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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别闹了人不是果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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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良冶这下傻眼了,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倒是边上一直抱臂看着的两人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接着就是爆笑如雷。
“搞什么啊尖儿,”那抽烟的男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看把人孩子都吓傻了。”
“没完了还,”沈桥无奈上去给她递烟灰缸,回到了吧台里面,“别闹了,人不是果儿。”
“诶呀,逗他玩玩嘛,”肖尖回身朝另外两个人吐了吐舌头,竟然比起俏皮更多了点风情的意思,“喏,你哥还你,不跟你抢了,小孩儿。”
“那你今晚不是没伴了?”石延森意味深长地笑。
“你不是有空吗?”
“好家伙。”沈桥擦着杯子,想把自己当聋子。
范良冶看这气氛瞬间变得平和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范良宵不再抗拒了,于是只能拉着范良宵胳膊,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肖尖在吧台剥着花生,回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范良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问我?”
“对啊。”
“范良冶......”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回答这个呢,还老老实实的,估计还是怕被找麻烦吧,毕竟这里人人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
“噢,”肖尖只是应了一声,“下次找你跟宵儿玩啊。”
然后摆了摆手,不再送他们。
一路回到家里,范良宵都一语不发。
虽然平时他话就很少,但今天看上去尤其安静。
“哥,你生气了吗?”范良冶给他倒了杯水,试图进行交流,“对不起,可是在那地方喝酒不好,不是么?你以前也不太喜欢去那种地方吧?”
“尖儿——”
范良冶摁着眉心,耐心道:“是,尖儿,尖儿是谁来着?噢,乐队主唱就是她?你竟然跟她认识!哥!你真了不起!”
“我想跟尖儿在一起——”
“不是吧,哥,”范良冶道,“她看上去就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啊,我倒是好奇。”
“死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卷磁带,范良宵塞到了他面前,“听听。”
范良冶只得接过,然后先带他去洗漱。
“今天听过一小会儿了,这么闹腾你怎么受得了的?我今天都要被人撞死了,好痛——”
酒店房间里,氛围灯只被开了一个,集中在窗台飘窗的地方,洒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肖尖披了一件白色的浴袍盘腿坐在上面抽烟,面前小桌子上摆了一个编曲合成界面的iPad,她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另一只手在木板上面打拍子。
“搞这么认真干嘛,”床上的石延森翻了个身,“我的天,三点,尖儿,你晚上不是还有演出?几点的车啊。”
“九点,”肖尖漫不经心道,“既然醒了就帮我看看呗,你白天又没事。”
“你不是老说我老土,”石延森只得起来,随便在身上裹了条浴巾,赤脚走过来,顺手在肖尖额头上亲了亲,“嗯?不一样啊,这是什么风格?”
“金属?”肖尖偏头,“我也不清楚,随便做的,你看看效果。”
“天才,”石延森接了一只耳机,“小点小点,这大半夜的,你耳朵不会坏吗?”
“我耳朵早坏了,”肖尖道,“换你在台上唱这么十年试试。”
“这方面我确实佩服你,”石延森伸手揽到她的腰,让她窝在自己怀里,“还不错,就是阿豪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这跟死核有点区别。”
“没关系,”肖尖亲了亲他的下巴,“我自己做着玩的,不放在乐队里。”
