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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生活总在波折中渡过,一个大浪之后,我迎来了暂时的风平浪静,眼下除了秦风,再没什么事要我挂心的了。
      转眼又到了正月二十八,赴约的日子。
      我较之前提早了一个时辰出门,天还大亮着就到了成心亭。第一次在白天来到这里,感觉颇为不同,拱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桥下还有个卖货郎,摆了一地的杂货玩意在兜售着,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围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摸摸这个,动动那个。白天的成心亭是一派热闹的市集景象!秦风还没到,我默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凑到杂货摊旁,在那几个小孩中间挤了个空子蹲下。
      货摊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布偶,风车,泥塑等小物件。乍一看,个个做得都挺精致,我随手拿起一个布做的小狗,问那摊主:“这个狗多少钱?”
      摊主还未答话,身旁的一个小孩就朝我嚷开了:“那不是狗,是猫!”我一愣,又仔细看了看,嘴两边的几根须子,和身子差不多宽,尾巴也是细长的,可不,还真是个猫。
      就在傻笑的当口,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喜欢吗,我买给你?”
      一回头,秦风正笑盈盈的站在后面,我连忙放下手里的布猫,直起身来。
      “不用了,我随便看看。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笑着说:“刚到。”又指指货摊,道:“你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走到一边之后,我又问他:“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嗯。”他点头,抬眼看看天,拉起我:“算起来也不早了,快点走吧,要不就赶不上开场了。”
      “开场?什么开场啊?”我跟着他紧走几步,问道。
      他侧头看我,颇神秘的笑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解的皱皱眉,没有多问,跟着他走。

      他拉着我穿街过巷,七拐八拐的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在一个热闹的茶馆门口停住。
      “到了,就是这儿。”
      我仰头看看,这茶馆搭了二层,规模不小,黒漆牌匾高高挂着,上书三个大字——竹藙居。
      “竹藙居?来这儿干什么?品茶吗?”我好奇的问他。
      他看样子今日心情极佳,到了门口还想卖个关子,笑着摇摇头。
      “来,先进去!”
      “二位客官,里边请!” 我还来不及回话,一个跑堂的便抢先替我俩掀开了帘子。
      茶馆内的气氛,比外边更为热闹,几乎可以用火爆来形容。楼上楼下几十个桌位,个个都是围满了人,跑堂的穿梭在各桌之间,忙得不亦乐乎。大堂的正东位置,搭起了一个两米高的台子,从那上面的道具摆设看,是个戏台。
      秦风正四下张望,像是在找着什么,我扯扯他的袖筒,说道:“绕了这么大弯子,原是邀我来看戏的!”
      他收回目光,朝我笑道:“是啊,是个有名的秦腔戏班,一年只在京城演这一次。”他带着我向里走了几步,又道:“不过,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这全是……”
      “二哥——”清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们来了。我刚才还在门口等你们呢!”
      他说着绕到我们面前,正是秦三公子——胤祉。
      我嘴上客气地说了声:“秦三公子,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他朝我笑笑,带着几分轻巧的回到:“都好,都好。”又拉着秦风道,“位子我都订下了,快过去吧,戏要开场了。”
      我们三人便从狭小的过道中侧身而过,在离戏台很近的一个雅座上坐下。
      小二端上来一壶茶,又摆上几盘花生、瓜子、杏脯等小食。
      我低头喝了几口茶,朝秦三公子侧头问:“今日来看戏是你的主意?”
      他点点头,很有兴致的问道:“是秦腔,你喜欢吗?”
      我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没怎么听过,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脑中浮现出以前在少年宫时,跑到戏曲教室偷看,学京剧的班,穿得花花绿绿的,少说也有五十个人,豫剧昆曲之类的要少一些,但却从没听到谁家孩子在学秦腔的,几百年之后,它可是很萧条冷僻的剧种。
      看他盯着戏台一副期待的样子,我忍不住问:“时下在京城是昆曲走红,达官贵人们都愿意请昆剧班过府献艺,你怎么偏偏喜爱秦腔呢?”
