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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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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美人楚袅袅。
人如其名,楚楚动人。
一舞价值千金。
在赫连笙眼里,就是赫连衡傻子碰上骗子——
上赶着上当。
他们在二楼雅座坐下的时候,芙蓉楼下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
赫连笙戴上了面具,桌上沏好的新茶他一口也没动。
他只是支着下巴,看赫连衡伸长了脖子看外面。
像是只被拎住了脖子的鹅。
“一会儿要借你银子么?”他问。
赫连衡的生母不受宠,连带着他也不受重视。
他随了他娘,没什么心眼,整日傻呵呵的,被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
大多数时候,都是赫连笙看不过眼,帮他教训下人。
宫里用钱的地方多。
偶尔,他也会替人周转。
听到他这个问题,赫连衡的脸上先是出现了茫然。
然后,大片的红就漫上了他的脸颊。
“说……说什么呢。”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就只是看看!”
赫连笙看着他。
这目光里含着些微妙和不解。
赫连衡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赫连笙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就是觉得,你明明喜欢人还想和人睡觉,又还要端着的样子,挺假的。”
不仅是他。
还有台下的一群人。
穿着得体,自诩名门。
眼里分明藏着欲望。
但是说出“想要”二字像是要了他们的命。
这话直白了些,赫连衡脸通红,正要辩驳这是风雅,却想起了面前人的出身。
赫连笙身上流了一半北殷族的血。
北殷民风开放,直来直往,从百姓到贵族,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当年北殷族公主独孤雅随父入京,本来是要嫁给先帝的。
是小公主一眼看上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硬是缠着北殷族族长提出更改婚约,这才成了如今的兰贵妃。
他将赫连笙的话迅速理解成了文化差异,心里平衡了不少。
“行,你厉害。”他心平气和地道,“等年后我俩出宫建府,贵妃娘娘就要张罗给你选妃的事情了。”
“到那时候,希望你看上了哪家小姐,能像你说的那样主动哈。”
赫连笙皱了皱眉。
赫连衡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
近些日子,独孤雅确实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给他看画像。
让他不胜其烦。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答应赫连衡,跟他溜出来散心。
台下忽得传来一阵惊呼。
原来是楚袅袅已经上了台。
美人肤若凝脂,身姿婀娜,一双眼眸顾盼生姿,像是会说话。
她盈盈一拜,台下的无数人都看直了眼睛。
赫连衡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赫连笙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在满堂喝彩声中站起了身。
“哎,小七你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赫连笙道。
再不出去。
他就要被甜得发腻的脂粉味儿呛死了。
*
京城最大的茶楼清风客二楼。
清雅幽静的临河隔间内,有两个身影相对而坐。
一人着青衫,一人则是淡蓝衣袍。
两人面前,都摆着一杯沏好的新茶。
茶叶浮浮沉沉,在袅袅的白雾中散发出浅淡的香气。
一双手执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正是身着青衫的那位。
一口茶喝罢,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热闹,然后笑了:
“楚袅袅的面子还真是大啊,这半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都来了吧?”
“嗯。”
他面前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似乎并不想对此多加议论。
“太冷淡了,太冷淡了啊顾行舟。”青衫公子支着下巴瞧他,“好歹楚袅袅的心上人也是你,你也不去凑个热闹,露个脸。”
“……”
“感情的事若不是你情我愿,何必给人多余的希望。”
顾渊道。
“也就你了。”孟乾摇了摇头,“你跟她身份云泥之别,就算是收了入府,没名没分,人家估计也乐意得很。换做旁人,早就下手了。”
“对了。”他道,“我听说你爹近来很忙?”
