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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疮疳之症 ...

  •   搬到大院一月有余,高伯乾虽与林瑜晏同住一间大屋子,却是两张榻。夜里吹灭了灯火,高伯乾不敢睡一直听着林瑜晏的声响。直到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高伯乾才敢悄悄闭上眼。
      却一闭眼便闪现出万奉贤的脸,在南海郡的大半年他都不曾再想起过,可一回到襄平县见到林瑜晏就像魔障,不可避免的想起来。
      令人不太高兴的是第二天林瑜晏就忘记头一天下棋对弈争取出门权利的事。正因这样,高伯乾更不敢叫他出门。唯恐出事叫少年留在家里又喊了两个婢女陪着林瑜晏在家中打发时间。
      也就是合算不到一天的档口,院子里来了大批不速之客。大约有二十人,全都是官服手持刀剑,那些人看上去训练有素,装束整齐。
      院子里人本就不多,原始因为高伯乾怕打扰林瑜晏休息,加之林瑜晏介意自己模样丑陋不愿多人在这院中走动,故而没几个能用的,都是些软绵绵的小丫头。现下这些丫头都叫人桎梏着,少年已被人一拳击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来者不善,林瑜晏站在院子里盯着众匪之首。还能是谁呢,林瑜晏早该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到来,也不算晚。
      在院子里朝外望,能看见山顶,半山腰上有若隐若现的云雾,整个院子被群山环绕一般。
      眼前之人叹一口气,收回远处眺望悠闲的目光,看了看林瑜晏,见他脸上带着硬朗却也透着病模样,不由心中略略悸动,颇为感慨摇头道:“林公子,你的命我留不得了。”
      从高伯乾回来的时候,林瑜晏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就凭去年在林子里高仲坤对自己的百般作为和利用自己对亲哥哥做出那些威胁之事林瑜晏就知道。
      高仲坤盯着林瑜晏细而精致的脖子,却隐隐约约在领口间看到红色的疹子,以及青色的血管隐藏在白得晃眼的皮肤下。荏弱得让人都有点不敢触摸。瞧林瑜晏一副不怕自己的样子,高仲坤就非常不爽。
      “林公子,我高仲坤让你做个明白鬼。”高仲坤闷头闷脑地说了一句。抬头看了看林瑜晏,这人正站在阳光里,光线太刺眼看不清对方表情,但肩膀上跳跃的光却看起来让人觉得恍惚。高仲坤觉得林瑜晏好像笑了一下,眼神轻描淡写,等候着不在意的下文。
      “如果我给你机会让你独自离开襄平县?你走不走?”高仲坤好像看透什么,突然开口问林瑜晏,林瑜晏也略带郁闷地抬脸看了高仲坤一眼,若有所思。
      “还是死了干净。”刚说完,左右二人手快地拉住林瑜晏,林瑜晏不挣扎,看了高仲坤一眼,张嘴想说什么。高仲坤怡然自得,说道:“如果高伯乾此次不回来,而是在家安心纳妾生子,从此老老实实,我也不会将你怎样,可以说,你在辽东郡我的庇佑下会活的更好。但是!”严厉一声,林瑜晏看去。
      高仲坤盯着林瑜晏看了好一阵,而且目光在林瑜晏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高仲坤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慢慢走进了林瑜晏,“因为你,他弃妻而至此终年不归,此次回去本为他回心转意,哪料无故休妻;嫂嫂潜回家中不久,自缢而亡;想我嫂嫂因你变成苦命之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且因此,他亦受二月牢苦。若非三弟为南海郡守,真可就生死无卜。早知不如当初让他将你带回南海郡死在三弟手下。”咬牙切齿的说着,直起身来,继续道:“也怪我仁慈听信他假仁假义之言,害的家中不得安宁,就连母上也因他活活气死!不曾披麻戴孝,一心奔赴于你,此等大逆不道皆因你而起!斩断一切根源,方能峰回路转!去年林中,我便不该留你性命!”