      他一笑,放下手中的茶,刚要说话,旁边的秦风先一步开口了:“昆曲柔美有余,刚劲不足,时下虽流行,但可听的曲目只有《牡丹亭》,《桃花扇》几支,且大多以男女情爱为题,是闺阁女子所好;相较之下,秦腔虽则冷僻,但曲调豪迈高亢,曲目类目繁多,家国天下、戎马沙场、江湖侠客的故事应有尽有,听来更为痛快。”
      “其实近几年秦腔在京城也算崭露头角了,你看,今日不就是高朋满座吗?”秦三公子接过他的话茬,指指周围道。
      流行的并不一定是经典的,而经典的也并不一定都流行。我认同的点点头,又调过脸问秦风:“想不到你也喜欢秦腔?”
      他‘嗯’了一声,看着我道:“本来也不喜欢,但前几年去了趟陕西,在那听过一出《辕门斩子》觉得唱词虽简单,但意味深长,与京中其它戏派都不相同,便开始感兴趣了!”
      我心中暗想,这两位阿哥年龄相近,兴趣也相投,难怪走到一起,又忽一转念,想到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他俩年龄既不相近,兴趣也不相投,却也走到了一起,到真是件奇事!
      正琢磨着,朗朗锵锵锣鼓声起,戏开场了。我刚要问演的是哪出,就瞥见台下的牌子:云喜班,《下河东》。
      秦风见我看着戏牌,在我耳边小声的解释,这下河东,又叫斩寿廷,讲得是赵匡胤称帝后征讨北汉时,手下元帅欧阳方私通敌邦,反诬陷先锋官呼延寿廷叛乱,当着赵匡胤的面斩杀了呼延寿廷,他妹妹呼延凤英前来寻兄,却被赵匡胤误伤致死,情势一时危急起来,最后还是呼延夫人深明大义,弃家仇保君王,派儿子呼延赞助赵匡胤剿灭了欧阳方。是一出唱打并重的戏。
      我只听过京剧下河东,却从来没听秦腔版的,鼓乐一响,也来了兴致,端坐了身子认真起来。
      帘布挑开,一个身穿铠甲,头戴王帽,手持长棍的红生出场,在台中央亮了个相,底下一片叫好声,我猜想此人应是赵匡胤,他手上的便是那赫赫有名的盘龙棍!
      只听他开口唱道:“
      河东城困住了赵王太祖,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
      黄金铠每日里把王裹定,可怜把黄骠马未解鞍笼;
      王登基二十载干戈未定,乱五代尽都是各霸称雄。
      赵玄郎忍不住百姓叫痛,手提上盘龙棍东打西征;
      东西杀南北战三方平定,偏偏地又反了河东白龙。
      ……
      欧阳芳挂帅王把人错用,奸贼设计害先行;
      他言说先行要反宋, 王一时难解其中情;
      那当日王未传斩令, 欧阳芳斩坏王的御先行;
      王站在营门珠泪倾, 猛想起当年投山东;
      ……”
      我努力的听着唱词,凝视着台上赵匡胤的孤单身影,心中思付;赵匡胤一代英主,却也听信谗言,误斩忠臣,而后深陷绝境悔不当初,还是要靠呼延夫人来救,这帮男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盖世英雄,目空一切,到关键时刻,却不如女子果敢决断,平日里有什么可张狂的!
      想到这里,不禁轻蔑的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二人都回头看我。秦三调笑着说:“谢雨霏,这下河东可是出名的悲剧,你怎么笑开了,是不是看不懂啊?”
      我冷哼了一声道:“你怎知我看不懂?看悲剧就不可以笑吗,台上悲,台下也跟着哭,那这茶馆岂不是要变成灵堂了?”
      此言一出,二人都朗声笑了,笑过之后,秦三又道:“好,如此理直气壮,你是否该评评这戏?以正自己的清白呀?”
      我想了想,挑挑眉毛,说道:“这出下河东,出场人物不多,但却个个鲜明,赵匡胤,错信奸佞,妄杀贤臣,可悲;欧阳方,叛国投敌,残害忠良,可恨;呼延寿廷,一心为主却遭人陷害,与岳飞命运相似,可叹;呼延夫人,摒弃私怨,顾全大局,实为巾帼英雄,可赞;至于他们中最可怜的嘛,当属寻兄未果,冤死于赵王盘龙棍下的呼延凤英了!”
