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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所谓弱水三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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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北,弱水一望无际,江阔云低,星子散落,浩瀚无垠的弱水幽幽地泛着柔和的星光。
一道响亮的惊雷撕裂夜色,阴沉的夜幕随之降下淅沥的细雨,斜风打急雨,弱水掀起不小的波澜。
青龙高昂着龙首,长爪落在铺满细沙的江岸,沉默地望着岸边的红衣少年和依偎在他身旁,陷入昏迷的少女。
她看着这个模样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碧瞳中带着缱绻的思念。这是她的爱人呐,她怎能忘记他?
她想那鲛人虽骗她救她脱困,她还是要谢谢鲛人,给了她记忆珠,让她记起了所有。
她记起自己是怎么来到人之域,记起她曾深爱过的凡人夫君,那个出身于极擅邪术的骊山鬼族,却以医术救世人的鬼族少君,花商陆。
他因爱上天真懵懂的龙女,执意冒天道之讳,娶下龙女,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剥骨抽筋的下场。
可她的小夫君却说:“世人道弗,我偏要喜欢你,缠着你,不死不休。”
在她还未懂情爱之前,那个少年给了她那样赤诚的爱意,至死不悔。直到他彻底离她而去,她才堪堪懂得情之一字,爱之一词。
她有太多想说的话,还未开口,红衣少年抬了眸,雨水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掩不去他眼中的阴沉,他抿紧唇:“我凭空多出的记忆,是你弄的?”
青黛瞳孔一震,心中因他以身相救的欢喜烟消云散,她摇了摇头,所有的话哽在喉咙。
她想告诉他:不是她,她亦是不久前才记起一切。
可少年不在乎的眼神,和说出口的话,让她心凉。
“你不必这么看我,”少年淡淡开口:“在天蚀之前,我会送你回天之域。”
“唯有一事,望你明白——”
他的眉眼染着雨水,慢慢说:“不论有没有这份记忆,我都只是花照白,不是花商陆。”
青黛沉默着,她的心无声泛着悲痛,少年亦不在意她的回答。
雨慢慢停歇,她潜入弱水,自水底衔出一株鲜红的绛珠草,她化出人形,把仙草给了他。
“这是绛珠仙草,服下它,能彻底治好她的心疾。”
青黛声音有些哑:“我知你不是他。若……若是你觉得那记忆是困扰,我……我可以为你摘除。”
*
花照白盘腿坐着,他肩旁是竭力昏迷的少女,细雨打湿他的衣袍,衣袍下是清晰可见的殷红的鲜血。
他的骨头在疼,疼到他无法站起,只能强撑坐着,那一剑刺过来,他未经思考,挡在了青龙身前。
他从来没想过“轩辕景羡”会冲出来,挡在他身前,剑光逼近她的腰身,他听到少女飞速跳动的心跳声。
那一刹,他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他甚至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现出一半鬼身,只为及时把人护在身后。
他不明白,区区一个妖灵竟然这么不怕死,敢在洛故寒剑下救人!
他出手救青龙,是受凭白多出的记忆影响,心中并无多余的情绪,更像被迫使着出手。
而见到轩辕景羡莽撞地冲上来的那一瞬间,他心中陡然涌上一股生寒的惧意。
俱意,他这小半生经历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唯独不曾真切地体会过俱意。
这种情绪叫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他自己经历死亡的痛苦时,尚没有惧怕过。
而今,不过一个不知来历的妖灵,他竟会遍体胆寒,心生惧意!
掌心的白蛊探出小小的脑袋,不过拇指大的身躯几近全红,他垂眸,看着少女体内游走的同心蛊。
这蛊虫,是他很早之前种入轩辕景羡体内的,只为取其本命精血,用来毁掉界碑的法文。
他手中这只白蛊是轩辕景羡体内同心蛊的子蛊,与之有感应。
同心蛊取血的过程极为缓慢,等他手中的白蛊彻底变为红色,才可用白蛊勾出大成的同心蛊。
探起脑袋的白蛊无声地诉说着,再有几天,他便可以取出同心蛊了。
他等了那么久,按理应该高兴,偏偏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取出蛊虫,意味着它寄生母体即将枯竭。
若不取,不说他先前的苦心白费,养成的同心蛊会一点点蚕食轩辕景羡的血脉,直到她死,它破体而出。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胸腔邪火灼烧着肺腑,他急于宣泄这糟糕的情绪,索性放任伤口恶化,试图用身体的疼痛麻痹此时的囹圄。
青黛若有所觉,她想替花照白看一看,可少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叫她却步。
“有什么办法离开这?”少年突然抬起头,雨水落在他的眼睫,冲刷着他的脸庞,好似他大哭了一场。
青黛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怎么离开弱水之境,一如她不清楚为何他们能在须臾之间来到此处。
花照白没再说话,他将青黛给的绛珠仙草揉碎,混着雨水让轩辕景羡服下。
少女不似他,满身湿透,因他在她周身布了一层遮云罩,少年静默地盯着宛如一株睡莲的人。
他看得清楚,他们之所以来了这个鬼地方,是她弄了一个古怪的阵法。
他不曾来过昆仑,也未见过弱水,可他至少能看明白,这周遭的一切,绝非真正的昆仑之北,弱水河畔。
他拿冰冷的手指戳了戳少女的脸,心知他们要离开,或许得等这小妖灵苏醒。
空中又接连爆起几声响亮的雷鸣,少女眉心一蹙,似被这动静惊到,少年见状,封了她的五感。
青黛并不惊讶他也会这样的邪术,既然一时半会离不开此地,她说:“弱水底下有能暂避风雨之所,我带你们下去?”
