨，澈玉实在钦佩。”澈玉显然很欣喜，转首吩咐小厮，“且去取纸笔来，要我柜子二层匣子里收着的那些。”
笔墨在前，原是难得的佳品。诸葛笔、徽州李廷圭墨、澄心堂纸、江西婺源龙尾砚，竟是前朝四宝。笔不用柱毫，不分心副；再看纸时，如有凝霜，坚洁似玉；墨有犀纹，光泽如漆，竟是御用之墨。顾飞颜不由暗暗心惊。
澈玉看出她的顾忌，笑言道：“此墨乃澈玉为一王侯歌时，王侯错赠，姑娘请用。”
“原是如此。这样的纸墨，月儿原是不敢写的。但君子不拘于物，想来这世间珍奇，既为人所造，亦可为人所用，恭谨拜写之，也算是爱物了。只是月儿写了后，师傅不背后嗟叹顿足，说月儿暴殄天物就好。”顾飞颜笑道。
“请。”喜欢她这样的性情，取了这笔墨来，便是为了可以一配。只怕物终是沾了名利，难衬佳人。
“江南酬唱已作尘，”飞颜略一思索，认真写道，“水远路遥红尘分。”
微微细想，却终摇了摇头，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含笑，清秀而有力的小楷一路向下，“今宵冠钗浮萍聚，何不南歌慰痴人。”
“浮萍么……”澈玉拿着手中的澄心堂纸，不由怔怔。
“浮萍虽然易散，却也易聚。有水处皆是相逢地。”顾飞颜不过是写了一首曾赠与人的旧诗，原想为澈玉一改的，然想自己本也冷看聚散，终归没有改，如今澈玉一问，倒不好拂了他的热心肠。心思一转，便化散为聚。
“这是姑娘为我写的诗？”澈玉有些希冀。
顾飞颜微怔，却并不想为了怕伤人而欺瞒眼前这个清澈的人。“原是为一个姓路的友人写的，将每句第三字连起来念就是了。澈玉师傅的好纸……且再为我留着些罢，我定专心为师傅好好写一首。且绝不再赠与他人。”
澈玉的眼睛里闪过失望，却为飞颜最后一句话笑了。“好，想是这首实在应景，故而姑娘拿来用了。”
“正是。多谢师傅不怪罪。”
“岂有怪罪的道理，只姑娘的字，便是澈玉的荣耀了。”澈玉笑言，“诗中既是要我南歌一曲，敢不从命？”
青漓独自坐在楚馆一角，看着他们一人温柔而歌，一人含笑而听。
竟是笑了。那么开心。
便是悲伤，也立即融化在琴声里，月儿，你原是喜欢听曲么？
抑或你，是喜欢那抚琴的……
青漓再不愿想。
我护着你，只怕反是误着你罢。
轻轻起身，门外是得信而来，早便候着的黑蓟，“告知欧阳锋，来接了她去罢。”
留下这样一句，转身，绝色容颜竟有些失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千曲古琴指下收，惟有旧事不堪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