      二人听完又都笑了,秦三拍手道:“不错,不错,看来你还是有些见识的,孺子可教也!不过——”他咋咋嘴,不甘心的还想刁难我,被秦风一声‘三弟’喝住了。
      他意味深长的笑笑,闭上了嘴。
      秦风看了看我,又把目光从新调回戏台,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缓声道:“赵匡胤确实可悲,他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大敌当前不知谋定而后动,却自乱阵脚妄信奸佞,慌不择法,险些断送了自己。”
      我没吱声,盯着他的侧影,心里却想;胤礽啊,你现下道理一说一大堆,明白的很,可当你遇事时可有想到谋定而后动了?你不知收敛,目空一切,急于求成,还振臂高呼要为索额图报仇,若非如此,一个到手的皇位又怎会平白的丢了呢?赵匡胤可悲,你却比他更可悲,他遇险时,至少还有个呼延夫人挺身而出,而你落难时,却是闹得众叛亲离!
      左右看看身边这二位,一个半世荣华却圈禁至死;一个满腹经纶却屡遭冷遇,现在他们在台下观戏,殊不知,几百年之后,自己也成了戏中之人,被芸芸众生指点评说。这一切当真应了一句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思及此处,不禁悲从中来。只听台上仍咿咿呀呀的唱着:“
      下河东先行丧了命,转来了呼延女英雄。
      一马将王来挡定, 口口声声要长兄;
      王把真情对她奉, 女将执意她不听;
      盘龙棍一时失轻重,可怜又折了将一名;
      先行兄妹都丧命, 把王困在河东城;
      催动黄骠军阵等, 我看他何人统来兵。”

      接着便该是花旦呼延夫人上场,唱那段有名的《就为你糊涂不明信奸佞》,而我此后却再听不进一句唱词,耳中只回响着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这出戏唱了足有两个时辰,除了前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我大都在恍惚中度过,追古思今,慨叹不已。散场之后,三人走在街上,我的心情仍是没有转换过来,一个劲儿的叹气。
      秦三抻着脖子打量我,笑道:“看戏时你喜笑颜开,收场后才哀叹连连,今日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后知后觉,呵呵,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呀!”说着还颇为应景的摇了摇头。
      这个胤祉很喜欢拿我开玩笑,我有心锉锉他的气焰,可张了嘴却发现自己并没什么词可驳他。于是自行消了锐气,低眉道:“唉,申时三亥了还没吃饭,肚子饿了,当然要叹气了!”
      秦三忽得笑出声来,拍手道:“呵呵,我当你是听了戏有感而发,却不想原是五脏庙作祟!”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侧头去看一直没吭声的秦风,正赶上秦风的视线也投过来,目光相撞,二人皆是一怔,他勾起笑容,我却撇开目光,耳边传来他柔和的声音:“饿了?想吃什么?”
      我尴尬的笑笑,说:“其实也不是很饿,随便吃些就好。”
      他低头想了想,道:“嗯,天气冷,咱们去吃涮锅子!”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便步行到了丰瑞大街上的同湘居,同湘居是京城有名的涮肉馆,装饰豪华考究,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可算京城的“米其林”餐厅。以前住在客栈时,我和萧烈也曾合计着要来这撮一顿,但终因囊中羞涩,压住了肚里的馋虫,灭了这念头。后来进了贝勒府,出去的机会少,烦心事又接踵而至,更把这个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成想今天出来公干,无意中居然圆了早先的念想。若非自己跟着两位阿哥,以我和萧烈的收入水平,怕是永远也吃不上这金贵东西了。有钱人果然好,也难怪那些宫女丫环们日日做梦,希望被主子看上,飞上枝头作凤凰!

      同湘居二层雅间——
      伴随着一阵浓烈的烧炭味,黄彤彤的锅子上了桌,雅间里立时暖和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水便劈劈啪啪的开了,秦风点了些羊肉和小菜,又问我要什么,我随口说来盘生菜吧,他们三人都愣住,小二摆手说没听说过这名字,我才恍悟清朝原来还没有生菜,就算是有恐怕也不叫这个名,就改口要了几个火烧,小二刚要走,秦三又叫住他,点了一壶花雕。
      酒菜很快便上齐了。
      秦风问道:“雨霏,你能喝酒么?”
