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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所谓坐怀不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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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外,目睹这一幕的裘千旭恍如晴天里遭受了一声雷轰轰的霹雳,久久不能言语。
他分明亲眼看着虞迟的神识入了龙女体内,现下为何会成了轩辕氏,甚至记忆都在!
梦是依着花照白的记忆织造,可真正的花照白和轩辕氏之间,隔着生死难消的血仇啊!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生出情谊来?
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他思来想去,预备彻底打乱少年鬼王的记忆,让其移情。
他放出一缕魔气,试图控制魔种,谁知还未碰上谢道临,一道金色的结界猛地将魔气弹开!
裘千旭呆愣愣地看着谢道临身下的奇门阵法,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咬牙切齿,谢峤!你竟缜密多疑至此!布下这么个古怪的阵法,不让旁人介入!
他冷冷地看着水镜浮动的画面,好,好得很!你自生自灭去!
*
天际沉沉,微弱的光线从薄云透下,乌云笼罩着群青山,电闪雷鸣,雨淅淅沥沥地飘落。
小竹亭隐在青木葳蕤间,山风拂过,两边竹帘簌簌而动,枣红衣袍也颤了颤,少年瘦弱的身躯显出几分可怜。
画面中的少女眸光微动,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诽:她又不瞎。
这少年春山作骨,唇若朱丹,鼻梁挺秀,眉峰如剑,眼尾内勾,压下眼角一枚朱砂痣。
如此低声下气,显出十足的乖顺,是全然不同于谢道临的相貌。
问题是,她和轩辕景羡也长得完全不一样。
再者,名字不过一个称呼,这人手腕的同心情丝,才是同一人的关键,她不可能搞错。
“现在重要的是这个?” 她揉着见红的脖颈,一字一句道:“刚刚,你欲掐死我。”
少年闻言,抬了抬眼睑,惨白的神色露出几分不安,颤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这表情在虞恬恬眼里很是稀奇,未等她开口,喉间痒得厉害,顾不上少年,她掩唇咳嗽起来。
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亦不曾看见地上阴郁的少年,慢慢拢紧了手中一只肥大白色的蛊虫。
这时,亭外飞来一只绿纸鸢,落在她跟前,倏地变成一行行金篆小字。
是文邹邹的两句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相思意,阿羡安好,寒不日来谷。”
她不明觉历地看着字化成金末,稀稀疏疏的竹影里忽然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踏着弯曲的小径,手执一柄鱼骨伞,伞面遮住他的容貌,慢慢步入竹亭。
虞恬恬看着这背影,墨发束玉,广袖高冠,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袍,衬得他有种氤氲美。
她没说话,那人倒回了头,眼眸含笑地看着她。
少女挑了下眉,这人派头很足,长相倒是颇为平凡,约莫二十几的年纪,胜在一身如竹的气质。
“茂林修竹,”来人收了伞,朝她揖了一礼,笑道:“王姬的眼光,一如既往,好得叫人嫉妒。”
虞恬恬此刻有些后悔把所有仆人驱走了,她对这梦中的一切并不熟悉,眼前这人她也不认得。
他说得话自然也不好接,但又不好冷着人,她思索片刻,含糊道:“你为何在这?”
来人长眉微敛,拱手抱歉:“这雨势来得急讯,珩为躲雨之故,叨唠了王姬雅兴,实在不该。”
虞恬恬:“……这竹亭不是我修建的,没什么该不该。”
那人似没料到她这么接话,讶异地抬了眸,盯着她,见少女神色如常,他转而看向角边满身是伤的少年。
“这是……?”话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平常,似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见过江公子。”无人在意的少年低声叫了一句,虞恬恬这才想起来,谢道临还没处理。
她转头走近一身是伤的人,冷淡的神情露出几分凝重,眉心蹙了蹙。
瞥一眼边上站着的人,“你给他……花照白看看。”
江公子微讶,淡淡一笑:“王姬说笑了不成,珩只擅占卜之术,不曾通晓歧黄术。”
“你是江珩?”虞恬恬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慢慢道:“邛川江氏,江珩?”
