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4、第 124 章 ...

  •   翌日清早,我拦住胤祉,请他给我一副车驾,派人送我回京一趟,我只说不想独自在王府耗着,想回京探访个朋友,两日便回来,他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我嘱咐一同前来的内侍留在郑家庄照应,便急匆匆上了路。星夜兼程的赶路,只一日过半就回到京城,催车行至药局门口,我下车时,腿都有些发软,心中只想着赶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对门房秉明身份来意后,我被人引着进入内堂并奉了茶,说萧大人随后便到。我端着茶杯勉强喝了半盏,才终于看到萧烈从门外进来。
      他见到我很惊讶,回身确认了门外无人后轻轻带上门,问我道:“你竟然没同皇上去南苑么?”
      我道:“皇上此次没带我出行,我刚看到你的条子,便来立刻来找你了。昨日听得皇上在南苑病了,你所说的不测,可是指——”我以口型说出‘皇上驾崩’。
      他点点头:“具体时间我也不能100%肯定,但是记得是南苑行猎中发生的,皇上年初已去了一次南苑,入秋这次是第二次,你伴驾多年,可见过康熙一年内去三次南苑的?昨日得到消息,御驾已从南苑转至畅春园,这与史书所载的一致,就更印证了我当初的推测。因我无法进宫,本想在之前提醒你小心,不过你既然没有伴驾,也是万幸,此时便回宫吧,以免受到牵连。”
      “不行,皇上派我出宫办差,本来要中途与我会合的,如今若真病倒,我怎么可能不去御前伺候。萧烈,我不便说太多,但有把握肯定皇上心里选定的人不是四爷。这次他必有所行动!”
      “你准备怎么办?我劝你不要再牵扯其中了。这不是寻常的争斗。”
      “我不会阻拦四爷,但是我得救胤礽,皇上亲口答应要放我和胤礽走的,只是谕旨还没下,我需要拖延时间等皇上降旨。”
      他略一发愣,而后道:“这怎么能控制,此病是突发,即使在300年后的医院里也难以预见病情,当事者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大限将至?”
      “我总得想想办法,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记得你上次曾说在研究治心疾的药物,可有收获?能不能给我些应急的药。太医院遇到大事只会自保,恐不能指望他们施药救人。”
      萧烈道:“御前进药是太医院权责,你如何能私自用药?更何况是不治之症,被人发现不是平白送死么?”
      我道:“我长久侍奉御前,知道找合适的时机,你放心,我此次一定不会鲁莽,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与四爷为难,也不会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萧烈犹豫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声后离开,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瓷瓶,他递给我,嘱咐道:“此药也是刚成的,没有办法做任何病理实验,也没任何病例可考,理论上可使血管快速扩张,减轻心脏压力,但效果只能持续一时半刻,不可多服,只可应急。”
      我把药收起,起身便要走,萧烈拉住我道:“雨霏,此时我不能在御前,实在无可奈何,但四爷与隆科多早有布置,京畿守卫全在他们掌控之中,你此去一定要小心,依情分四爷不会动你,但你千万别太自负,不管你如何知道康熙的心思,也不要在御前乱说话,多言无益,恐怕招来杀身大祸。”
      我点头。他并未松手,又道:“方才你说康熙答应放你和胤礽出宫,恐是早已忘了我与你的十年之约吧。但我没忘,不管你是否得了康熙的谕旨,等这桩事情尘埃落定了,我都会进宫找你。”
      我心中涌动,反握了他的手:“萧烈,我没忘,不管此次是否能得恩典,我与你都会共同进退,胤礽是我此生挚爱,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好好的,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他松了手,眼中仍有担心,我轻拍拍他的胳膊,只说了句‘放心’,就快步出了内堂。
      到畅春园大门外时已是黄昏时分,天气阴沉又寒冷。平日宫门仅有6-7名护军守卫,如今粗看下来也有10几人的规制,另有一名统领带队。
      车行至近前照例停下,我将腰牌交给统领,他细看了后说:“这位姑姑,对不住,您这是进出皇城的通牒,可进不了畅春园。”
      我陪笑道:“我在御前侍奉,可能平素不常出宫所以与几位大人面生,可否请入内通禀一下魏公公?”
