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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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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晗清阁,我一路朝御花园走去,猫怕响动,见人就跑,不可能在过道上停留,唯一的可能就去了花草繁盛,人烟稀少的御花园,云竹在周围找,当然是一无所获,说起养猫,我可是有将近十年的经验!
御花园有几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其中最合它习性的,要数那座堆叠而成的假山,上回在贝勒府它不是就在假山上卡伤了脚嘛,这回先去那看看!我打定主意,信心满满的直奔目标而去,但前后找了几圈,居然没有看到,连个猫影子都没有!我定了定神,再仔细观察这座假山,突然发现离地三米多高的一块大山石上,有个洞,不大不小,倒是能容下一只猫,没准钻洞里了,我这么想着,四下看看,此时时间尚早,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于是脱掉花盆底,藏到石头后面,开始往上爬,虽说没穿鞋有些硌脚,但我到底不是古代女子,爬假山于我而言太容易了,三两下我便到了洞口,‘雪齐儿,看你在不在里面!’我得意的笑笑,伸手去摸,谁料,刚探进去一点,斜下方竟突然传出‘瞄’的一声!
我一惊,险些没扶住,原来真的不在洞里,回身去看,又是一愣——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朝服的年轻人已立在假山下,而他手里抱得正是雪齐儿,此刻,和怀里的猫一样他也在仰头看我!
‘他是什么官?’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擅自爬御用假山,不会也是个过错吧!”我一面胡乱想着,一面跳下假山,着地之后,心略微稳住,所幸他身边没有旁人,见他眉眼柔和,不像尖刻之人,我决定好生解释几句。
“您吉祥!”由于不知他是谁,行礼时,我这样说。
他没说话,目光由上而下,落到我的脚上。
“鞋呢?”他笑着问。
我的脸腾的一下发热了,刚才准是吓傻了,连鞋都不穿就请安。我忙从石头后面掏出花盆底,在他的注视下,笨拙的套在脚上。入宫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驾驭这双充满民族风情的高跟鞋!
“刚才你在做什么?”我站直之后,他又问,脸上仍带着笑意。
我觉察到他很爱笑,语气也无责怪的意思,逐渐放心。
“我,奴婢,在找猫。”
“是,这只吗?”他指指自己怀里。
我点头。
“你主子是谁?”
“奴婢是晗清阁敏格格的宫女。”
“哦,原是敏儿手下的,怪不得……”他停住不说,过了会儿,又问,“你不认识我?”
我抬眼看了看他,摇摇头。
他轻笑了几声,走到我面前,我就势伸手从他怀中接过雪齐儿,趁这个当口,他又发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抱着雪齐儿,退了两步,道:“奴婢叫雨霏,阿尔丹·雨霏。”
“雨霏。”他重复我的名字,轻念道 ,“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呵,你是生在雨天吗?”
我笑了下,点头道:“正是,奴婢生在七月。”估计我脱鞋爬山的举动激起了他的兴趣,他打定主意要研究我一会儿,不过,此人看起来敦厚亲切,还很爱笑,让人乐于亲近,“父亲说,我出生的那会儿,天气本是一片晴好,可突然间狂风乍起,雷雨大作,我的啼哭声伴着雷声,整整响了一夜,所以父亲在我的名字中用了两个雨字,一则取充盈,润泽之意;二则……”
他饶有兴致的听,我也正说得起劲,不经意间抬头,却远瞅见十三阿哥朝这边过来。
“八哥!”未到近前,他便朗声叫道。
那声‘八哥’让我浑身一震,原来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就是八阿哥——胤禩,那个被康熙说成“辛库贱者所出”,被雍正斥为“阿其那”的苦命皇子。可他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和善,这么平易近人……
我盯着他愣住,一时出了神!
“十三弟。”他笑着回应,再转过头时,看见我突变的脸色,不由一怔。
我连忙低下头,侧身朝走近的十三行礼。
十三摆手让我起来,眼睛却仍盯着八阿哥:“八哥,在干什么?”
八阿哥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十三看了看他又说:“走吧,皇阿玛还在无逸殿等我们呢!”
“嗯。”他点头,在似动非动之际,扭头对我道,“阿尔丹·雨霏,刚才你亏得遇上我,若是遇到旁的人,现下恐怕要受皮肉之苦了,宫中假山可不是随意攀爬的,往后做事留心点,不是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我忙俯身,道:“是,八阿哥,奴婢记下了!”
他淡然一笑,收回目光,转身同十三一道走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失落,十三的态度,他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似的,从始至终没正眼看过我,这是得了谁的嘱咐么,有这个必要吗?
正噘嘴想着这事,十几米开外的十三忽然放慢速度,与八阿哥拉开距离,回头朝我咧嘴一笑。我一愣,随即也笑起来,十三毕竟是十三,再怎么跟从四爷,也仍有自己的本心!