      我本是不敢与这二人饮酒的,但是想到花雕是这同湘居的镇店名酒,心里的馋虫也就勾起来了,我于是点点头:“可以少饮一些。”
      他为我倒了一杯,说道:“酒刚温好,正是时候。”
      刚入口,像吃了芥末似的,很刺鼻,可一杯进肚,顿觉从喉咙到胃里都暖融融的,唇齿间也有淡淡的清香,方知较之西方的葡萄酒,香槟酒,国酿的确是余味绵长,独具一格。
      “好香!”我评价道。
      此时秦风和秦三也都斟满了酒杯,秦三举起杯,想了想道:“来,为我们因曲会友,共修霓裳羽衣曲!”
      秦风也举杯,道:“为我们萍水相逢,倾心相交!”
      我将杯举起,笑道:“好话都被你们说尽了,我倒没词儿了。那么……就为我们的今日的好戏好景,好酒好菜!干杯。”

      如此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我不觉又破例多喝了两杯。一餐下来,待起身结帐时,我都撑得有些站不起来了。
      下楼时,秦三笑说自己从未见过饭量这么大的女孩子,今天开了眼。我不甘,也学着他的语气回说,自己也从没见过吃得这么少的男子,笑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答说自己是真人不露相,刀枪骑射样样皆能。我笑笑没有接话,心中想,他说的倒也没错,满人马背上得天下,康熙皇帝的儿子,又怎会有文弱书生呢!
      出得同湘居,秦三朝我俩拱拱手,说有事,要先回去。我知道他这是借口,想故意留我和秦风独处,便问他,什么事这么急。他却不回答,颇有深意的笑几声,顾自走了。
      秦风没有阻拦他,伴着我走上另一条路。
      两人走在街上,气氛渐渐冷清下来,其实我们之前相处也是恬淡如水的,那时我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虽夹杂着阴谋,却也些君子之交的味道;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心态便不同了,走在路上,脑中总不自觉地浮现出他黄袍加身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有心打破这沉默,却想不到要说什么,看他也是一副不想说话的神情,便缄默着,没有吭声。
      我们在微寒的晚风中迂回穿行,走着走着,又回到了起始点——成心亭。小贩早已收摊,行人也都消失了。石桥,亭子萧索如昔。我提步走入亭中,挑一个面朝河面的位置坐下,风一吹,脸上火辣辣的,此前的酒劲开始上头了,我轻捂着脸,用力的哈了几口气。秦风倚在我身旁的柱子上,低头看我,道:“刚才你喝了不少酒,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我摆摆手:“不晕,以前喝得更多都没事。”想到他会这么问,估计自己脸色可能不太正常,又扬了头问,“我脸很红吗?”
      他微怔,继而笑着摇头:“不红。”停了停,又改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
      我低头道:“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饭量大,能喝酒,又不辟讳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知分寸,重礼节的贤淑女子。”
      他看了看我,道:“女子品德到不全体现在做派上,知书达礼的不见得就贤良,泼辣率直的也不见得就鲁莽。此事还需因人而异。”
      “嗯。”我认同的点头,“说得是。不过你若觉得我奇怪倒也正常,像你这样的人,平日里所见的女子,不是谦恭得体,就是优雅华贵,突然碰到一个我这样的野丫头,自然会觉得新奇。”
      他笑笑,没立即回应,离开柱子在我身边坐下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自贬为野丫头的!”皱了皱眉他又问,“我又没说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哪样的人,又怎么知道我平时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呢?”
      我一惊,心中嗔怪自己口没遮拦,回道:“我虽是个野丫头,但脑子还不傻。你和秦三公子的言谈话语,举止作风,怎么看都不像是市井平民,上次你给我讲成心亭的故事时,我就听出你家里有不少下人,你父亲也有几房妾侍,想来是个大户人家。所以你和秦三嘛,依我看,不是富家公子,便是官家少爷。平日里所见的女子,当然就只有丫环和各房的夫人喽!怎么样,我猜得对不对?”我调侃的笑着,侧头等他回答,脸上故作轻松,心中却捏了一把汗,真怕他会和盘托出,说出自己是太子胤礽的身份。
      还好,听了我的话,他好像并没多心,仔细琢磨了一番,嘴角微挑,轻声道:“就算对吧!”
