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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当晚魏珠并没问我皇上去了哪,隔天也无人再提此事,御前的人嘴严得很,但或许也真如康熙所言,人人心里都存着算计。我开始在魏珠的指导下处理一些诸如递送茶水果品之类的精细活儿,一日之中擦地的时间被缩减了大半。
      废太子一事依旧如历史所载,按部就班的进行:九月十八日,康熙撰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二十四日,颁召天下,并将胤礽由上驷院移至咸安宫,旨在长期幽禁。
      午后,我由御茶房取回新晋的几盒碧螺春,交给在养心门外耳房中专侍茶水的太监泡好,用木托盘盛着往外走。
      “大哥,留步。”耳房另一侧墙外突然传出说话声,伴随着两人的脚步由远及近。
      “怎么?”其中一个脚步似乎停下了,只这两字我便听出是大阿哥,而另一人的声音则更是再熟悉不过——四阿哥。
      “二阿哥今日所言,甚为重要,大哥不再考虑一下?”
      “哼,你也和九弟一样来劝我吗!皇阿玛口谕,‘胤礽说过什么不必奏报’,你们一个两个的劝我上奏,不是明摆着要我抗旨吗!简直岂有此理。”
      “大哥是拿定主意不奏了?”
      “不奏。”
      “那好。”胤禛道,“我去。皇阿玛要降罪,便降在我身上好了。”
      脚步声又起,只一瞬,胤禛便绕过耳房侧墙,正与我迎个正面。他猛得一愣,我也觉得进退两难,这时大阿哥赶上前来。
      “四弟,你这是何必……”他正欲阻拦,斜眼看到我,立时变色,“哪来的奴才,好不长眼,没看到爷在说话?还不滚一边去。”
      我连忙退后几步,他还要上前,胤禛不着痕迹的向侧移步,横在我俩中间。
      “大哥别动怒。”
      “四弟。”他的注意力又移回到之前的话题上,“皇阿玛命我全责监守事宜,此事由你通报实在不妥……罢了……既然你们都同意奏报,还是我去吧,咳!”
      他极其无奈的叹了声,绕过四阿哥,也没再与我为难,径直朝养心殿走去。我见他前面走便想随后跟上进殿,才抬起脚却被胤禛捉住手腕子。
      “急什么?忙着跟进去听二阿哥说了什么?”他一下便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是。”我禁不住恼怒。
      “呵。”他道,“不必去了,二阿哥说,皇阿玛所述罪状,样样都有,唯独谋逆之事,绝无此心,此事须代为报奏。”
      我一惊,抬眼看他,他面沈如水,眉眼之中,一片宁静祥和。
      “如此机密之事,四爷何故说与奴婢听。”
      “机密吗?”他勾了勾嘴角,“你知道的,兴许比我更多。”攥着我腕子的手忽然紧了紧,“可是,你却怎么也学不聪明,明知是堵墙,却还卯足力气往上撞。这回,可知道疼了?”
      半带讽刺的语气使我更觉羞愤。
      我绷了脸道:“奴婢做事,向来随心,不问结果,只求过程。”
      “是吗?”他仍在笑,“你这腕子,去年刚好一掌握住,今年怎么凭空缩了一圈,不盈一握了?我劝你回去找面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瘦了多少。然后再想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不问结果!”
      我愣住,我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我是否真如他所说的消瘦?我试图把腕子挣开,却不小心泼了出了几滴茶水,他压住我的胳膊,侧头到我耳边,低声道:“谢雨霏,保重好自个的身子,否则我怕你等不到看最后的结果!”
      羞辱、难堪一齐涌上,为什么我在他面前总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为什么我总被他如看待宠物般的低头俯视?
      我固执得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勉强挤出笑容:“四爷现今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到有心思关心起奴婢的胖瘦来了?奴婢得四爷青睐,无比感激,便偈越一回,给爷提个醒儿,爷若真有闲情,请多关心十三爷吧,他受得苦可比奴婢多!”
      他的平淡神情登时僵住,我又一次挣动手腕,终于挣脱,退后两步与他对视数秒,我忽得转身退回到奉茶的耳房,进得房内我倚门而立,不可否认心中有种带了点恶毒的快感,但这快意转瞬即逝,揭人伤疤何尝不是一种小女人做法?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我又有何益处?我一路磕绊至今,到底练不成他那般隐忍的心性,这难道不是更大的失败吗?
