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列车》小黛猫

2、换位

　　“可能要早产了。”医生一面下结论，一面四下看看，皱起了眉头：“这里不行，条件太差。至少要有床，还要做其他准备。羊水已经漏出了不少，孕妇也需要清洁一下。”
　　乘务员不太乐意地看了看女子已经狼藉的长袍和头巾，满脸无奈地摊开双手。
　　“休息室的椅子可以放低椅背，不过没有床……”
　　杨重插进来打断了乘务员的话。
　　“我的房间在车头。马上把孕妇移过去吧，我可以换到这里来。”
　　除了小西和简枚，所有其他在场的人都吃惊地瞪着杨重。
　　“你叫什么名字？”
　　杨重一字一顿地问那位紧张地守护着妻子的阿拉伯汉子。
　　汉子布帽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舔了舔嘴唇，生涩地回答：“亚伯拉罕。”
　　“好，亚伯拉罕，你抱上蒙娜，快跟我来。医生，麻烦您也一起来。”
　　杨重转身大踏步地走在最前面。
　　亚伯拉罕愣一下，俯身抱起蒙娜，跟在杨重身后。
　　医生紧随在旁，乘务员等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小西和简枚交换了一个彼此心会的眼神。
　　杨重放慢脚步，等乘务员走到身边，低声问：“需不需要通知驾驶室停一下车？两段车厢之间好像不通，我刚才是从月台走过来的。”
　　乘务员摇了摇头。
　　“不用停车。两边的餐车其实是通的，只不过中间的门平时一直锁着，连红色车厢的乘务员都不能随便走过去。我得通过内线向车长申请一下。”
　　乘务员侧身挤到这个临时队伍的最前头，挥手示意大家先到餐车等一下，自己走进了一旁的乘务室，不一会儿拿着钥匙走了出来。
　　杨重静静地等在餐车间上锁的门前，对乘务员微微颔首，让过一边。
　　乘务员嚅嗫着，一面低头开锁，一面小声对杨重说：“这位先生，真不好意思。车长查过了，金色大袋鼠真的客满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原教主义者……”
　　“我知道。没关系，反正我的两个朋友在红色车厢。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回来。”
　　杨重朝他笑了笑，推开车门，回身挥手招呼阿拉伯夫妻和医生，领着大家来到10号房间。
　　这是杨重的包厢，房间的中央是一张铺着传统色调床罩的席梦思床，舱壁上有一扇双层带锁的玻璃窗，窗下摆着张小圆桌，桌边是两张软垫扶手椅。舱门的一侧还有一扇小门，里面是个独用的小型卫生间，另一边则是壁橱。房间虽然不大，陈设也谈不上富丽，但对于火车包厢来说，单只这个设计精致而又齐全的卫生间，就可以称得上豪华了。
　　“亚伯拉罕，快把蒙娜放到床上。这是毛巾，这边是卫生间，这边有热水和水杯，这是壁橱，里面有First Aid的急救盒。”
　　杨重一一指点，然后从壁橱中取出自己的旅行袋，匆匆收拾了一下摊放桌上的报纸和书，走到亚伯拉罕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妻子很坚强，一定会生下一个健壮的孩子。祝你好运！”
　　亚伯拉罕咧了咧嘴，似乎想做一个笑的表情，却不太成功。
　　蒙娜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医生从两个男人身边挤过去，把出诊用的手提包扔在床上，拿出一副透明的塑胶手套，戴到手上。
　　杨重对亚伯拉罕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紧邻的9号包厢的门突然打开。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亚洲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宽大的衣服，鼻子上架着眼镜，一面好奇地打量着杨重，一面高举着右手“噗噗”地吹着自己的手指。
　　“对不起，吵到你了吧？”
　　杨重抱歉地微笑，目光礼貌地轻轻扫过她的脸，落到高举着的那只手上。
　　这是一只漂亮的手，修长白皙，可惜白玉微瑕。中指上印着一滩不小的红色墨渍，食指的顶部有一个斜斜凹陷的小窝，是握笔的痕迹。靠近手掌的第三节侧面有一条又长又细的血线，正在向外冒着小而圆的血珠，想必是刚刚划破的伤口。
　　就在杨重垂目观察她的同时，隔邻的女子似乎也在观察着杨重。
　　她望着杨重手中的旅行袋，问：“您这是……要下车？”
　　“英式口音，而且是牛津音，看来受过良好教育。嗯，这张脸有点眼熟，如果去掉眼镜的话……”杨重在心里默默地想。
　　女子踏前一步，侧头往杨重的包厢里看了一眼。
　　“啊，是产妇！这么说，您是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了，这个时代有这种风度的人可不多见……”
　　她微笑着转向杨重，目光里带有明显的褒奖。
　　杨重谦虚地低头致意，说声“告辞”，转身离开。
　　“我……里面……”
　　身后传来了亚伯拉罕那些断断续续的英语单词，随后是那女子高贵中带着些冷淡的嗓音。
　　杨重心里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再回头。
　　“没错，是她……”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名字。
　　站在餐车通道里的乘务员等杨重走到红色车厢后重新锁上了通向金色车厢的门。
　　列车正循着一种特定的节奏前行，车轮敲击轨道的声音甚至有点催眠的味道。
　　杨重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简枚又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调皮地趴上杨重的肩头，噗哧一笑。
　　“走吧，资本家。好心有好报，祝你晚上能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