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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卫灵公言 ...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高伯乾被一阵撞击的声音震醒。他立在登记入住处的长廊外,脚下正砸下来一连串的黑瓦。
      一片片碎在他的脚下。
      险些砸中他。高伯乾这才恍恍惚惚睁开眼睛。仰头朝天看去。
      浑浑噩噩的黄泉客栈。
      一个人影从上面飘下来。连声对他道歉。
      这人身宽体胖,一副老态龙钟。他穿着泛黄的里衣裤腿袖口挽起,白发绾与头顶,裹着一个布巾。面色严厉,高伯乾还有些不敢受他的道歉。
      眼前年迈长者正是高伯乾初进黄泉客栈时从装神弄鬼的林瑜晏手里救了自己一魂儿之人!
      他挺着圆鼓鼓的肚子,里面不知道装着多少油水。弯腰捡砖瓦的时候都险些栽倒。
      可飞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溜。
      一转眼的又上了房顶。
      这房顶还真能承受住他的体格,高伯乾想着仰着头朝院子退几步,看着房顶上的老人。
      他站在屋顶摇摇晃晃肥胖的身躯半晌才站住脚。还算麻溜的一转身坐在屋顶上叮叮当当修补房顶上的砖瓦。
      他所修理的房顶正是登记入住处顶上第一间,亦就是正门阶梯侧面的第一间。高伯乾进去过,没见过里面的主人,上面写着“弥瑕”名字的屋。
      原来上次点拨自己的就是这个老人啊!
      高伯乾看着他笨重的身躯,想上去帮帮他。但驾飞行之术高伯乾还不会。他只得走上阁楼笨拙的沿着长廊侧面架起的梯子爬上去。
      脚下一滑还险些摔倒。
      好在那体胖的老人拉扯自己一把。
      “啊!多谢弥老!”高伯乾站定在屋顶上,屋顶的风呼呼刮着,比下面冷的多。风在衣裳里来回穿梭。
      老人摇摇头,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一双粗糙的手背擦拭着眼睛,而眼却越发干涩了。
      年纪大眼泪早就用光,先下就算心中苦涩早就流不出泪来感慨。老人的眼白几乎都泛着黄。眼睛却异常炯硕,锐利。想必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少年狂吧!
      “上次冒昧拜访弥老,没能当面谢过,在下高伯乾有礼了。”说话间有模有样作揖。
      “孤非子瑕。”
      老人坐在屋顶上整理碎裂的瓦片,用泥土粘粘着它们,温吞的回高伯乾。
      孤?高伯乾想哪个孤。
      “不是吗?”高伯乾想了想,好像确实不是,他想起了自己所居的阁楼二层,门前屋檐白色灯笼下悬挂的镌刻这“第一间姬元”的木牌上这个名字。
      高伯乾不敢相信试探的问:“上载春秋卫国卫灵公,姬姓,名元,乃卫国第二十八代君主。敢问是……”
      “恩……”一声拉的很长很长,就跟他的胡子和年龄一样。
      “大王!我……”
      “不用拜!要拜也着实轮不上你。”
      早就不是春秋时期,现在都东汉了。高伯乾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怎么的都觉得别扭。
      可又想眼前活脱脱的就是老祖宗啊!别人都是在树书上听说的,他算见到活人了,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正在心里小声嘀咕,老人缓缓起身,高伯乾赶忙前来掺扶他。
      一瞬间的内心有张狂起来,想:他活着的时候多少人想这么掺他都排不上队,就这么着的叫自己服侍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吗?还不要气死那些当年活着想巴结的王公贵戚大官们。莫名的内心还有点窃喜。
      “那我称呼您灵公吧!”
      高伯乾掺扶这卫灵公换了个地方继续整理碎瓦片。
      不禁好奇问道:“灵公何以在这里补房顶?叫那老佣来我帮衬着一起整。”
      “不!不……”卫灵公掰掰粗厚的手,摇头晃脑到:“这是子瑕的屋顶,这里一切,都得孤亲自打理才安心。”
      “子瑕?”
      “过去的事儿,不提了,不提了。”卫灵公有意避开关于子瑕的事。他忙了一会儿,高伯乾也帮着他。
      可高伯乾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就停下手上动作朝着那头林瑜晏的房子望去。
      卫灵公瞅他好几眼,语重心长的劝说他:“即念他,何不见他?”