顾渊的父亲是礼部尚书。
近些日子,一直频繁地出入宫中。
顾渊颔首:“北殷派人送来了岁贡,还说不日北殷使臣要来,为的是这件事。”
这事不是机密。
孟乾其实也听说了。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吟。
“这北殷族……”他若有所思,“近来似乎动作多了些。”
顾渊抬起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孟乾笑了,“我不说了,有分寸。”
“要说,北殷族也算是梁楚的功臣了。”他把玩着空茶杯,“当年乱世,群雄纷争,要不是北殷出兵相助,也打不下如今这么大的版图,梁楚开国之战,北殷出了大力气。”
“也就是那个时候,越帝给了归顺的北殷族那么多的承诺,让其能够偏安一隅吧。”
这些承诺不仅包括了北殷族族长地位堪比异姓王,也包括了允其于北圣山以北的雪原自行聚居,不必南迁。
条件则是,为北殷守好北疆,且俯首称臣。
“当年,越帝跟北殷族的族长,可是真正的过命之交。”
“百年之前的事了。”
顾渊淡淡地开了口。
“是。”
孟乾将空茶杯放下,应了声。
话已至此,再多的也说不出口。
两人一时,皆是无话。
不过,虽是说不了正事,不一会儿,孟乾又想起了些别的。
“说起来。”他道,“七殿下今年……也该十七了罢?”
“应该是。”顾渊想了想,“怎么?”
“没怎么。”孟乾嘴角勾了勾,语气很懒,“陛下不是对兰贵妃母子都宠爱有加么?七殿下娇纵任性,自小便出了名,也不知道日后是哪家小姐倒……有这个福气。”
“不过……”他想了想,笑了,“我听说七殿下性子不好,相貌倒是随了其母,极为出挑,尤其是一双异瞳,漂亮得跟妖孽似的,真想见见。”
梁楚不如北殷风气开放,但男风之事也盛行。
这话里含着点隐约的狎昵意味。
顾渊沉了脸色,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孟乾。”他淡淡地道,“慎言。”
孟乾识趣,对他做了个“不说了”的手势,然后想到了什么,转过了头。
他们说了这么会儿话,都没避着身后的小姑娘。
这会儿转过去,孟乾才发现,她还在盯着手上的面具发呆。
“小亭月,还在看漂亮哥哥买给你的面具啊。”他笑了。
顾亭月刚回来,就说有个漂亮哥哥给她买了面具。
她怕生,很少跟陌生人亲近。
这是件稀奇事儿。
为此,孟乾还戏称,顾渊的兄长地位要不保。
小姑娘不搭理他,专心地看着面具发呆。
做工粗糙的面具上,斑斓的蝴蝶展翅欲飞,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
孟乾看了一会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欲收回目光,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窗外,顿了一下。
“哎,行舟。”他语气微妙,“你看那儿。”
顾渊顿了顿,抬起了眼:“嗯?”
“邹宏济。”
孟乾言简意赅。
顾渊一怔,随即,皱起了眉。
*
芙蓉楼外的暗巷内。
赫连笙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人,揉了揉刚刚被攥得通红的手腕,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难得出宫一趟,前有拽着他衣角碰瓷的小姑娘,后有一个在这大放厥词,让他堂堂皇子陪一晚的……
“你刚刚说。”他饶有兴趣地道,“你姓什么?”
“我家公子姓邹。”一旁的家奴趾高气昂地开了口,“你可以去京城打听打听,邹公子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
赫连笙若有所思。
姓邹。
他对朝廷的官员不太熟悉。
若是赫连衡在,可能还知道这个邹家,是何许人。
“哎……别这么凶。”
一旁的男人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靠过来,要搂他的肩膀。
“小美人儿,我看你刚刚从芙蓉楼出来,戴着面具……是他们家的小倌儿?”
