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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所谓作茧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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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迟愣住了,滴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又轻轻眯了一下,她还不能完全适应能见到光的感觉。
“就这样?”脸上是显然不信的神情。
谢道临松开她,随手折下一枝杨柳,他摘下一片叶,依旧笑看着虞迟。
“我摘完这枝条上的柳叶,你还没找到最好看的荷花,此事就作罢。”
虞迟眼眸闪了闪,红唇紧抿,狠狠瞪了他一眼,终是起身去找他要的荷花。
远远看去,此时日照新妆,空中风飘莲香,岸边杨柳垂映,小舟栽人轻漾。
虞迟仔细看过水中盛开的每一朵荷花,最终挑了一枝花瓣桃红,花蕊微黄的荷花。她折下,回到小舟上。
她刚把荷花递给少年,那人却摇了摇头,并不接受,“不是这枝。”
虞迟有些生气,脸颊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她咬着牙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比较过,这枝就是最好看的。”
谢道临并不理会她的解释,像是故意刁难她似的,坚持道:“没有无理取闹,不是这枝。”
“那你说,你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怎样才算是最好看的?”虞迟气得呼吸都快了几分,手中荷花掷到少年身上,“你若不想说就算了!何必这样诘磨人!”
谢道临伸手拾起根茎通绿的荷花,摘下一片花瓣,放在口中尝了尝,说:“只有一枝,无甚可比,才是最好的。”
虞迟面露不解,却见少年捏诀施法,弹出一簇簇火团,须臾间,碧水中燃着橙蓝的火花,从湖中荷花的根茎蔓延到花蕊。
“你干什么! ”
虞迟想阻止,却被他拦下。火光不受湖水的干扰,不消片刻,满塘的荷花化为灰烬,散在湖面上,日光照下,竟染上几分细碎的金色。
“你疯了吗!这是陆家栽植的荷花,你一把火,把它们全烧没了,不怕他们找你算账吗!”
谢道临的神情很是无所谓,他晃了晃手中仅存的一枝荷花,笑得颇为开心,“这样你送我的这枝,才独一无二,自然也是最好的。”
他略一停顿,语气很是不满:“再说我本就是陆家少君,烧不得一池荷花?”
“你简直是个疯子!”虞迟完全无法理解,她转身想离开小船,衣带却被拉住,她回头,对上他颇为无辜的眼神。
“等等,虞迟,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能看见了吗?”
他话一出,虞迟果然犹豫了,她在想,荷花已经被烧了,她不若听一听陆元白怎么说。
只是她还没开口,远处传来柳亦欢的声音,翠衣小伙小跑过来,招手道:“少主!师尊正找你呢,你怎么跑这边来了,快随我回去。”
虞迟听到柳亦欢的话,还没吭声,一旁的人冷冷地盯着气喘吁吁的柳亦欢,那眼神好似一把刀子,叫人冷颤。
“柳少君可真会挑时间,”谢道临眸色寒凉,他双手抱在胸前,薄唇轻吐着几个字音,“来得如此巧。”
他这话说得很是平静,后半句更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柳亦欢听得背脊一冷,不明白陆元白话里的敌意。
他拱了拱手,示意抱歉,又朝虞迟说:“少主,您走不走?”
虞迟没多想,正要上岸,却被人拉住了手,身后的人轻声说:“就不能让他等一会?我们还有话没说。”
一瞬间,虞迟也不知怎么的,她用力撇开他的手,没去看这人的表情,只是说:“不是急事,燕沧澜不会派柳亦欢过来找我。”
虞迟跟着柳亦欢走了,谢道临没再阻止她,只低声说:“你和他聊完再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她也丢下一句话,疏离而客气:“不用等了。你刚醒,回去休息吧,别让你阿姐担心。”
虞迟走后,谢道临又躺回了小船,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柳枝,洒在小舟上,他叼着一片花瓣 ,咀嚼着,微甜的苦涩瞬间蔓延在舌尖。
他不知想到什么,抬手轻挡了一下太阳,勾唇笑了笑。头顶忽然传来一个讥诮的女音。
“何必呢?你做得这些,她若知道,未必会接受,更未必感激。”
听声音谢道临知道来人是林琪仙,他头一回没一点恼火,神情反而有些轻松。
“是我欠她一双眼睛,把一切算清楚,日后才不至于留情。”
林琪仙心中还是不平,谢道临昏迷了整整七日,这七日一直是陆幻音和她悉心照顾。
而那小白眼狼,除了诊病开药方,其余时间,进都没进过谢道临的房间。
就连柳青璃都隔三差五地看看“谢道临”,虞迟愣是一次都没有!