她眼眸中的惊讶太明显,落在江珩眼中,倒显出几分古怪,“王姬这般看着,难道是头一次见我?”
虞恬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道:同名同姓而已,应该不是同一人。
为虎作伥的江珩是个坐轮椅的,眼前这个双腿健在,况且一个人不可能活上千年。
她摇了摇头,甩去这荒诞的联想,并没注意到身后少年逐渐幽深的目光。
外头轰隆一声雷响,瓢泼大雨顷刻而至,冷风肆虐地吹刮着竹亭,竹帘相撞,发出烦人的噪声。
“王姬,莫忘了,”少年垂着眸,冷不丁的开口,“您晡时要去药灵池。”
他话音才落,斜径里轩辕景羡的大丫头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一群抬着青鸾步撵的仆人。
大丫头甫一进来,朝江珩行了一礼,又对轩辕景羡说:“王姬,您该去药灵池沐浴了。”
虞恬恬默了默,往日这个时辰是要去那泡药浴,长睫扑了两下,她道:“把花照白也带上。”
亭中静默了一瞬,大丫头看着径自坐上步撵的人,怀疑自个听错了。
虞恬恬见没一人动,抿了抿唇,看着怔怔的少年,“花照白,过来。”
那少年低着头,拖着血肉模糊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近步辇上的少女,两三步之遥,他停了下来,不再向前一步。
他垂眸轻道:“王姬有何吩咐。”
额间一痛,少女弹了下他的额头,他一抬眸,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眸。
她眼底似有点不耐,“跟我走。”
她不待少年挣扎,拽着人上了步撵,少年紧绷着身体,拘谨地站着,又被她一把按着坐下。
*
花照白脑子嗡嗡地,没听清轩辕景羡同江珩又说了什么,没一会,仆人抬着步撵往药灵池去。
步撵很宽,他其实挨不到旁的人,可少女身上清浅的冷香随着春雨缠绕在他周围,渗透他的一呼一吸。
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余光瞥见少女石榴般火红的裙角。
心跳似又快了几分,他知道那是假的,他没有心跳,可耳边一直萦绕着砰砰的声响,好像只有这一种声音。
他偷偷抬起眼,那头少女竟昏昏睡去,雨丝飘落在她的乌发,脸颊间,她浑然不觉,睡得安稳。
花照白喉结滚了滚,他轻轻抬起脚,还未动,步撵突然往左一晃,少女温软的身躯直朝他这边倒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少女眼皮动了动,没睁开眼,反倒自顾寻了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清浅的呼吸喷薄在他的颈上,少年薄唇抿紧,右手握拳,青筋跳得厉害,他心中清楚,他应该推开她,可他不敢再动分毫。
一路煎熬,终于到了药灵池屋外,大丫头见依偎在一起的人,当即斥了一声:“王姬给我。”
少年猛地松了手,猫似的眼瞳颤了一下,武丫头接过人,一探王姬的额头,脸色骤变,狠狠踹了少年一脚。
“王姬烧到昏迷却不报,你是死的不成!”
花照白黑沉沉的眼看了她一会,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垂眸遮去眼底的情绪,低声道:“小人知错。”
武丫头哪肯这样罢休,手凌空一抓,一条长鞭就要挥下,大丫头见状,出声阻止:“武三,这人是王姬带来的。”
武三忍着火,收了长鞭,她抱起昏迷的人往药灵池走。
大丫头觑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少年,皱眉道:“你在外头侯着。”
少年应了一声,动了动发麻的右臂,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站到门扉之外。
雨渐渐小了,右腿的伤口痛得渗出血,他闭了闭眼,摒弃那些莫名的心思,翻出芥子袋中的草药,沉默地收拾伤口。
药性毒,微寒,附在伤口有些辣,还有些痒,他闷声不吭,犹如石雕。
白蛊在掌心蠕动着,头部带着血色的红,它探出头盯着少年黑黝黝的眼。
少年冷漠地板起脸,“我没有想解开。”
他认真地想,方才那些错乱的心思,定然是受了同心蛊的影响。
轩辕景羡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自私,恶毒,冷漠,无情都不足以形容她!