“不是吧,”石延森接过了一根烟,夸张地叹气,“你也要单飞?乐迷要哭死吧,虽然弗洛伊德不见得很出圈,但现在留着的基本都是跟了几年的老人了。”
“没呢,”肖尖道,“就是尝试点新东西,时代在变化,我们得进步嘛——”
“这话留着给姜豪他们听吧,”石延森低头又去亲她,细碎地嗅着肖尖脖子里的香气,“老不死的东西。”
肖尖伸手掐他,却被反揪住手,挠了痒痒,不由得哈哈大笑,两人摁在飘窗上打打闹闹,东西碰翻了一地。
直到九点被人连滚带爬地抓到高铁站,直至下车,肖尖拢共就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怎么了尖儿,昨晚想必是彻夜未眠啊,”吉他姜豪讲着荤话,笑得龇牙咧嘴,“主场作战,收获不浅。”
“那是,不然怎么说是我们孙儿收割机呢,”鼓手AK打了个哈欠,“我就不成了,昨晚喝多了,那烤串还有问题,拉了一夜,卧槽,尖儿,你要好好跟你们家石延森说说,不能这么以次充好。”
“边上去,别烦我,”肖尖阖眼懒得理他们,“到了再叫我,头疼。”
“彭湃不来跟场啊,”姜豪笑嘻嘻的,“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难得啊,今年都没见他怎么过来粘着你,昨儿在A市也人影都没见着,不行啊尖儿,男人还是得靠哄的,给他点甜头就巴巴跑来了,你别钓着钓着线断了都不知道。”
“那估计难,”AK道,“彭湃那样子就是个痴情种,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尖儿,你要不然就跟他结婚吧,不然老这么着,也挺可怜的。”
“行啊,”肖尖挥手,眼睛都不睁,“我批准了,给你包个十万块,你跟他飞荷兰吧。”
“好家伙,”姜豪乐得见这个热闹,“这波不亏,AK,怎么说彭湃都家财万贯的,不过是被人爆个菊花罢了,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滚——”
后面的话肖尖就再也听不见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这十年来,从乐队一开始只能在萧条的酒吧当拼盘和凑数的龙套混个舞台,到后面渐渐粉丝基数大到可以开上那么几场巡演,肖尖在路途上奔波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
但她其实很讨厌奔波,很讨厌提行李,很讨厌一直都在收拾东西的感觉。不过幸亏一直以来都有彭湃在替她操心这些事情,所以多数时候她要讨厌的只有坐车和晕车罢了。
在车上睡得骨头酸痛,脖子仿佛要断了一样,姜豪给她贴了几个狗皮膏药,味道臭的要死,熏得她直打喷嚏。
“坚持就是胜利,宝儿,”姜豪替她捏了捏肩膀,“最后一场,T市,fighting!”
“神经啊你,”肖尖简直要笑死,一巴掌打掉他不正经的手,“老土——”
“吃煎饼吗,尖儿?”AK从外面探头过来,嘴里叼着牙刷——这厮早上起太晚脸都没洗,这会儿要吃饭了才想到刷牙,真是邋遢得要死,“粉丝送来的。”
“吃,”肖尖顿时坐起身来,“吃大个的。”
“你知道你昨天又被八了吗,”姜豪翘着脚在椅子上打喷嚏,“说你勾搭孙儿。”
“这不常有的事儿,”AK吐了口漱口水,“你怎么大庭广众就拉拉扯扯的啊,不过那人确实挺帅,哼,倒是比不上我。”
“得了吧你,你有一米七了吗?”肖尖翻了个白眼,“少说我啊,你们平时睡姑娘少了?都给我好好吃饭,别天天整这些罗里吧嗦的。”
“主要是他们说你勾搭人家被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肖尖,你也有今天——”
肖尖满头黑线,打开手机,终于获得最新的网络资讯。
“行吧,”肖尖无语,只得关掉,“爱怎么说怎么说。”
“所以到底真的假的啊,”姜豪笑得半死,“怪不得我说怎么最后跟石延森又滚到一起了,你不是说他太啰嗦吗?还有口臭。”
“有口臭也比你强,你这个阳痿。”
姜豪顿时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鸡,瞬间没声音了。
AK把脸闷在饼里,生怕被波及。
“今晚签售还弄吗?”他试图转移话题,“最后一天了,也没剩多少东西,反正今年也不巡了。”
肖尖想了想:“签吧,最后一天了。”
“什么?”
大中午的,范良冶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从床上爬起来给二人做午饭,范良宵就这么坐在餐桌前朝他伸手,小声地嘟囔着想要一百块钱。
范良冶头痛,揉了揉眉心:“哥,要钱可以啊,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也不太放心吧。”
“钱——”
见他不愿意回答,范良冶灵机一动,问:“是不是那个乐队?尖儿的?”