偏偏谢道临命悬一线,还是因为涉险拿龙丹给虞迟的眼睛入药。
她起先还不确定,可谢道临一醒来就想着法子让虞迟找他,像个傻子一样把龙丹用在虞迟身上。
狗吃骨头都没他心急,她如何不气?
“最好像你说的一样。”林琪仙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正事来,又说:“我已向陆幻音禀明,即日带你去常州找母亲。”
林琪仙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她二人真正的母亲,而是陆元白的生母,林琪仙的继母常州金氏金芙蓉。
去常州也是一个幌子,她本质是帮谢道临集齐氏族之血,解开天地炉的封印。
谢道临这回倒正正经经看了林琪仙一眼,“你不必如此,再同我牵扯下去,日后你很难在正派立足。”
林琪仙怒道:“什么叫牵扯?你难道要我看着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永远活在地狱里吗?!”
“我可没把你当姐姐。”
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林琪仙满腔的怒意凝成了冰,原本要说的话也全部哽在喉咙,她忽然有些气馁。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顶着陆元白的身份活下去?”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你以为能瞒一辈子吗?熟悉陆元白的人,不可能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谢道临仍是不为所动,静静地晒着太阳,好似没听进林琪仙的话,语气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
林琪仙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站在柳树下,柳叶轻轻拂过她的手臂,她挥手折断了柳枝,像是在发泄怒气。
良久,她才轻轻说了一句:“谢峤,我言尽于此,你偏不听,最后别作茧自缚。”
*
前院小花园。
虞迟过来时,燕沧澜正和一紫袍青年下棋,棋盘黑白二子,执白子的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她原本想看棋,可燕沧澜那满头白发,让她忘了动作,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紫衣青年先注意到了她,嚷嚷着:“不玩了,不玩了,虞迟来了。”
燕沧澜执棋的手一顿,转身看向虞迟,却在视线相交的那刻,愣住了,食指和中指间夹的棋子也滚落在地上。
“师姐你……你能看见了?”
虞迟见他的神情和方才的柳亦欢一样,震惊中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她没由得一笑,点了点头,反问:“你怎么白了头?”
不是生了一缕白发,而是满头白发,这绝不可能是悲痛欲绝所致。
燕沧澜解释道:“莞儿早些年陪我走南闯北历练,不幸被姑获鸟伤了性命,我为救她,耗尽了精神,便白了头。”
拱门后的柳亦欢听了叹了口气,师尊可真仁善。当年分明是为了给虞少主收集魂魄,才走南闯北,一去百年。
虞迟却不知道燕沧澜为了不让她自责,留了一半没说,她只是轻哦了一声。
“你叫我过来是什么事?”
燕沧澜刚说了一个我字,那头坐着的紫衣青年忍不住咳了两声,打趣道:“虞迟,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谁知虞迟真一脸懵逼,细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努力回想此人是谁,眼见着那紫衣青年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终于翻到一个名字。
“卫瞿?”尾音充满着怀疑。
男人轻哼了一声:“哦。原来还真记得啊。”
“当然记得,”虞迟微微一笑,“我昏睡了许久,醒来后,也鲜少见到从前的故人,所以一时间没记起名字。”
她顿了顿,补充着:“当然主要是你和从前相比,招摇了许多,年轻了许多。”
她后边一句话说到了卫瞿心坎里,后者满意地笑了起来,高兴道:“了解了解,睡了快三百年,脑子没睡傻已是万幸。”
虞迟:“……”
燕沧澜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忍着笑,适时插了一句,“师姐,我找你来,是想叫你和我一块回广阳。”
“我们在鹿门岛逗留太久,是时候离开了,再者听说陆元白午时醒了,你也可以放心回去。”
“我不回广阳。”虞迟几乎没有迟疑地说:“我还有事要办。”
“师姐,你必须回去。”燕沧澜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俊逸的脸庞浮出一丝笑意,“下月初八,是我和莞儿成婚的日子。”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只有你和师父。所以想请你回去做个见证。”
“什么?”虞迟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几分,“你和阳羽莞要结婚了?这么快?”
“这还快啊?”一旁收棋盘的卫瞿笑呵呵地说:“他可是三百年前就动了心思,硬是因为你拖到现在……”
卫瞿的声音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只因燕沧澜忽然板起脸,狠狠剜了他一眼“卫瞿! 别胡说!”