      对方道:“不是咱们不给方便,是昨日上头下了禁令,未经传召的一律不准入内。即使魏公公发话,也不好使,姑姑请回吧。”
      我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旁站一侧,正在发愁之际,听得远处马蹄声响起,少顷便有几人催马疾驰而来,到得近前速度放慢,我才看出领头之人是四阿哥。他行色匆匆,似乎并没注意到我,而是径直到宫门口。
      侍卫纷纷向他行礼,他道:“我奉皇上口谕应召前来。”
      统领道:“王爷稍待,待下官查看禁门细册。”
      统领入内查看,四阿哥下马回身,这才看到我。
      “你怎么在这?”
      我道:“皇上派我去郑家庄公干,我如今回来复旨。”
      他道:“皇阿玛如今在畅春园养病,你当回宫待召。”
      我心里打鼓,嘴上却还在央求:“四爷带我进去吧,皇上病了,御前总需要我伺候,本次皇上原是打算去郑家庄与我会合的,如今忽然病了,我私自回宫也是渎职。”
      他看了一眼我旁边的车驾和侍卫,道:“你既坐着老三的车,为何不求他带你进去?”
      “我与三爷并非一道同行,只是借了他的车前来。如今也已联系不上。”
      他没作声,想来是在犹豫,他看样子也并不十分确定康熙病况,否则此时也不会与我纠缠。
      说话的功夫统领走出来请他入宫。
      他道:“这位是御前的雨霏姑姑,放她进去吧,我会向你们的统领大人说明此事,你们不必担心。”
      对方这才道:“是。”
      三爷所派的车驾照例是不得入园的,我与车夫侍卫嘱咐,请他们回去。四爷的马也照例无法入内,余下的路程皆是步行。一路无话到得清溪书屋外,只见魏珠,隆科多并几位皇子站在寝宫外,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并几位年长皇子俱在其中。
      隆科多道:“皇上嘱咐各位爷先回去,不必每日来请安,若有急事亦会传召各位。”
      十阿哥道:“咱们大老远赶来一趟,也是不放心皇阿玛,大人且给再通禀一下,好歹看一眼再走。”
      魏珠道:“几位爷昨日已请了安,今日三爷也见过驾,诸位爷也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不喜欢人多……”魏珠隐了话茬,看向三阿哥。
      胤祉道:“皇阿玛今日精神好了不少,说是已退热,此时所需唯是静养。咱们就别打扰皇阿玛了。”
      众人这才依次退散。胤禛上前,与隆科多说了几句,而后便被引入寝宫。胤祉回头看到我,惊问:“你怎么来了?”
      我道:“我不放心,私用了三爷的车驾。三爷莫怪。”
      他叹了一声。我又道:“三爷快回吧,车驾在宫门口等着。”
      他近前一步道:“我上午请安,皇阿玛精神尚可但病势沉沉,你在跟前要小心伺候。”
      我点点头,想到他刚才故作轻松,也是想安抚几位阿哥。
      他提步离开,我与魏珠打了招呼后便去更衣,待我再回来清溪书院时,四爷也已不在,听说是奉旨去南郊祭天了。我进入寝殿,殿内燃着数个火盆,对比外间很是温暖,康熙靠坐在床上,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
      “你怎么也跑来了?”
      “奴婢在郑家庄听闻皇上染了风寒,就借了三爷的车驾赶来伺候。皇上身边总需要奴婢端茶奉水。”
      他蹙眉,道:“朕不碍事,不过是小小风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忙过去搀扶,他在床沿边上坐了会儿,不知是否自觉不适,又仍靠回去。嘴上问道:“郑家庄的王府如何?”
      我道:“精工细作,十全十美,奴婢是瞧不出半点不好来。”
      他终于露出笑容:“那就好,待朕养些日子,亲自去瞧瞧。”
      我心乱如麻,却仍陪笑:“奴婢感念皇上恩典。”
      他又笑,小声嘟囔着:“也是该给你恩典了,也不能总留着你不放。”
      我以为他会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却轻轻闭了眼:“朕乏了,想睡一会儿。”
      余下的两日康熙睡睡醒醒,尚能正常进食进药,却没有再说什么,几位皇子都有派侍卫来问安,魏珠也一一做了回复。到了十日傍晚,内侍入内奉晚膳之时,康熙仍睡着,我轻轻叫道:“皇上,该用晚膳了。”他却没有应声。我心下发慌,又轻轻推了推他,喊道,‘皇上。’他才缓缓转醒,我见他面色暗沉,额角有汗,便以巾帕为他拭汗,而后问道:“皇上可是不舒服么?”