花照白闻言,背起少女,转眸看向青黛,疏离地道了声谢。
弱水起伏不定,天上的星子照着跃入水底的身影,青黛带着二人,一路潜游,末了停在水底的银色大贝壳处。
她拍了拍贝壳,贝壳缓缓打开,三人躲了进去。
贝壳里头的空间很大,足足有一个小山洞那么大,几颗或粉或白得珍珠发着浅浅的柔光,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青黛寻了一处空地坐下,视线落到花照白脸上,她明白这少年不是当年的人,目光却无法移开,她已有好久好久不曾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
方才她并没完全说实话,她其实清楚这地方是阵法创建的海市蜃楼。
这阵中景象是仿了昆仑的弱水之境,弱水乃是天河之尾,有言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要离开,只需找到阵眼。
也即,身陷阵法的少年,能在她和轩辕王姬之间,做一个抉择,这海市自会消解。
可她暂时,不愿告诉他。
她眸光忽然一滞,见少年握住轩辕景羡的手腕,长手一揽,攫住少女的腰。
然后,那个苍白如纸的少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似终于经不住心底的诱惑,俯身吻上少女的唇,。
那一刹,仿佛有个发着浅色红光的东西,自少女唇中进入少年体内,又像是她眼花。
因少年碾磨辗转着,混乱的呼吸交杂着呻~吟声音,在这静密的空间,如此清晰。
她僵硬着神情,闭上了眼,不想再看,可一个压抑着的声音,如夏夜长风,拂入她的耳畔。
那声音带着它主人的渴求和欲望,仅有四个字,却叫她心沉湖底。
*
洛故寒发现青黛是真龙的那刻,虞恬恬暗叫不好,果然,如她所料,双方不要命地打了起来。
她搞不清楚青黛为什么要出手救那条鲛人,要不是鲛人逃离的气息惊动了剑境中的洛故寒,也没后面那一堆事了。
在那之前,洛故寒提及花照白是骊山鬼族,倒让她想起一件事,一件她之前没有细想过的事。
她知道花照白是鬼母的儿子,但确实不晓得他是鬼族血脉,鬼母不稀奇,说白了是养着鬼族所有小孩的人,但骊山鬼族血脉,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原著中关于燕沧澜身世之谜那一卷,提到过骊山鬼族的设定。
骊山鬼族在原著里是个特殊的种族,拥有强大力量的血脉,不过族人大多短寿,为延绵寿命,会与普通人结亲,冲淡血脉中的力量。
唯有鬼族少君一脉,代代单传,且必须与族中同种血脉的人成亲,诞下正统鬼族血脉。而燕沧澜的母亲正好是骊山鬼族残存的血脉。
之前燕沧澜试探她的真言戒,正是骊山鬼族的少君拥有的信物,类似一种身份的象征。
可原著没提过花照白,更没有轩辕景羡这个人,龙女青黛倒是实打实地存在过,并且按亲缘关系,青黛算是燕沧澜半个先祖。
青黛当年爱上的凡人医修,是个叫花商陆的少年。这少年除却医修这层身份,还是骊山鬼族的正统血脉,唯一的少君。
可惜人傻,要美人不要氏族,好好一个鬼族,没了纯正的子嗣延绵血脉,直接跳水,淡出了人的视域。
谁知,龙女为他孕育了一个子嗣,半龙身半鬼血,几世几代传下来,变得和普通人无异,到了燕沧澜这,竟又出现了这逆天的血脉。
裘千旭说,这梦境是以花照白的记忆构建,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和花照白有交集的女性,似乎只有她、林音和青黛。
一开始,她默认花照白和轩辕景羡是一对,没想过其他可能。
她原本就奇怪,花照白喜欢上自己亲姐姐这狗血的设定,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青黛不是鬼族少君花商陆的心上人吗?为何会在花照白的记忆里?
又或者说,花照白真正爱慕的,命定的人,其实应该是青黛?
