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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红泪偷垂 ...


  •   安娴到浮云道长诊室时,安承运醒来不久,正在用药。老父亲自己受着伤,还担心女儿被责难,急欲下床,一把就被按住重新躺好。流云道长已到了片刻,在一旁和浮云低声交代了几句,两人一起出去了。安娴坐在父亲床头,手腕还隐隐作痛,却并不提及:“唉,不是说辉星阁的仙人们跟崇天殿并不亲近么?可今日看来,那位洞天星君完全是跟九曜神君一样的立场。父亲,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安承运听这话,再看她神情,女儿必是受委屈了:“星君说了什么?”安娴把玉井开口请神子去趟神界的事说了,安承运只摇头:“这不对。星辰之力与神之子并不相关,辉星阁的命运理当不被约束。”“是啊,若是天命也被挟制,崇天殿不是再无掣肘?”安承运叹气,伤口又隐隐作痛,闭上眼只说想是发生了一些重大变故……

      玉井在鹤观最高处那鸣凤亭远望,他并没有抬头只是眯着眼静静地平视,目光的尽头是繁华的现代都市。神之一世太久,他以为沧海桑田,下界再怎样变迁也不过是刻在星辰中那宿命的映照。数百年前人类文明探索到新的境界,却刺激他展开了新的想法——关于世界起源的想法。

      始源之神作为最初的神明,创造人族是为了什么?他始终无法推算出来,有道禁制从他诞生之日起就印刻在身上了。作为初代神祗,他见过数次父神,冷峻威严,谕示绝不叫人有抗辩的余地,否则便是要受残酷的刑罚。从那时起千年间,他独居辉星阁,少与其他神众往来,只重复做着一件事——日夜观测星辰,记录星象。

      群星在地外运转,也是这颗星球命运的见证者,玉井神力大成之后,作为见证者的记录人,数次怀疑始源之神并非原本就主掌这颗星。这种大逆不道的论断在他最后一次见到父神时,他那阴恻恻的眼神中得到了丝丝印证。在那之后,他就被彻底下了禁足令,连神陨之战都未能参与。

      九曜拨开云霞将他放出的时候,他原本想将此事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收住了。当时他已察觉星象的异常,直至再逾千年率先确信了神堕的蔓延。神堕而今被解读为弑神的惩罚,所有凶手将被拖进毁灭的泥沼,瓦解消散。而妙的是,神堕竟毫不影响玉井的星辰之力。九曜心眼向来不大,若知此事必遭祸害。

      于此,神之子相干事务,玉井确实不在意的,安娴与安承运的结论不假。四界神魔仰仗神之子神力解开这场诅咒,与星辰之力加身的他有何干系?非但如此,千百年间他私底下命弟子奔波走动,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所有不依赖人族信仰的神魔,都没有陷入堕化。

      玉井已看到立在云头的九曜了。年前九曜神君得知神子重又降世时,来辉星阁寻他,料定他早能算出此事却不肯相助。玉井仍是一推三不知,九曜也拿不出实证,却带他去九天禁地走了一遭。

      禁地深处那冕日云池已经如团乌黑的泥浆,翻着泡,散着腥臭,近不得身,否则神力顿消,恢复回来也得大费周章,而此地曾是神族荣耀的圣地。各界的堕化已侵蚀到这个地步,玉井再置身事外,九曜已是要怀疑他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了。

      九曜神力再如何衰退,玉井的实力也难望其项背。禁地这一遭是最后通牒了。更要紧的是,九曜透漏了一个未解之密,关于冕日云池底的怪异图纹……玉井的进境已难向前,唯有解开创生之谜才有机遇破开禁制,与星□□融,原初的谜题大约便是连通真相的幽径了。一来二去,玉井无奈下姑且应了九曜的神旨,趟一趟这浑水。

      明尊殿内,众人已恭候多时,神王的尊容修行人得见一面,也觉得荣光加身。向晚不想迎圣,被安娴一通说教,道士们七嘴八舌顺杆上,也就勉强收敛脾气照做了。他站在一排人前头,向九曜行礼,随后便与鬼王,九曜,玉井三人落座了。

      许是这会儿火气消了些,九曜想起些往事。他说到济灵年少英杰,心系苍生:“将军的事,你该听闻过不少,他陨落前的细处却还不得而知。你可有些线索?”向晚叛逆心起,烦闷不已,人人都想从他口中得到那素未谋面之人的消息,几人真心在意他呢?他只说道:“我没有前生的记忆。”

      “他神力未复,混混沌沌,该是实话。”鬼王观察神子已久,认为他并没撒谎。九曜转向他问道:“既如此,你可想到法子激发神力?”鬼王默然无语,这道题甚难,似乎无章可循,前迹皆是偶然。九曜便又说:“那小恶魔的契约是否阻碍了此事?”