既然已经找到了猫,我也该赶紧回去,让云竹安心。于是,我抱紧雪齐儿,往回折返,一路上,擦身而过的太监,宫女们都会留心的看看我手里的猫,这种特别的关注让我很不安,尤其是这猫不太老实,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我,还不停的喵喵叫着,并在我怀里不断挣动,我担心它会突然挣脱,冲撞了谁,于是加大了手劲,脚下也提了速,埋头一个劲往回走。穿过几道宫门,离晗清阁越来越近,甬道上的人也渐渐稀少,这周围的几座殿阁都空着,所以不常有下人走动。我微松了口气,放慢步子,心想着,跨过的前面宫门就到了,然而,就在我抬眼望向前边的昭华门时,却又看到了往昔的一位熟人。
昭华门另一侧,一主一仆,相向而来,正是——三阿哥胤祉,今天是什么日子,所有的皇子都约好了进宫了么。我喘了几口粗气,来不及多想,小跑着躲到门板旁,此处虽然不能藏身,但至少可以隐蔽些,不那么显眼。在站定的一刻,我用余光扫见自己身后不远处有几名太监,也都忙着避让。
没事的,上次遇到太子时不也是这样吗,这是在宫里,宫女太监随处可见,他们不会留意的。当三阿哥跨过昭华门时,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也的确如我所料,径直从我面前走过,未有停顿。我松开紧紧咬住的嘴唇,无声的叹了下,曾几何时,我也要这般藏头露尾,忐忑度日。更无奈的是眼下的这种躲藏还不知能维持多久,总会有见面的一天,到时,要怎么应对呢!我这样感慨着,抽身离开,才转到门板正面,却被一人迎面撞上,我来不及反应,怀中的雪齐儿“喵”的大叫了一声,从我怀中脱手,直摔向了刚走出几米的三阿哥,而我自己也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搞得踉跄了一大步!我扶着墙站稳了一看,眼前撞我的是一名小太监——来顺!他此时也正双目圆睁地看着我,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低了头。
“这位姐姐,实在对不起。”他仿佛不认识我。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人狠命砸了一下,整个人懵了!
“嘿,这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三阿哥?”
“德喜!”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住了仆人。
“可是,主子。”
“住口!”
“……”
我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整个人被揪着转了个180度的圈,迎上了一张无比震惊的脸。
“是你……”他定定的盯着我,钳着我胳膊的手更紧了,先是一只手,后是两只手,“怎么是你……”
我动弹不得,别无他法,回看着他,心中很是难堪!
“主子,怎么了?”他身边的太监惶恐的探问。
他吸了口气,松开我,侧头吩咐道:“德喜,你先走,到城楼下等我。”
被唤作德喜的太监指指刚被逮到的猫,问:“这……那主子,这只猫怎么办?”
三阿哥朝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回头看我:“谁的猫?”
“是……敏格格的。”我低声道。
“你先把猫给敏格格送回去。”他对德喜说。
德喜应了一声,打了个千,抱着猫走了。
他看看周围,缓声道:“你跟我过来。”
我没说什么,默默跟着他,临走时,扭头朝来顺的方向看,他仍恭敬的立在那,低着头。
僻静的甬道上——
他四下看看,迫不及待的把我揪到一边:“你怎么会到宫里来的?”
我挣脱他的手,福身道:“三阿哥。奴婢本名叫阿尔丹·雨霏,正白旗包衣,一个月前,入选进宫,现在是敏格格的宫女。”
他愣了半晌,看着我问:“为什么你之前说自己姓谢?”
“我父母早逝,家境又贫寒,所以舅舅把我托给一户姓谢的汉氏人家寄养,从八岁起我便开始姓谢,我的笛子,诗文,书画全都那位养父教的,算算已将近十年。” 我苦笑了下,说,“若不是内务府的一纸公文,我几乎都忘记自己还有阿尔丹这个满族姓氏了!”早在贝勒府就已经背好了的词,不知为什么,今日说出它时分外伤情,仿佛那就真是我的出身一般。说完后,我看着他,等待回应。
他细细地回味我的话,过了半天,眯着眼看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汉人!”
“我也一直以为你们是汉人!”我笑了笑回道。
他愣了下:“对,我未报本名,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了?”
我道:“三阿哥是宫里出名的美男子,宫女们早有议论,我想不知道也难呀。”
“呵呵。”他的声音与语调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拍拍自己的脑门,笑道,“真不可思议,你竟是今年应选的宫女!”说着还连连摇头。
想来他已消化了我的新身份,于是,我又福了福身,道:“感到不可思议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怎么也想不到,觅音阁里的秦三公子,居然是紫禁城里的三阿哥,而秦风……”我放低语气,“竟然会是……皇太子。”
他的笑容凝在嘴边:“你已经见过我二哥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前几日他从麟趾门前经过时,我看见他了,不过他没看见我。”
他‘噢’了一声,盯了我一会儿,道:“他若是知道你进宫,必会很高兴的。”
“你不会告诉他吧?”我一惊,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不?”他不解的问。
我缄默着没出声。
他又问:“难道……现在你知道他是皇太子了,还坚持之前的决定?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进宫了,才不去赴约的?”
他越扯越离谱,我看着他说道:“三阿哥,你会错意了。无论他是之前的秦风还是现在的皇太子,我都不会改变初衷的。”
“为什么?”他拧起眉,大惑不解。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他打量着我:“那又如何?只要尚未婚配,自然嫁娶由己,更何况你现在入宫了,待到年满放出去,你的意中人未必能等到那时。”
我笑笑,说:“我的意中人答应非我不娶,且绝不纳妾。”
他此前一直皱着眉,待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舒展了眉眼,露出笑容。
“噢,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想给人做小,但我二哥是皇子啊,自当有妻有妾。再说你那意中人,要如何保证日后不纳妾,若他反悔了,又当如何?”
“那……”我想了想道,“自然是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
他先是愣住,而后笑起来,末了,他敛了笑说:“如此,你倒真是如卓文君一样的烈女了,只不过她自有家世,可养她无忧。你一宫女,要如何自保?”
我有些不高兴了,只道:“这自然不劳三爷费心了,人自有各自的活法。”
他笑道:“是是,是我瞎操心了。你的高论我其实并不信,但它听来是个不错的理由,只是——”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既然上天把你送进了皇宫,有些事恐怕就要变了。”
他说完就要走,我忙叫住他,问:“那今天的事你会不会告诉他?”
“你不必这么怕见他,他是皇太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了解我二哥,放心吧,你若不愿意,他不会逼你的!”笑着说完这句,他就走了。
我独自在甬道里站着,盯着红墙绿瓦发了会儿呆,也扭身朝晗清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