可惜,没等她去问一下裘千旭,变故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画好万无一失的传送阵,压根不知道裘千旭偷偷动了手脚。
以至于她陷入昏睡,也不对,应该说,身体陷入昏睡,意识清醒无比。
她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摸了摸她的脸,是很冰很冷的手,那人的情绪似乎很焦躁,甚至有些痛苦。
只是很快,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喃,她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说的什么。
他说:“不要恨我。”
虞恬恬起初觉得这是花照白的声音,后来想想,也不对。
花照白被她弄得什么都不记得,这话怎么听也该是她说才对。
恍惚中,有人撬开她的唇,渡了极甜的果酱给她吃,气息她是熟悉的,是花照白。
吃下那果子后,她全身开始冒冷汗,骨子里像有虫子在爬动,啃噬着她的骨头。
忽然,一只手拥着她,没一会,她听到海螺轻吟的声音,似海潮涌起的声音,慢慢地,她感受不到痛意了。
看不见的滋味真难受,她急切地想醒过来,意识在黑暗中太久,她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她彻底睁眼的那刻,她发现自己没猜错,居然真的是海边!
一望无际的汪洋,沐浴在星河灿烂中,湿润的海风穿过她的手指,空气里似乎还有雨的气息。
她高兴地踩了两脚银色的水,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轩辕王姬,从前没见过海吗?”
虞恬恬回头,看到青黛,眸光微讶,她诚实地点点头,“确实是头一次,大晚上的看到这么漂亮的海景。”
青黛附和了一句,随即话音一转,看着虞恬恬说:“王姬既然醒了,就去看看花……照白,他应该在等你。”
虞恬恬一愣,“他人在哪?”
虞恬恬不知道咋形容找到花照白那刻的心情,细白的沙滩上,横卧着一巨大的银贝壳。
她敲了敲贝壳边缘,贝壳含羞带怯地展开壳子,她要找的人,正安静地躺在贝壳中。
双眸紧闭,神色苍白,像一株被迫见光的花骨朵,无一不透着脆弱的斑驳。
她蹲下来,仔细地打量着少年的眉眼,他的模样确实好看,即使此刻没什么表情。
少年忽然毫无征兆地睁了眼,眼珠一转,一双清水浸洗过的黑眸定定地望着虞恬恬。
睁眼的一刹那,他眸中的冷意褪尽,虞恬恬骤然想起第一次见谢道临,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下一秒,花照白薄唇动了动,蹦出一句话:“我听到了,所以,我叫谢道临?”
虞恬恬吓得一个趔趄,少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结果画面变成,她扑倒在他的胸膛。
胸腔发出闷闷的笑声,花照白提了提她,压下微翘得唇角,虞恬恬探起脑袋,瞪了他一眼:“别笑了,谁都会马前失蹄……”
花照白嗯了一声,松开她,坐起来,眸光落在捂起脸的少女发旋。
虞恬恬拍了拍发红的耳朵,抬眸看他,眼中多了份正经:“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我心里想什么你全能听到?”
少年诚恳地点了点头,虞恬恬压着心里的紧张,继续道:“那你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忆的?”
“听到过,”少年捏了捏她攥紧的手,拽起它,按在她的心上:“你让龙女抹除了我的记忆。”
“……”虞恬恬觉得她手麻了,血液都凝固的那种,她看着花照白平静的神态,眸光复杂:“你……你不怪我?也不问为什么?”
少年抿唇笑了笑,眼中映着她的模样,他握着她的手,说:“不重要,我很喜欢,喜欢现在。”
虞恬恬愈发莫名,她没抽出手,想说什么,偏偏自个还没想明白。
两人大眼看小眼,谁也没先移开视线,花照白忽然往她手指上扣了一枚黑色戒指。
看清戒指的模样,她眼神一变,还没说话,就听到少年认真又坦然地说:“此戒名为真言戒,能验真假话。”
“我方才想了想,”少年眼中带着一抹笑意,认真地将黑戒戴在她的中指。
“我能读你的心,于你不大公平,这戒指给你,总归公平点。”
“你……”虞恬恬张了张口,她感觉带上戒指的右手僵了,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有一丝诡异。
“花照白,”她声音艰涩,轻轻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全想起来了?还是……根本没失忆?”
少年抬眸,眼睛眯起,半晌,他点头:“我记得,不过那不重要了。”
手上的戒指发着耀眼的光,虞恬恬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在她挣扎之前,冰冷的唇碰上她的唇。
这一举动猝不及防,虞恬恬挣扎,少年愈发拥紧,转瞬间,压倒在柔软的贝甲上,少年声音低哑,呢喃着:“我想要你,虞迟。”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俩部电影:吴贻弓老师的《城南旧事》,还有一部科幻《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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