      “与他无关。”还不等鬼王抛出见解,向晚已抢先答复了。九曜经方才与鬼王的谈话,也有了些计较:“轻信于人是大忌。恶魔如今不在世间走动,地表环境已不再适合他们居留。他与你结了契约,予你心愿,便是借人之精气苟存于此地。你可还当他好意?”

      “那也与神君无关。”向晚态度坚决,定是要把“济灵”与此事干系一斩两段,九曜何曾被人这般冒犯。他朝鬼王微一颔首:“你的任何抉择都干系万千生灵,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们只能将那恶魔送回西界深渊。”

      向晚腾地站起身,向九曜拱手:“神君有神君的本事,若要用强,我也无法。你口中之恶魔邪物,是我最珍视之人。请神君高抬贵手,他于我无害,我有线索可证。”鬼王蹙眉,这小子竟然藏私,听他继续说着:“在他的幻术影响下,我曾梦见过将军。”向晚将清源道观那一日所梦之事悉数告知了,将军曾在一片寒潭边自诉己罪,痛彻心扉。

      寒潭……九曜和鬼王对了一眼,俱是毫无头绪:“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玉井仿佛有了点线索:“当日将军受伤离去,想也去不远的。离开云旧城近些的洞天福地,可排查一番。”这条想法被否得很干脆:“若是近旁,这数百年早被找到了。”鬼王也认可这判断,好在现在至少找回了“心问”。

      他们的目光回到了配在向晚身后的古剑。“你的意思是,留恶魔在你身边,你日后仍会想起将军之事?你怎敢保证?”鬼王也说道:“神子之躯,终与邪物天然隔绝,纵使有契约加身,日久天长,不是他侵蚀了你,便是你……净化了他。我与他父神有几分交情,现在带他离开是最好的决定。”

      “净化,侵蚀……那是什么?”玉井代为解释道:“神之力至善至纯,与恶魔之力恰巧相反。眼下你力弱,邪力在旁,天然地要吞噬掉你来助长威势。假以时日,你神力觉醒,局势又当翻转了。你或当我等诓你,不如你再回想这多年恶魔可与你有许多亲近举动?”

      向晚整个人顿住了,原来如此……“济灵”总不让自己触碰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愣了很久,也讲不出什么话,意念像是冰封了般,空旷的明尊殿静得可怕。东川使眼色让安娴提醒下向晚,定睛却惊觉神子无声地流着泪,眼里俱是迷茫,细瞧去,却有股天地万物也不再相干的意味,一下也没了主意。

      鬼王看在眼里,大是不满却也无话说。不待向晚收拾好心情,九曜已开口:“你要留下他便留下罢了,寻回将军遗骨要紧。然为防邪力侵蚀,你必得时常来天界走动,我等方能安心。”

      事已至此,似乎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然鬼王并不同意的:“神之魂灵重过将军遗骨,留那恶魔在身边,谁也不知日后会如何。”他稍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何况,神子未必应允你的神令,即便答应了,他将来不愿来天界,你也无法可寻。”

      九曜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话锋也不留情:“我会无法可寻?神子若要一意孤行,带到崇天殿锁上千百年有何不可?”鬼王心底感叹着神君演技愈发精进了,嘴上还说着软话打圆场。但这也得先看向晚如何表态。

      安娴轻轻拍了拍晃神的向晚,提醒他该说点什么了。“等他醒了,再问他的想法吧。”向晚抬起头,眼神里有了丝丝清明,他还有许多事未弄明白,现在就决定要“济灵”留下或离开都还尚早。

      九曜站起身:“若你要留下他,我须得带走神剑,免你日后反悔,忘了自己身份。”这似乎已是最大让步了,还是向晚打出“忆起将军”这张底牌才勉强争取到的。神剑反正也不大瞧得起自己,让它去也好,向晚没说什么便接受了。

      玉井在他身后提醒滞留人界时间已有些久了。九曜不再多说,驱使神剑傍身,大步流星离开了明尊殿,众道士跪伏在地恭送神君。只在飞升之际,九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鬼王,这四弟究竟为何能长时间行走人界?人界浊气于神体有害,对鬼物的一身鬼气也当有剧烈刺激才是……

      安娴扶着门柱,远远望着神君身影消失在云头,长舒了一口气。她在殿里大气也不敢出,没看顾好神之子,要降罪是轻易之事,好在神君并没为难自己。道士们依旧趴伏地上不敢起身,神君没过问御神府一干旧事,这群人感怀涕零也来不及。但这不过与东川料想的完全一致——他们的心思只在神子身上,御神府眼下掀不起风浪,收不收拾鹤观根本无足轻重。

      安娴欲回殿里看向晚心绪如何,一侧身看到清源穿过长廊,往明尊殿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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