      “见不得!”一声呢喃,高伯乾心灰意冷垂下头:“我既生气却也没害怕见他。”
      卫灵公和方才的小老儿共同打理客栈,他对高伯乾的路引也看过不少,知道林瑜晏与高伯乾一些前世,于是劝他:“即是到黄泉客栈,便是有未了前缘。终究是要了解的。”
      “并非这样简单。”高伯乾低叹一声,抬眼凝视着林瑜晏住所苦笑着与卫灵公说道:“灵公想必知道,瑜晏他只记得自己姓万名奉贤。执着于尹一此人。不是我……就算不是尹一……想必也不是我。”
      “诶!”老人一声腔调上扬:“何苦执于谁,你谓谁,他为何。而在于旁杂人等如今也只剩下你们二人。”
      高伯乾忖度着苦思冥想。
      那句由他自己说出的:“不管他是万奉贤还是林瑜晏,我都要让他再爱上我。”这样意气高昂的话在他脑海里萦绕不断。
      卫灵公尾音徐徐复复:旁杂人等如今也只剩下你们二人!
      刘承何在,林父林妹何在,尹一何在,万奉贤又何在。
      这黄泉客栈里只有林瑜晏,只有高伯乾!
      这就对了!
      高伯乾又想起弥瑕对他说的那一戏到底!
      要唱要演!高伯乾憣然醒悟霍然起身,脚下正踩在碎瓦片上,一阵翻滚,便从楼顶上掉落下去。
      摔得他七荤八素四脚朝天。
      好在不会死了。
      好久的伯乾才站起来揉揉还疼的屁股一溜烟跑走了。

      临跑走的时候高伯乾顺便窜到客栈登记处抱起几卷竹简和笔墨。回到房中小老头也跟了过来,继续敲敲打打修补房门等。
      而高伯乾端坐桌前一门心思细想,不出少时,提笔奋书。
      竹简公工工整整一排有载:
      步入繁华门,遥望烟雨路。前日风雨中,尊亲自此去。小儿欲渡河,河水深无梁。
      缓缓书写完,高伯乾抬笔瞧,嘴里念叨叨,思绪萦绕间,顿笔再书:
      谢馆秦楼中,拨云撩雨欢。昔是垂髫郎,今为娼家子。盈盈楼中影,苟欲浪荡人。
      前提笔书写林瑜晏幼年便抛弃卖入聚茗馆烟雨缥缈之地的经历与心伤。后面则记录聚茗馆这等娼妓所里林瑜晏身份一泻千里的可悲。
      词句短小,却字字锥心。高伯乾无比心酸,挥毫如雨,又写:
      出尘少年郎,龙阳乾坤倒。人前风月俏,巫山楚雨乱。帷后相合欢,椎心泣血情。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浮云日千里,安知汝心悲。
      相貌出众清秀的林瑜晏卖身于同性男子,被迫行龙阳分桃之情。在聚茗馆里,和那些女人一样侍奉男人。是娼妓更是浪荡子。他婢膝奴颜,卖俏行奸,耍乖弄巧。与同好男子迎风待月,巫山楚雨,颠鸾倒凤。成就林瑜晏闻名一时的浪荡男娼身份。
      笔下忽然被泪水袭击。墨色晕开。高伯乾擦拭眼角,继续作诗:
      愿尔化苍鹰,展翅能翱翔。朝发天北隅,暮闻日南陵。
      这段话,是高伯乾生前同林瑜晏相交为友后长年累月对他的了解。这是一种希望与寄托。他希望林瑜晏能够不被束缚挣脱枷锁,挣脱自己的心魔,做展翅翱翔的飞鹰,飞往天南海北。做洒脱而自由的自己。这般想着,慷慨激昂中却带回了现实的无奈,又道是:
      相去万余里,时过千秋岁。小儿心尚尔,频频复回首。云水无所依,桑田化沧海。
      至此,搁笔。

      高伯乾看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泪水滴落晕开的地方格外潮湿。一滴泪里隐藏着一场暴雨。轰轰隆隆不曾停歇。
      现实中的林瑜晏早就回不去当初。就算作苍鹰非得再远再高再自由,时间飞逝而去的可怜岁月也不会倒流。云朵翻滚,无时无刻都在发生这 翻天覆地的变化。回望来时天地沧海换桑田。一切都不会流转。
      初心不改的林瑜晏,依旧是当年心若明镜的垂髫小儿。就算从他人一手造成的悲剧深谷中能够浩瀚高翔,可他依旧舍不得,舍不得至亲,舍不得挚爱,舍不得牵挂的陌生人。不愿飞离他们,频频回望。
      高伯乾起初并不认为林瑜晏是一个拥有旷阔胸怀的大度之人。而他瘦小似鸟的身体里总能发出凤凰般的鸣叫,一鸣惊人!
      他吹一吹竹简上的墨迹,捧起竹简细细的反复诵读。高伯乾看着一排排黑色字迹,那些字仿佛是活的,一个个在竹简上跳跃着,想要蹦下竹简,筑成曾经活灵活现的故事!
      它们跳着跳着,跃然于竹简,在高伯乾的瞳孔里映射着,墨色如同襄平城中细雨,朦朦胧胧淅淅沥沥,一副美画渐渐展现,入画的人在雨中光裸一双小脚缓缓远去。
      那背影,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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