      我松了口气,应和着笑了几声。心想,这当口,脑子不太清醒,还是少说多听比较好。当下搓搓手,哈哈气,不说话了。
      他盯着月亮迷茫的发了会儿呆,又调过头看了我半天,在一片寂静中,突兀的开口:“元宵节那日,我扯了个谎,我说花灯是在路上买的,其实不然,那盏灯是我从家中特意带来的。不知你发现没?”
      我一愣,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想说没发现,却又觉得牵强。只得点了点头道:“发现了。”他看着我,一副想听下去的样子。我‘嗯’了声,接着说,“元宵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灯贩们偏爱画些牡丹,兰花之类的富贵吉祥花在灯上,比较有卖相,而你送的灯上,画了菊花,还是雏菊,想来不会有这么糊涂的卖家!”
      他轻笑“还有呢?”
      我抿了下嘴,又道:“还有就是那首《采薇》,凄凄婉婉,诗不应景……那样一个花灯,恐怕在集市上是不好出售的。”
      这番话,我自觉说的得体,可他不知从中听出了什么,竟扬声笑了起来。我侧眼看他,很是不解,他却顾自的笑,我不得已轻推他一下,问道:“我的话,很好笑吗?”没料想,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手,握在他手中,笑道:“你好像深谙经商之道,上次你说自己家中并无旁人,只是在别人府中做乐师。如今看你这般品论商人,难不成你出身商贾之家?”我顾不上答话,忙着抽手,他却愈发握紧了手,明显表示出不想松开的意思。我抬头,几丝躁动从他眼中闪过,冲淡了往日的幽深。我心中掠过点点不安,不再挣动,任由他握着……
      “我家不过是普通人家,秦风你为何会如此关心我的出身?”我反问。
      他久未答话,周围又安静下来,我们比肩坐着,我的手是温热的,而他的却是冰凉的。暖意从我手上流走,传到他的掌中,源源不绝。在这两只手变得温度趋同时,他开口了,语气不再调侃,认真起来:“雨霏,你说得不错,我平日所见的女子,不是毕恭毕敬就是优雅娴淑,我本以为天下的女子就只有这两类,但现下我遇到个人,她不卑不亢,不骄不纵,说不上有多出色,却着实与众不同,我才明白这世上原还有第三类女子,我想抓住她,想知道她的一切,我不想让自己错过她,抱憾余生。”他轻声说着,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我心中一阵起伏,该来的还是来了吗,我一时想不到对策,低头缄着口。
      他见我不语,又问:“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没吱声,只是点点头。他停了一会儿,探身打量我的脸,轻唤了声:“雨霏?”语调是低柔的,语气是探问的,表情是热切殷勤的,可眼神却是期冀中夹杂了一份志在必得的孤傲。我全身一抖,猛然意识到他虽日后被废,但现在仍是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太子。家中娇妻美妾必定为数不少,有些事情自然不会像懵懂少年一样害羞!
      眼下,违心答应断不可能,但一口回绝也万万不行。思量再三,我含糊的说道:“我那日跟说自己出身平庸,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虽不是你口中说的商贾之流,但严格说起来,我的身世还不如他们,我只是个孤儿,家中人丁稀薄,自幼跟随师父在京郊隐居,秦风,实际上……咱们俩……差得太远了!”
      他一顿,研究的看着我,不解的说:“你这……算是拒绝吗?雨霏,身份地位不是问题,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连摇了几下头。
      “秦风,我们认识才几个月而已,对于你,我除了知道你家势不错外,其他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么突兀,一时间,我真的答不出!”说完,我硬是使了劲,抽出手来。
      他脸中略过一丝惊讶,攥了攥自己落空的那只手,沉吟的半晌,看着我,耐心的说:“我知道今天我这么做于理不合,但我今日既已经坦白心意,就是想你知道,我属意于你,也真心愿意娶你。虽说婚姻之事,需经媒妁之言,父母作主,但我只是想首先征得你的同意。嗯,若你是顾虑我的身世——”他想了想,道,“那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全部,让你安心。但是我希望在那之后,也能听到你的决定。”他停下来,恳切的望着我,问:“好吗?”
      他这么做可谓是屈尊降贵了,我心绪烦乱,并不敢断然拒绝,于是只朝他点点头:“好吧。”
      回去路上,我酒醒了大半,绕道来到庆祥医馆,轻扣了几声门板,见里面无人应声。我思量了片刻,从路旁捡起三个石子,放到悬在门口处的袋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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