今日花灯节,芙蓉楼里的姑娘小倌儿都戴了统一的面具。
也算是应了个景儿。
赫连笙的面具是摊子上随便买的,纹样并不同。
但是天色昏暗,喝醉了的邹宏济显然注意不到这个细节。
他打量着面前身量纤细的少年,手上似乎还有刚刚碰到他手腕时滑腻的触感。
再加上对方露出的精致的下半张脸,他已经断定:
这是芙蓉楼藏着准备过些时日挂牌的极品。
赫连笙回过神,叹了口气。
“今天心情好。”他道,“给你个机会。”
“现在滚……”
“你可以保住你的一条胳膊。”
至于碰过他的那条,是肯定要打骨折的。
邹宏济这辈子没碰到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平静又狂妄的话,愣了一愣,酒都醒了一半。
他眯起眼,打量着面前淡淡地看着他的少年,没感觉到生气,反而觉得带劲儿。
他冲家奴使了个眼色。
几个家奴会意,提了棍子就要上前。
赫连笙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看地上的影子,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影子到了近前,他叹了口气,正要掏腰间的令牌,耳边突然响起了个清冷的声音。
“住手。”
他怔了一怔,抬起眼。
月色下,男人一袭蓝衫,身姿挺拔如竹。
他的眉眼俊秀,鼻梁挺拔,一双薄唇紧抿,脸上俱是淡漠之色。
这一点淡漠让他骤然变得有些孤高,却依旧气质高华。
就像……
天上挂着的那轮孤月。
“你们在干什么?”
他皱了眉,看向周围拿着棍子的家丁。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有股不自觉就让人信服的气场。
赫连笙回过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用眼神斥退了周边蠢蠢欲动的家丁。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点香。
那是男人身上传来的,一点清茶似的味道。
被他这么一打岔,邹公子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赫连笙眼睁睁地看着他怒火中烧地打了个酒嗝,然后冲到了男人面前,却被一只手制住了手腕。
然后,邹公子就变成了一条被制住却还在疯狂蹦跳的鱼。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好笑,以至于赫连笙非常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一笑,男人就看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温声道:
“要我报官,还是亲自上门,去告诉邹大人你今天做了什么?”
被制住的人看着他,目光露出了些许恐惧之色。
他咬着牙:“你……”
“我说到做到。”男人淡淡地道。
邹公子的脸色由红转白。
最后,他不甘地道:
“……我不动他就是了,你放开。”
男人顿了顿,放开了他。
然后,他走到了赫连笙面前。
“没事吧?”他问。
语气很轻,是温和的安抚。
赫连笙看着他眼底露出的关切,准备从墙上起来的动作顿了一下。
“有。”片刻后,他勾了勾嘴角,道,“手断了。扶我一下?”
顾渊:“……”
他看着对方明显完好的双臂,迟疑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就要俯身:
“我送你去医……”
“开个玩笑。”
赫连笙这回是真的笑了,直起了身。
这个笑极为晃眼,顾渊怔了一下。
下一秒,他听到少年开了口:“你认识他?你们是朋友?”
顾渊顿了顿。
“不算认识,不是。”他道。
这是实话。
他跟邹宏济没有交集。
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听说过对方欺男霸女的名声。
对方愿意收手,是因为认出了他。
“我想也是。”赫连笙轻声道,“那我觉得不过瘾,亲自教训他一下,你不介意吧?”
顾渊怔了一怔。
还没等他思索出这句话的意思,少年就把他的话当作了默认,摘掉面具——
露出了一双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异瞳。
“把他给我丢湖里去。”
他把一块令牌丢给了不远处的仆从,轻声吩咐。
仆从听到前面的话,先是不可置信,然后,金色的令牌就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看清上面字的刹那,他们就颤抖着跪了下来。
“七,七殿下……”
赫连笙从来下的都是命令,并没有要和人讨价还价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搭理他们。
因为……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顾渊,轻声问。
片刻后,他等到了他的答案。
“顾渊,字行舟。”对方道,然后顿了顿,“七……”
“……你等等。”
赫连笙皱着眉,伸手止住了他下跪的动作。
他思索了一会儿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跑过来的赫连衡。
哦。
他想。
原来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嫂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