      心绪久久未能平复,奉茶太监换了新的碧螺春搁到盘上,我推门出去,他已不在原地。我端茶走进养心门,到得殿前,被魏珠拦下。
      “皇上着我们在殿外候着。”
      我点点头,与他立在一侧,少顷殿门打开,大阿哥垂首出了大殿,一脸灰败神情,下台阶时还被绊了一下,而他竟没有发怒咒骂,异常安静的走出养心门。
      我进去奉茶,心中猜想着他必是遭了重责,康熙面色如昔,看不出什么特别。他默默饮了几口茶,搁下茶碗,突然道:“摆驾毓庆宫。”
      圣驾到得毓庆宫时,日头已斜挂在西边天上,在一片血红残阳中,我又一次踏入这座宫殿。正殿外空场上跪满了人,头前是太监、而后是嬷嬷宫女、最后面是几位尚未给名分的侍妾,零零散散数十人,此刻都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低垂着头,俱无声息。
      康熙阔步走进院子,在早已备好的软椅上坐定,眯起眼睛扫视了跪在地上的宫人。
      “都在这儿了吗?”
      旁边有太监答:“福晋和侧福晋们已迁入南三所,福晋尚在病中,有几位嬷嬷随侍;随二阿哥秋闱的奴才都已监禁,余下的均在这里了。”
      康熙点点头。我仔细在人群中循视,熟面孔不多,只在远处恍惚看见云竹和月珍,雅嬷嬷怕是随了太子妃关在南三所里,齐珠许是年满出宫了,而小张子则八成是遭了监禁。康熙对太子党的打击,可谓由外及内、干净彻底。
      康熙盯了众人,慢慢开口:“二阿哥罹患狂易症,日后将长居咸安宫。狂易症系属顽疾,恐难根除,精心养护,或可有所缓解。现下二阿哥神志不明、心性失常、不得自理,需有专人侍奉,尔等都是毓庆宫旧人,对二阿哥饮食起居亦更熟识。朕想从中挑选数人,至咸安宫伺候二阿哥。”他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不过你们也知道二阿哥今乃带罪之身,衣食住用不复从前,朕不勉强你们,有真心愿往的就站出一步,如若人数不足,朕再着内务府添补。”
      “谁愿前往?”
      下面一片安静,只有数人微微抬了抬头。
      康熙道:“不急,朕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身后有人呈上一尊香炉,炉内燃了一柱香。清烟直上云天,未几,四下便弥漫起淡淡的芸香味,康熙合了双眼,手指在桌案边轻轻敲动,手上的扳指磕碰桌沿儿,发出‘当,当’地轻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之前抬头的几位四下看看,便又低下,其余众人则将头埋得更低。
      香缓缓燃尽,无一人站出。
      我的视线由前至后,锁在最远处几个侍妾身上,究竟何故,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愿站出?胤礽,究竟是你对他们太过残暴?还是宫中之人早已没了良心?
      “怎么,一个都没有吗?”康熙冷冷发问。
      回答他的仍是死寂。
      “哼。好一帮奴才!”康熙拂袖而起,提步便要走,我只觉脑中一热,想也未想便向前一步跪在他面前。
      “奴婢愿往!”
      康熙霎时刹住步子:“你?”
      “奴婢曾在毓庆宫当差,熟知二阿哥饮食起居,定能不负圣望。”
      “呵……”康熙道,“阶下所跪众人,大半比你进宫早,比你位阶高,他们都不愿往的苦差事,你何故非要应下?”
      我愣住,我何故非要应下?我每日朝思暮想得便是陪在胤礽身边,这不是苦差,而是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及的心愿。
      我重重扣首,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康熙良久没有说话,末了竟缓缓伸手将我扶起,我未敢抬头,静听他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阿尔丹雨霏,朕直到今日才觉得当初留你一命是对的。”
      我既惊又窘,一时无话。
      他回身指向跪倒的众人:“你们个个都是内务府认真选拔,朕亲自过目定下的,俱是宫中最精干的奴才,不想到头来,朕精心挑选的数十人竟比不上胤礽自个儿选的一人忠心。你们这帮狗奴才,朕留你们何用!”
      底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个个都是面带怔忡,下一刻,求饶声告罪声轰然响起。
      康熙不耐烦得摆手:“都给朕住口,现在知道说,之前做什么去了!”
      “魏珠!”
      “奴才在。”
      康熙用手抚头,闭了闭眼:“传朕旨意,此间太监,杖责四十,流放关外;宫女嬷嬷,杖责二十,驱逐出宫;其余女眷,遣至北五所思过,不得复释……把这毓庆宫,给朕封了!”
      待魏珠说了声‘着’,康熙便快步跨出宫门,将一众哭喊置于脑后。我怔在原地,不知该喜该忧,魏珠拽了我一把:“好歹留了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发什么怔,还不快跟上。”我回头望了一眼掩面而泣的云竹月珍,空叹一声,跟着侍从出了宫门,毓庆宫的哭声,数十步外,尚能闻听。
      真是留了一命吗?有几人能撑过四十大板,又有几人能抗得住塞外苦寒?昔日的拳拳爱意为何只筑成今日的修罗殿?究竟是谁错了,康熙吗?胤礽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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