卫瞿幸怏怏地拂了拂袖子,摆摆手,冲虞迟说:“算了算了,我跟你一个没成过婚的人说什么?这种迫切的心情只有成过亲的人才知道……”
虞迟:“……”
燕沧澜:“……”
卫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见他俩都安静地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我这……”
卫瞿有些结巴地解释,虞迟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没说错,我的确不算成过婚,哪有大婚死了爹的人?”
卫瞿听到这话脸都白了,当年那事,他也有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毫不相关的虞迟牵扯进来。
他看了看正笑着的虞迟,觉得她在强颜欢笑,愧疚感油然而生,忙哈哈道:“你们二位闲聊,我找林琪仙下棋去。”
卫瞿抱着棋盘落荒而逃,虞迟憋不住笑,彻底笑弯了腰,燕沧澜看着她笑,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好一会,虞迟才止住笑,认真道:“下月初八,我一定过去,小燕。”
燕沧澜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不能今日随我回去吗?”
虞迟摇摇头,“我还有没办的事。”
燕沧澜迟疑道:“和你丢失的记忆有关?”
虞迟猛地抬眸看向他,“你知道?!”
“是我。”燕沧澜苦笑一声:“是我求江珩封印了你百年前的记忆。”
虞迟原本有些生气,不管燕沧澜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没权利未经她的允许,擅自封了她的记忆。
可见燕沧澜一脸难受又自责的模样,她顿时有些不忍,沉默许久,才说:“你可有法子解开封印,恢复我的记忆?”
燕沧澜点了点头,慢慢说:“当年,江珩把解除封印的术法告知了我。他说过,你一定会想找回记忆的。”
虞迟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江珩自以为运筹帷幄,万事皆在掌控之中,偏偏他总是知道所有人的心思。
“小燕,”她抿了抿唇,“你能现在帮我解开封印吗?”
这一回燕沧澜没有点头,他盯着虞迟,问:“你真的想恢复记忆?哪怕那些事会让你十分痛苦?”
“嗯。”虞迟亦认真望着他,“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都是和我有关的记忆,我应该知道。”
日落西沉,天边泛起橙红的云霞,大片大片的云团托着下坠的太阳,时而有几只惊渡鸟飞过长空,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虞迟一路疾走,差点忍不住在庭院内御剑,夕阳西下的光晕也一路跟着她。她瞥了一眼晚霞,忍不住跑了起来。
已经晚上了,她知道。他不可能还在等,没有人那么蠢。
可万一呢?
万一有人那么傻呢?
她越跑越快,快到好像有了心跳,思绪渐渐拉长,那些犹疑变成确信,确信他会在。他说了会等她。
两岸杨柳随风而动,碧绿的湖水在夕阳下显出细碎的浮光,湖中央的小舟空荡荡的。
小舟上没有人。
虞迟目光触及到空荡荡的在水中央漂啊漂的小舟,忽然有些呆愣。
没有万一。
她眯眼去看对岸的杨柳,风疾猎猎地吹着,她有些冷,抱着手臂蹲了下来。
她想,这世上果然没有那么傻的人。谁会真的在原地一直等着另一个人?
她不该难过的,是她叫他不要等的,是她不该存着万一的心思。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也许是记起了糟糕的记忆,心口空空的,却有些密密麻麻地疼。
她终于放声大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哭得忘我,哭得泪眼模糊。以至于没听到头顶那一声哭什么。
“哭什么?”
恶狠狠的声音混杂着哭声风声,传入她耳畔响起,她一抬头,一个白影从高高的树上一跃而下,站在她跟前。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似乎看到他眼底一丝无奈和慌乱,他也半跪着蹲下来,捧起她的脸,勾指擦去她的眼泪。
“虞迟,”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告诉我,你在哭什么?是因为找不到我吗?”
她猛地摇头否认,声音哽咽又沙哑:“不是不是,和你没关系。”
“真的?没骗我?”
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的耳语。
虞迟看着他模糊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摇了摇头,“假的,假的,我骗你的。”
她起初声音很低,后半句突然凶巴巴地吼了出来,“你不是说会等我吗!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谢道临摩挲着虞迟的脸颊,忽俯身抱着她,抱得有些紧。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轻声说:“我一直在等你。一开始是在船上,后来风有些大,我就寻了一棵榕树,继续等。只是等得太久,不小心睡着了。”
“虞迟,”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半哄半劝:“不哭了,不哭了,我真的一直在等你,没离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ps: 哈哈哈哈。过渡者是不是吾心狂小可爱呀?感觉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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