      呆呆的抬头看了高仲坤一眼,愣了愣神,林瑜晏就算会说话,此时也一定哑口无言。
      利剑“呼”的一下冲了过来,明晃晃的刀剑出了鞘,直直地向林瑜晏刺去。临危之中,林瑜晏喉咙闷着吼出一声,听起来极为瘆人。
      高仲坤这一剑是要命的,可不料想只是林瑜晏挣扎着,露出皮肤上的红疹,且吼叫一声也把一旁侍从吓住了,其中一人松了手,坐在地上尖叫着左右擦抹这双手,边喊:“放开,快放开他!快逃命啊!”
      “你疯了!”身边一个年轻的侍卫一脸严肃,看了看地上屁滚尿流之人,高仲坤面不改色紧握手中之剑,轻声说:“杀了他!”
      说着,高仲坤看着立在院落的林瑜晏,看到他仍旧苍白的脸色,那方才侍从大吼一声,“他有疮疳病啊!会传染会死人的!”说着狠命抓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抓掉一层皮来,方才抓着林瑜晏的侍从也吓坏了,故作镇定的吼道:“你……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没胡说……我方才见他颈上有初生如饭粒大小疹子,挣扎之际破则血出,不信你瞧他手臂……他手臂上生恶肉有根,肉出反散已如花,诸恶疮久不瘥者亦然啊。我原服侍的大户人家公子就死于这病!啊!”那人疯了一般站起身冲向井边欲打水清洗,这话一出,人心惶惶。握剑的手也软绵绵。众人害怕林瑜晏就像害怕一个怪物。不敢靠近,又霍霍举剑想要杀之。
      “杀不得!不能碰他的血!”一人应和着喊。
      盯着林瑜晏脖子的高仲坤都是一愣。随即一脸怒目,恶狠狠冲到林瑜晏面前却又不敢碰他,只得发狠问道:“你可否知道你有此病!”
      “我知道!”高伯乾微笑而来,那表情带着淡然,靠近林瑜晏的时候还带着宠溺的意味,甚至伸手捋了捋林瑜晏额前的发。
      “你知道?”高仲坤盯着高伯乾不可思议:“你这是寻死!你现在跟我回去,找医瞧一番,从此不要再来襄平县!”
      “我已跟高家断了关系。日后不要再找我了。”听闻这话,林瑜晏被高伯乾抱在怀里,傻愣愣的瞧着高伯乾侧脸。林瑜晏生病以来感觉个头也低了。此时高伯乾正低头撞见林瑜晏眼泪汪汪似得盯着自己,于是摸摸他的额头,冲他抱歉笑道:“对不住,回来晚了。不过万事,都有我陪着你。”后面那句矫情的话高伯乾没说,有我陪着你,就算我回来晚了,你死了,我就随着你死。
      直到今天林瑜晏似乎知道了好多事,从前心中隐隐担心的问题,如今都不需要怀疑了,高伯乾一定是爱他的。就凭现在,高伯乾挽起林瑜晏的袖子看着他手臂上连成块状的红色疱疹,疼惜的吹上一吹。高仲坤觉得恶心,一把年纪竟和一个男人你侬我侬,他实在看不下去,怒吼:“哥哥!我还叫你一声哥哥!为了你的性命,离开他吧!”
      “痒吗?”高伯乾握着林瑜晏的手臂,轻轻摸摸那些红肿的疱疹,又痒又疼。林瑜晏双目猩红,含着泪,平心而论,林瑜晏真的不想高伯乾对自己这样好。故而,一把甩开高伯乾的手腕,当即擦破了皮流出鲜血来,众人脸色惨变,甚至捂住鼻子,害怕被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传染。林瑜晏正想躲着离高伯乾远远的。却被他一把抱在怀里,拉扯住手腕:“可是疼了?”