像是被说中一样,范良宵收回了手,许久才点了点头。
“钱——”
“不可以,”范良冶道,“我都说了呀,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哥,你这样又像当初那样了。”
像是生气了似的,范良宵突然闹了起来,许久未见的攻击性,伸手往桌面上一扫,竟然就这么直接把所有饭菜打翻在地,几乎烫到了范良冶脚面。
“哥,你干嘛——”
“钱——”
范良宵推拉着桌子,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发起狂来像个庞大的巨人一样,还丧失了沟通能力,顿时让范良冶难过得想哭,只能冲上去抱住了哥哥的胳膊,从后面控制住他的身体,全身压下去,用膝盖抵住地板。
这是他从学校里学到的控制精神病病人的一些基本方法,在这些年里几乎已经算是驾轻就熟了。
他把范良宵的手反扣在胸口,耐心温和地安慰着,就像是范良宵小时候哄他的一样。
“你真的这么喜欢她么?”范良冶喃喃道,“算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的话,你就去喜欢吧。”
范良宵只呜呜咽咽地,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肖尖照例很早就开始化妆。
她演出前很少吃饭,准确地说,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很难得记得吃饭这件事,演出前夕尤甚。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吃辣,吃冰,吃一切刺激性食物,而这些东西要是但凡影响到演出时候的嗓子就玩蛋了,虽然死核很多时候并不太追求音准方面的问题,蹦就完事,但她自己会稍微介意一点点。另一方面则是她在外形方面有着超乎寻常人的偏执,甚至用姜豪的话来讲出现了点精神病的感觉,时刻觉得自己发胖,时刻觉得自己太丑,时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
虽然作为一个这种风格的主唱吧,太过于追求外表好像真的是一件很不摇滚的事,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肖尖就是臭美,谁管得着呢。
也是因此,她在舞台上很少蹦,大部分时候都是扯着嗓子狂喊,毕竟这样都已经消耗不少体力了,再蹦上几次必定血溅当场。
几个男乐手倒是对化妆很排斥,甚至可以说过去的这些年他们巡演的时候基本不化妆。这当然不证明他们几个有多么的天生丽质,恰恰相反,一个个埋汰得跟村口捡破烂的似的。但那有什么办法,玩摇滚的就是自信心膨胀,男性尤甚,毕竟都这样了还是会有果儿前赴后继地涌来。
不过在肖尖看来,他们摘果儿,果儿本身也在摘他们罢了。
“走了,”姜豪看了看时间,“尖儿,你今天这妆不错。”
“不用恭维我,你看得出区别?”
肖尖起身,从沙发上拿起了贝斯,朝他比了个中指,继续用口型说了句阳痿,然后飞速跑了。
姜豪气得半死,又有点好笑,摆摆头跟在后面,一起出去了。
今夜演出一切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知道了今晚的演出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巡演的缘故,无论是场地的设施还是各种设备的状态,现场观众的热情,都几乎能够称得上是他们这十年来最为完美的一次。
肖尖在场上几乎吼得酣畅淋漓,指尖拨片几次打滑,她往下扔了好多张备用的拨片,最后甚至差点连贝斯都直接甩出去。后来所幸放弃了弹琴,直接拿着麦架在各处拖来拖去,一头短发几乎要湿的仿佛刚刚淋过大雨一般,空气里甚至蒸腾出有实体的雾气。
每个人都把手伸向半空,比出融洽的金属礼,死墙碰撞,人和人之间胳膊肘和手肘又是碰又是牵,有好几个酒鬼跟着肖尖一起嘶吼,让她更是热血澎湃。
最后的最后,AK的鼓点声停,贝斯在演出的末尾划下最浓墨重彩的两声低音。
“谢谢大家,”肖尖的嗓子几乎哑了,“弗洛伊德2021年巡演,全国站,就此圆满结束——”
口哨声响,全场轰动,肖尖也抬手,用汗津津的手指在嘴巴里含出了一道哨声,尖利又刺耳。
她笑得灿烂,仿佛一个得逞了的恶作剧小孩,台下第一排中间站了一个人,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只见肖尖就这么挥着手在台上吹着口哨转了两圈,将贝斯从身上撤下,双脚一抬,竟是直接跳过了围栏铁马,从舞台上跃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台上台下哄成一片,巡演终于结束。
彭湃用干净的毛巾给肖尖擦了擦汗,替她把已经跨到腰间的外套重新拉了上来,有些心疼又好笑地看她那张有些泛白的脸:“是不是又没吃饭?没吃饭还跟着跳水,摔不死你。”
“别说我了,”肖尖搂着他的腰,笑嘻嘻地坐回卡座上,“来来来大家伙儿,难得来一趟,今晚消费全由彭公子买单——”
周围乐队成员和交好的工作人员也都笑成一团,半开玩笑地说要点上店里最贵的洋酒。彭湃也没说什么,仍由他们闹着,帮肖尖擦头发。