      他眼神有些混沌,口中喃喃道:“魏珠,去把胤礽接来,朕想见他。”
      我很惊讶,心里的弦也立刻绷紧了,魏珠也面露惊疑之色,口中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魏珠离开后,康熙便又陷入昏睡,内侍将晚膳撤出,少顷太医入内,为康熙诊了脉,隆科多入内,身后跟着四阿哥。
      太医诊脉后对四阿哥说了些什么,因为我尚在御榻前,所以听得并不真切,只依稀听到, ‘脉象孱虚,节律无常’。稍后四阿哥来到御榻前,轻声唤道:“皇阿玛,儿臣明日将去南郊,皇阿玛可有话对儿臣嘱咐?”
      先后唤了三四次康熙俱不应答,待他起身要走之时,康熙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雨霏,替朕去召诸皇子前来……”
      声音虽轻却足以让我和他听清楚,康熙终于觉察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这才两次要求召集皇子,我压制住心里的紧张,稳住声音道:“是。”便起身朝门口走去,不想走到门边被隆科多拦住。
      “雨霏姑姑,你还是在御前伺候吧,由我去通传。”
      “统领大人,皇上叫的是我,还是我去吧。”
      四阿哥也随后走到我旁边,说:“魏公公此时不在,皇上身边需要有个贴己之人。”
      他嘴上说的温和,却用一只用手拉住我的手腕,寝宫内尚有几名内侍,都在朝这边看。
      “有劳统领大人。”我平静的说,隆科多推门离开。
      四阿哥随后离开,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复又回来,身后带着一名内侍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只碗,扣着盖子。
      他许是看到我的疑惑,径直道:“这是高丽进贡的人参,方才御医说皇阿玛昏睡不醒是因这几日进食过少导致中气亏虚,可用人参补气养血。”
      到得御榻近前,两名内侍合力将康熙抬起呈坐卧状,康熙仍闭着眼,轻哼了几声,胤禛端起碗,以汤匙舀起一勺自饮下,说道:“温度正好,快给皇阿玛服下吧。”
      我接过碗,手却禁不住发抖,他看了我片刻,终于从我手里拿下碗:“还是我来吧。”
      他一勺一勺将参汤喂给康熙,口中道:“皇阿玛,您身体欠安,儿臣不放心,儿臣留在此服侍皇阿玛吧?”
      康熙此时似乎清醒了一些,看到胤禛在侧,只道:“你去南郊吧,祭天大事不可耽搁。”
      胤禛遂点头:“是。儿臣明早启程,待祭天礼毕就赶回来探望您。”
      康熙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喃喃道:“胤礽……怎么还没到。”
      胤禛却不回话了,只扶康熙缓缓躺下。

      康熙昏睡了一夜,及至夜半时分,魏珠回来了,胤礽却并未一同出现。我问及魏珠,他道,人是进宫了,但暂且安置在清溪书院外院的偏殿,因隆科多传旨,皇上偶感风寒,初十至十五日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我听到这里心中猛颤,才恍悟清溪书院甚至整个畅春园恐怕已经被控制了。
      “魏公公,皇上此次病势险恶,咱们一切需得小心。”我说道,声音不受控制的发颤。
      此时我们正在寝殿偏厅处,此处本是一个小书房,此时被临时用来搁置汤药及膳食。
      魏珠看了我的表情,问道:“我不在的时候,皇上可传旨了?”