他不知想到什么,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刺骨的冷笑,勿怪能被人夺了舍。
他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占了轩辕景羡壳子,还如此从容自若……他得寻个机会,试探一下夺舍人的底细。
“喂,花照白。”
一颗松子突然砸在他后脑勺,少年眸色冷冷地回头,视线撞上高处站着的人,那人似笑了一下,又弹来一颗松子。
“你做什么站在外面?”
少女站在迎松旁,身着水色里衣,外罩一浅绿的披风,懒声道:“去药灵池,我可不想你小小年纪,一命呜呼了。”
话落,影像消失,门扉被推开,武三冷着脸,看也不看这卑贱的少年,“跟着我。”
药灵池是在神医谷的灵泉旁,引了一条暗渠,专为轩辕王姬打造的圣池,外有诡变的古阵。
进了阵,二人七绕八绕,穿过一层层花木幽径,假山曲水,在一处高院停下。
少年抬起眸,看着金龙吐珠的牌匾,只觉讽刺。
他在神医谷呆了十四年,还是内门弟子时,身份尚不够格靠近这里,更莫说进入这间屋子。
而今却因轩辕景羡一句话……他弯起唇,无声地笑了笑,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一旁武三皱眉,推了愣在门口的人一把,“滚进去,别浪费王姬时间!”
花照白几乎是被丢进屋中的,屋内水雾弥漫,中央是巨大的汤池,四方盘着吐珠的水龙雕像,池中盛开着或紫或粉的桐花。
水声潺潺,水雾氤氲了池中少女白皙的身躯,她头盖一顶荷叶,修长的脖颈仰靠着池壁,舒服地像只水獭。
听到动静,扒拉下荷叶,一双湛亮的眸子睁开,隔着濛濛水雾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少年慢慢走近,她眼睫沾了水,脸颊因热气变得绯红,见他过来,右手凌空画着图纹,旋即打了个响指,一道虚影瞬间立在他眼前。
正是他方才在外头所见着影像,少女眉眼一弯,颇为得意地说:“你看,传音符阵不用你教,我也会了,这叫无师自通。”
少年眸光暗了暗,语调轻缓,慢慢道:“王姬叫我进来,是为何故?”
少女眼尾一抬,红扑扑的脸上露出无语的神色,“泡药澡啊,不然能干嘛?”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一道流光忽地飞进来,二人始料未及,那流光瞬间化作一温雅的身影。
影像还未开口,一件绯色的衣裳瞬间兜头罩住了池中一脸懵逼的少女。
那端的人似也愣了愣,瞥见池边站立的少年,以森冷的目光看着他,他轻笑了笑,“阿羡,你这日子倒过得潇洒。”
虞恬恬维持着懵逼的神情,看着影像中,和燕沧澜有八分像的青年,陷入疑惑状态。
难道说,裘千旭那二货,把燕沧澜也放进来了?
那人继续道:“罢了,我明日会到,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要我捎来?”
虞恬恬摇头:“……不用不用。”
那人见状露出无奈的神色,“好吧,是我唐突了。”影像顷刻消散。
“他……”虞恬恬刚说一个字,撞上少年毫不遮掩的怒意,她思绪一顿,叹了口气:“你又在生什么气?”
她发现,这梦中的谢道临,生气的阈值好低啊,动不动就拉着脸,好像有人杀了他全家还欠他几个亿一样。
少年咬肌紧绷,咬着下唇,收紧手指,克制着糟糕的情绪,他垂眸,半晌才道:“王姬看错了,是伤口太疼,并非生气。”
“哦,”虞恬恬应了一下,食指在空中点了点,“那你攥紧个拳头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板,扯出一个笑:“掌心的神门穴可舒缓经脉的闭塞。”
虞恬恬自然看出少年的不自然,她点到为止,没继续问下去。
眼骨碌一转,她状似随意地问:“刚刚那个人,你可认识?”