“尖儿,少喝点,还有签售呢。”姜豪提醒道。
肖尖这才想起来,怪不得AK不在,自己完全把这件事情忘了,怎么说这都是今年最后一场了,自己答应的签售结果不出席还是有点那啥,于是立刻拉着姜豪站起来,从酒吧侧后方拐出去,重新绕到了会场。
幸亏演出结束没多久,队伍才刚刚排起来,AK签名签的也慢悠悠的,好多人都是奔着肖尖来的,见她不在自然还要在边上等一会儿,因此没耽搁多少时间。
“好险好险。”肖尖一屁股坐回了AK旁边,拍着胸口。
“忘了是不是?”AK小声嘲笑,“我就知道,跳水直接朝着彭湃怀里跳,一下就被抬门口去了,我还当你俩直接入洞房去了呢,好家伙,还记着这事啊。”
“滚吧你啊。”
肖尖接过他递来的一件T恤,手上马克笔飞速涂画着,摆出营业性笑容,冲每个来打招呼的乐迷和善微笑,就像真的认识他们每个人似的。
直到范良冶带着范良宵两个人重新出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肖尖才稍微有了点稀薄的惊喜印象。
“哦哟,”AK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范良宵竟然笑出声来,“男主角——”
“你要死吗?”肖尖在桌子下面狠踩他的脚指头,脸上依旧笑眯眯的,“谢谢支持呀,宵儿,没想到这么快见面了,难得从A市跑过来。”
“送,送你——”
竟然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朵新鲜的玫瑰花来,肖尖直接乐了,忍不住冲其他人显摆,掰了半截杆子,就这么夹在了耳朵后面。
“好看么?”她问,然后也朝他身后的范良冶眨了眨眼睛,“漂亮吧,小孩儿。”
范良冶从没见过这么直截了当的姑娘,而且的确,她的漂亮在自己这过往的二十年来确实脱俗,这点实在是无法反驳。于是只得红了脸,稍微往后撤了撤。
倒是后面的乐迷见她跟他们互动,也觉得有趣,掏出手机拍个不停,还有小女生尖叫,说肖姐最美。肖尖都一一看了镜头,相当亲和的样子,比了好几个耶。
终于轮到范良冶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东西想签,但是排了半天什么东西都不买确实有点尴尬,于是只得指着边上一个比较便宜的钥匙扣,说:“就这个吧。”
“这个就签不了了小弟弟,”姜豪道,“刚刚那个是你哥是吧?破例给你签一个?你看看签哪儿。”
范良冶本来想说不要签了,但看后面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如果自己排了这么半天,还沾着范良宵的光跟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结果还不愿意要一个签名,可能会被直接打死。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那,那签我手上吧——”
AK乐了:“那你这辈子都别洗手了。”
“这不至于,“肖尖笑笑,殷红的玫瑰别在她的鬓边,衬得那蓬松的金色卷发下的她更像个精致的外国人偶,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灵动又有些莫名的疏远,“你过来,我给你签一个。”
范良冶有点怕她,但又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驳她的面子,只能走上去,被肖尖一把拉了手,马克笔在手背上面用力地划了几笔,痛得他差点叫出声音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重新被她牵了起来,手背一阵湿润的温暖,转瞬即逝黏糊糊的触觉,肖尖竟然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手上亲了一口——
范良冶的脸都要红到耳朵根,整个人头开始冒气。
“盖章完成,”肖尖满意地观察了一下那上面留下的大红色唇印,心情极好,“你们要来一下么?”
AK连忙摆手,似乎见多了这种场景,立刻表示:“我不喜欢男的。”
姜豪:“好巧,我也是。”
范良冶人都快宕机了,满脑子只有刚刚肖尖垂眼在自己手背上亲吻一下的画面,狭长的睫毛和纯金色的头发,女孩饱满的额头,脸颊上面涨起来因为喝了酒的绯红。
“还没签完啊?”
一个声音响起,终于把范良冶从刚刚的走神中唤醒,这才记起自己还在签售场上,手里攥着那个便宜的钥匙扣,巴巴地占着别人排队的队伍。
他抬头,还想跟肖尖说些什么,就看见说话的男人正站在她的后面,被肖尖双手伸直一圈地揽过腰,亲昵地靠在身侧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花豹。
“小冶?”
连范良宵都察觉出了范良冶的异样,见他站在原地许久不动,连后面的人都忍不住了,不等他说话就喊着让让,直接把他给挤了出去。
“诶,诶,哥,”范良冶终于回过神来,手里的东西因为太用力硌得掌心都起了红痕,“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