      我的泪涌上眼眶,摇了摇头。
      魏珠了然的紧闭了眼,叹了一声道:“别怕,咱们是御前的人,什么时候也不能自个先慌了。咱们只管伺候皇上,别的咱们不理。”
      我咬住嘴唇,点点头,以手摸了摸藏在袖筒中的药瓶。
      余下的一整日康熙均未能清醒,我不知道胤礽在偏殿里是什么情形,其余皇子是否已经到了我也无从知晓,因为我已经无法离开寝宫,所有的消息此时都被封锁了。御前的众人也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氛围,都惶惶然不敢言语,就这样过了一天。
      十一月的天气寒冷多变,傍晚时分殿外忽然起了大风,风卷尘沙吹开了寝宫殿门,我正举着蜡油为御榻前的灯添油,一阵风却兜头将屋内的灯火吹灭,几名内侍忙着关门闭窗,另外几人则出外去找火源点灯。我搁下灯油忙去看康熙,他仍睡着,并没有被这翻响动惊扰,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与他独处的机会了,我于是迅速解开袖筒内的暗扣,拿出药瓶倒出几粒药,塞进康熙的口中,他似乎低吟了一声。我忙附到他耳边,颤抖着低声道:“皇上,这是救命的药,请含服在舌下。”
      未等他反应,殿内的灯已被点起,隆科多也走进来查看。自十日起他不再四处巡视,只日夜守在寝宫外。他走到近前,见康熙仍睡着,便又退后几步站定。我点燃了御榻前的桌灯,而后便细细观察康熙的脸色。
      经过几日的病痛折磨,康熙明显更消瘦了,脸色仍是铁青一般,印堂呈现暗红色,苍白的嘴唇紧抿着,几乎看不到血色,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一直紧锁,仿佛充满了痛苦烦恼。一月前还神采奕奕的老人如今已病入膏肓,他的生命只如床边的烛火一般飘摇殆尽,而他的孩子们,仅仅一墙之隔,却无法相见。曾经权倾天下,富有四海的皇帝,行至生命尽头之时,所拥有的只是孤独和痛苦。
      我伸手为他去掖被角,他嘴唇翕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看看我,后又看看身边的魏珠,魏珠跪倒,口中道:“皇上。”
      隆科多此时亦被惊动,也警觉的走到近前,跪地道:“皇上。”
      康熙向床下看看,而后以微弱的声音问:“胤礽呢?众皇子呢?”
      我背朝着隆科多,不敢言语或动作,眼泪却涌上眼眶,泪水滴落在康熙枯瘦的手背上,他看着我,眼神忽然清明起来,他如此睿智,必然看出了当中的问题。果然,下一刻他看向跪在不远处的隆科多,怒气涌入眼中,脸上泛红。他的嘴唇不住的抖动,可却似乎说不出话来,我对隆科多低喊道:“统领大人,还不去请太医过来么?”
      隆科多犹豫了片刻,快步起身出外。我的泪不断涌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我凑到康熙近前,道:“皇上,您有什么想说的?”
      康熙使劲的张开嘴,然而并没吐出一个字,愤怒抑或是疾病影响了他的表达。
      他抓住我的手,从被角处拉进被子里,魏珠看着他的举动,只朝门口看看,并未出声。我感受到他以手在我掌心写些什么,他的手是温热有力的,似乎用尽了全力在攥着我,我心跳的厉害,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他写了一遍,稍倾又写了一遍。我心头大惊,他的眼睛直盯着我,我轻点了点头,他终于松开我的手,我跪俯在他床边,泪水几乎蒙住了眼睛,他抬起手,轻轻抹去我脸颊上的泪,摇了摇头。我知道,那是在对我说,不要哭。
      门口传来脚步声,隆科多带着太医院院判并两名太医走向御榻,魏珠拉我退后。隆科多看到我脸上的泪水,冷冷说:“雨霏姑姑,皇上还在,你为何哭泣,让皇上看到会不悦的,姑姑御前失仪,还是先去偏厅候传吧。”
      我欲留下,却有侍卫上来拉我,魏珠也摆手示意我不要挣扎,我于是被带到了漆黑阴冷的偏厅。内侍、太医络绎不绝的进出寝殿,步履匆匆却非常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压抑,恐惧中等待着什么,仍然没有一位后妃、皇子出现,寝殿外也并无响动。我蜷缩在偏殿门口,因寒冷和紧张而双手抱肩,这个夜晚太难熬了。
      深夜时分,康熙的寝室忽然骚动起来,哭声轰然响起,悲痛的声音如重锤般敲击着我。殿外亦有了响动,我听到几个人问,皇阿玛如何了?声音嘈杂不能辨出是谁。我下意识往偏厅外走,却见隆科多正从寝殿走出,魏珠跟在身后,脸上挂着泪痕。我顿住步子,隆科多径直打开殿门,我看见殿外已聚集了一众皇子,胤祉、胤佑、胤禩、胤禟、胤誐、胤裪、胤祥等人在前列,后排有胤礼等几位年轻皇子,胤礽亦在其中,他焦灼的视线直盯着门口,看到我时,眼中一亮。更远处胤禛也正走进来,似乎是刚刚赶到的样子。
      隆科多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皇上于今夜戌刻,驾崩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当即匍匐跪倒,年幼的皇子哭出声来,年长的也纷纷落泪,九阿哥问道:“皇阿玛可说什么了?”
      隆科多走下台阶,穿过人群,行至四阿哥面前,朗声说道:“皇上谕曰:‘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