少年没在意她的试探,他垂眸遮去眼底冷意,张唇道:“王姬想知道什么?”
这话问得古怪,虞恬恬扫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起身走出浴池。
少年听到水浪扑腾的动静,长睫飞速眨着,思绪一空,整个人好似定在原地。
以至于人一把将他推下水,他还错愕地看着池边俯瞰他的人。
少女展眉一笑,拍了拍手:“池底在换水,再过一刻,泡完你可自行离开。”
说罢,她转身欲走,身后一股强劲的力道又将她拖入水中!
后颈被擒住,少年完全将人桎梏在池壁与他的胸膛之间,虞恬恬扑腾了两下,没用。
对上少年戾气丛生的眼眸,她惊奇地看着少年眸光变化莫测,末了,右眼变成暗金色,宛若星子一般勾人。
他神情紧绷,咬牙切齿,语速飞快道:“王姬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我,可是打算抛弃洛氏公子,红杏出墙,寻个刺激?”
“……”虞恬恬瞳孔猛地一震,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沉默片刻,她不太赞成地摇头,“你这前半句说得不差,就是勾引这词用得不太妥当。”
她望着少年幽深的眸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若对我无意,我这些行为勉强称得上勾引,可你不是。”
少年眼睫微微一颤,心口好似被她的视线灼到,有一刹那的恍惚,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恼恨。
他别过脸,又抬手覆住她水润的眼,语带嘲讽之意,“王姬就这么笃定,天下人都会拜倒在您石榴裙下?”
纤长的睫毛扫着少年的掌心,他听到少女声线平稳又轻缓,带着莫名的笃定:“那倒不至于,不过你嘛,注定会喜欢我的。”
虞恬恬话落,眼睑的手蓦地一松,透过指缝,她见少年神色紧绷,眉眼也重重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倒越发用力地锢着自己,好一会,语气古怪地说:“你果然不是她,轩辕景羡绝不可能忘记她的心上人。”
“!!!”虞恬恬闻言,呼吸慢了一拍,变得紊乱,眼神更飘忽不定,莫名有些不安。
她定了定心思,须臾间,神色如常,她抬眸看向少年,“花照白,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年面容平静,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后,不答反问,旧话重提:“王姬方才不是问我那人是谁吗?”
他唇角翘了翘,凑近她耳畔,轻道:“王姬可要记住了,那人是自小和你定了亲的洛氏公子,洛故寒。”
“……” 虞恬恬只觉得耳尖发麻,身子瑟缩了一下,抬手抵住少年过分亲昵的动作。
花照白偏捉住她的手,在少女细白的指尖落下一吻,眼尾朱砂痣色泽愈发深,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少女的身躯。
“这便受不住了?”右瞳微微一转,闪着金色的光芒,他语调温和,一手抚着少女湿了的长发。
少年眉眼的笑意似江上压不住的潮水,覆过他冷白的面皮,神情透着几分玩味。
虞恬恬心中的一根弦绷的一声,彻底断了,她有点没明白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在脑海中复盘,试图寻找原因。
那人的动作未停,将她抵在池壁上,长指勾住她腰间的金腰带,呼吸喷薄在她的侧脸。
他眉眼稍稍敛住春色,一黑一金的眼眸掠过少女白里透红的脸,语意深长地说:“明日王姬的心上人来,怕是无暇顾及我了,今夜王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虞虞:别逃,没用的,裘大傻可专程挑了俩注定在一起的娃。
裘大:这个那个,容我解释一下,情况貌似有点子不对……
虞虞:什么不对?
小谢:无碍,你说得对,我注定爱你。
虞虞:……这话怎么你说就变了味……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