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正文+前传）》拾陌

5、{伍}

　　【伍】

　　何岳要笛青做她女儿。
　　笛青感到莫名的气愤，潜意识中总在暗暗的期盼着，他说出些什么话，但这话，却不是‘做我女儿吧？”

　　“女儿！”何岳一出门，就大声喊道，正在庭院修剪竹子的笛青满脸黑线：“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儿了？”
　　“你在修什么？”他转移话题。
　　“竹子。”笛青狐疑的挑眉，他不是那种会逃避问题的人。
　　“竹子谁种的？”何岳笑的一脸奸诈：“你是我的竹子，就是我的女儿。”
　　果然！笛青转身，炯炯的看向他：“我不要做你女儿！”
　　“女儿我们今天去听戏吧？”何岳直接无视掉笛青的话，走过去二话不说夺下笛青手里的剪子，嘴里还叨叨着：“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街市上，热闹如初。
　　笛青被太阳猛地一晒，还是有些不适应：“听戏？”
　　何岳点点头：“今天我们听霍小玉传。”
　　“霍小玉？”走到传奇门口，笛青看何岳递给当差的一张帖子，然后又接着跟她说话：“恩，唐传奇中的一个人物，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那个女子啊，很奇怪……”

　　戏台上放着数个花篮，大红色的毯子一直扑到了台下。
　　台下是几张圆桌，端着托盘的小厮穿梭在听客之间。

　　何岳将一粒葡萄扔进嘴里，却不咬，含在嘴里转来转去，腮帮时而鼓起，时而凹陷。笛青看的极有意思：“那是什么？”
　　“葡萄。”何岳揪下一粒，送到笛青面前，张圆了嘴：“啊——”
　　笛青脸一红，没有动作。
　　“乖，啊——”葡萄又往嘴边送了送，笛青受不了周遭人的眼光，一张口，迅速的将葡萄含进嘴里。

　　心不停的跳动。
　　似乎有些什么，变得不一样……似乎有些曾经的事情，又一次重演。

　　这时候，戏已经开场。
　　不知道何岳动用了什么关系，今天传奇演的依旧是霍小玉传。
　　笛青看的很入神，何岳则是看着笛青。

　　女儿……
　　笛青啊……我们的缘分也只能到这里了……

　　——笛青复生的方法只有一个。——癸却的话似乎又自耳边响起。
　　——让他覆在你身上，成为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
　　笛青，你是希望做人的吧？“我摸不到它。”你说那句话时，有多落寞……落寞的让我心痛……
　　笛青，请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请，不要再爱上我，这一世，就当做我是你的爹吧。
　　——我死之後，两两相忘，卿之情意，负之千年——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为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微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後，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又唱道了这一句，笛青的表情严肃，深深的被剧中的情节吸引。
　　直到回到西癸殿后，笛青仍旧被霍小玉的话所震撼着——那样的女子，爱的轰轰烈烈，恨得也轰轰烈烈——
　　笛青，你自私的让我好好活着，自己却离开，我恨你！
　　尘封的记忆有一次被开启，初次见到何岳后就在慢慢恢复的记忆汹涌而至。
　　脑中的话一闪而过，笛青看向身旁兀自哼哼唧唧唱着曲儿的男子，不禁开口：“何岳，爱我吗？”
　　“哪里有爹爱上女儿的？”何岳莞尔。
　　“我不要做你的女儿。”
　　何岳微怔，随即微笑开来，浅淡的落寞覆上眼珠：“那你想做什么？”
　　“我……”笛青咬唇，半晌没有说话。她想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啊……她只知道，他会在她坟前泪沾满襟，会对她温柔的说对不起，会给诚实的告诉她他们曾经是敌人。
　　她只知道，她会在箭头射过来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去阻挡，会怕他消失不见。

　　她只知道，她像几年前那样，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她该杀的男人。
　　背弃了一切信仰，背叛了自己的主人，踏入了万劫不复。

　　“笛青。”何岳笑着叹气：“你又爱上我了。”可是，这是不可以的……

　　‘咔嚓’一根竹子被笛青拦腰剪断。
　　心莫名的悸动起来，她低垂着眼睫毛，未料到何岳下面的话。

　　“可是，怎么办，现在我一点都不爱你呢。”何岳说的好温柔，缠绵就酒香，浸入笛青的五脏，然后骤然收紧，顿顿的痛。
　　笛青豁然抬头——她不相信！
　　“我说过，你生前我们为敌。”
　　“那又怎样？”笛青挤出一句话。
　　“你这聪明应该想到的。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敌人呢？让你复生，只是为了报复。”何岳笑着，眼神却冷漠下来：“现在，我成功了。”
　　“所以呢？”
　　“我要回宫，做我的皇子去了。”何岳走下台阶，缓步而来，却在几尺开外停下，远远的看着笛青，轻蔑的笑：“在你将剑插入自己胸膛的那一刻，我就不爱你了。你那么自私的离开，留下我一个人，丝毫不顾我的感受，那样的你，让我唾弃。”
　　笛青想要靠近，却看到何岳跟着后退：“知道么，我恨了你三年。现在一切了结，帮你复生，也算是我还了你曾经于我的温柔。”
　　“你就这么断定我爱上你了？就算是个计谋，未免也太快了些。”笛青冷笑。
　　“呵，如果你今天不说这话，可能我还会忍受几天，可现在……不管怎样，我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何岳转身，看着西癸殿，啧啧摇头：“这房子真不是人住的，我实在忍不了了。”
　　言罢，他转身，从笛青身边擦过，径直走到大门口，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你说谎。”笛青低着头，突然说。何岳的步子停下，背影僵直：“你说什么？”
　　笛青却并未说他到底说了什么慌，只是轻轻的说出谎言：“我还没有爱上你，给我点时间，等我爱上你，再离开。”
　　“你……是傻的么？”何岳笑道。
　　“如果你离开，我就杀了这里的所有人。”笛青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头抵上何岳的背脊：“不要走。”

　　笛青……你真傻。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啊！
　　覆上腰际的小手，微一用力，掰开：“你威胁我。”
　　“是的，我威胁你。”笛青拦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的一字一句：“你是我爹，不是么？哪里有爹扔下女儿离开的。”
　　“哪里又有女儿爱上爹的？”何岳失笑。
　　“我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回去，我们重来一遍。”笛青笑的很灿烂，也……很好看。
　　何岳怔住，笛青，是你回来了么？
　　你恢复记忆了？

　　“你说过今天要跟我去钓鱼的。”十八岁的笛青拉住正要开的何岳的衣袖，语气没有撒娇的语气：“我当没有听到你说的话，你回去，我们重来。”
　　“笛青……”何岳苦着脸，皇帝干爹让他快回去啊……
　　“那，我们明天再重来好了。”笛青笑的灿烂。

　　呵，笛青你永远都是那么善解人意。
　　可现在……为什么要揭穿我呢？为什么不像当年那样，放我走呢？

　　“你真傻。”何岳克制住将笛青拥进怀里的冲动，依旧淡漠的微笑：“就算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不会再爱上你。”
　　“是么。”笛青笑了笑，走到何岳的前面：“我们去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