      “别动。”此话一出,高伯乾做了件所有人捂肚呕吐之事。
      见他轻柔的抬起林瑜晏的手臂,朝着那通红破血的疱疹用唇贴了上去,吮吸着那里流出的血液。连林瑜晏也吓坏了,吓得他直打高伯乾身体,头部,想要抽回手臂。
      高伯乾根本不知道林瑜晏着一身重疾不是风寒,不是咳疾,不是呆症,而是疳疮之毒。高伯乾说知道分明是故意气高仲坤之举。疳疮之症是妓院才有的病。男娼更容易染病。林瑜晏就曾在妓院亲眼见人与自己一样,因此病而死。这血正如那侍从所说是带着毒染着病的啊。
      真是疯了,高伯乾一定是疯了。任凭林瑜晏如何厮打他,他却将那些血系数吸入肚去,从而干干净净后,一把抱住极力挣扎的林瑜晏。下巴搁在林瑜晏的肩头,轻吻着他的脖子,在林瑜晏耳边笑着低语:“你怕什么,这样我就能陪着你了。要死……一块死。你怎么死,我就陪你怎么死。既然说好的一辈子,就要同甘共苦,你受的苦,我陪你一起受着。”
      点了点头,林瑜晏回过神一把推开没有防备的高伯乾,却见高伯乾抬眼泪目,眼泪扑扑而下。
      站在院子里,高仲坤脸上沉了几分,之前的飞扬跋扈不见了,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紧盯着高伯乾和林瑜晏二人,连手里的剑也抵在地上。
      “瑜晏!”林瑜晏退后一步,高伯乾就上前一步,一手拉扯着他的手始终不分离。满是悲伤之意说道:“我也将是有病之人,你还推开我做什么。不用怕,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只管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觉得有些沮丧,林瑜晏眼睛发酸,心口发疼,很多高伯乾对他好的那些细节和场景在脑子里绕来绕去,让他头疼,身体也痛,痛得如同要把林瑜晏整个人撕裂。林瑜晏好想喊一声,伯乾二字就在口中,却拼了命也出不来声。
      “你真是疯了?他会害了你的!”不远处,高仲坤依剑而立定定地看着痴狂痴迷的高伯乾。林瑜晏花了好大时间才平静下来,喘了口气,低头看看自己手臂,胳膊上的烂疮又聚集了一团血在透明薄软的皮下聚成豆状,稍微抬抬皮肤就紧绷着疼。
      “盖上袖子,别受了风。”高伯乾轻声嗔怪,将衣袖拉扯下来,遮掩的严严实实。
      “高伯乾,枉你精于算计你真以为他是爱你的吗?”高仲坤这话引来林瑜晏不满,瞪向高仲坤就像无声地反驳,只听对方大笑道:“试问一个爱你的人怎么舍得让你身患此病受尽折磨而死?你好好想想!你只是他生存的依赖而已!”
      听着高仲坤的话,高伯乾紧盯着林瑜晏的眸子,顿了很久,从而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他说你……不爱我?”
      此时此刻,高伯乾关心的竟是这些问题。高仲坤恨不得拿剑豁开他的脑壳。
      抬眼凝对着高伯乾的眼睛,林瑜晏像高伯乾一样忖思一番,坚定的摇头。
      “高大人回去吧!”高伯乾冷漠的冲着高仲坤说,拉着林瑜晏便要进入屋中躲开这些恼人的人群。
      不可置信地看着高伯乾,有一人喊道:“得烧死那人!把他绑起来烧死!”
      “你敢绑他你去!”一人应和着,听见这话众人都好似霜打。
      林瑜晏入门之际,还曾扭过脸来看着院里的人,不巧与怒火中烧的高仲坤对视。想不到就这样又叫他脱逃!如今敢靠近林瑜晏的只剩下高伯乾一人。想要杀他就难办了。
      一干人是没了办法谁都不敢,最终高仲坤下令众人离去。
      这家宅子里有人身染疳疮之症不久便传遍了整个襄平县。人人避之不及。就连伺候的婢女们也磕头跪拜的求着高伯乾赎了身走了。只剩下一个少年依旧在院子里打理一切。
      犹记得少年一脸坚毅的站在高伯乾与林瑜晏的房门前道:“我知道,疮疳之症不会轻易传染,只要不沾脓液便无碍。”
      但从那日后,少年就很少见林瑜晏出过门。听高伯乾说是身体不大康健,卧病在床。终日也是由高伯乾亲力亲为的照顾。也从那次事情后,少年方知道原来高伯乾不是刘承。心中对高伯乾不禁生出钦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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