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圣师与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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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充满了她的气息，让衍几乎喘不过气来。
近乡情怯已经不足以解释他此刻心乱如麻，口中苦涩的感觉。明明已经盼了她重生亿万年，亿世重生聚魂，完整的她，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衍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万神始祖，圣师道始”这些头衔此刻听起来更是如此得可笑，他此刻情难自已的样子，又哪点像传说中清冷寡欲，断情绝爱的“圣师”。
她的脸虽是陌生的，但气息却亿万年来一直缠绕在自己的魂魄中，一刻也不曾散去。
满身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但可想伤药和绷带下，又该是怎样的惨烈？
被烧得七零八落的雪白长发，半闭着的星瞳，丝毫不能窥见万亿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娲神女的绝世风采。
衍不敢看向她的眼睛，万亿年前，她身死魂灭前看向自己那决绝的眼神，无数次午夜梦回，焚他的心神，灼他的魂魄。
衍看了看自己本体，“万物之源”的那一粒金沙。
想起在天地初开，清浊渐分时，12团颜色性情各异的灵气从本源金沙中诞生，围绕着自己嬉戏。
一次那最先诞生的绿灵气犯了错，被自己用戒斧狠狠打了几下，哭过一阵后，那团绿灵气又俏生生地绕在他的指尖撒娇道：
“我叫你师父好不好？”
他不解，“其他初神都叫我‘师’，你为何加上一个 ‘父’字。”
那灵气不高兴道：
“你虽是师，但也总拿戒斧狠狠打我们，这‘父’字可不就是两把戒斧放在一起？”
衍哑然失笑，道：“爱之深，责之切。”
这倒是个新鲜词，灵气好奇道：“爱是什么？”
衍温和道：“爱是师……父对你们12个传道，教化；爱是你们未来化成神身，管教传道于从你们住地所生的万族。”
灵气似懂非懂地说：“那徒儿还想要别的爱好不好？徒儿想要师父最爱徒儿一个人，最喜欢和徒儿在一起。”
那时，天地生灵皆天生天养，还没有男女相亲而繁衍一说。衍不明白徒儿说的这种爱是什么，只觉得大爱无疆，心怀天下的慈爱才是他们创世神应有。
在衍创造了三界后，又用他的一部分神体创造了12主神，他们有无尽的生命，无上的权力，无人能及的智慧。
他只当他的女大弟子是年幼无知，大道漫漫，总有一天会清明通达。
“若她从未爱上自己，还会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湮灭神身，消散神魂？”
“若自己早点把万物之源的金沙传授给她，她是不是不至于走上向其他6大主神开战的绝路？”
“若……”
他看着自己大徒弟女娲亿万年前用骨血化成的蓝色星球，这一方用她神魂庇护的乐土也要被肮脏的贪欲侵蚀……
“时间不多了……”，衍喃喃道。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但在要触碰到叶帆脸颊前，又颤抖着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叶帆皱着眉头，发出几声低哑的呢喃，似乎就要醒来。
衍刚平复下来的心情，现在如被翻转的明镜池般，不见半分清明。
他从来向死不惧，此刻却想逃，但身体却像生了根一样，不舍得离开。情急之下，他心念一动，化身为一条威武的巨龙，盘旋在卧室中。
但又一想，徒儿此时是个凡人，必然会被吓到，又马上变成了这凡人界看起来最威猛的动物。
于是，刚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的叶帆，就一睁眼看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立在自己床前。
“啊……额……”
她发出一声虚弱的尖叫，又昏了过去。
这时，水行子听见叶帆醒了的声音，推门进来，他看着眼前这大得不正常的老虎，强忍住笑意，去检查叶帆：
“只是太虚弱了而已，圣师大人……”
他正准备调笑衍几句，却发现即使化为老虎的衍，脸上也是难以掩藏的深情，调笑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神色忽然显得有些悲伤。
衍看了许久叶帆平静的睡颜，叹了口气，转向水行子：
“来不及了，要提前开始了，你去做一下准备吧。”
水行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现在就开始‘万物之源’的传承仪式？可是她……可是你……难道道一……”
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问什么。难道问真的要把“万物之源”的力量传承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难道问你觉得她能来做未来的三界之主？
但这小无赖确实有神女女娲无数轮回凝聚的完整魂魄，只有她才能承接衍的一切传承。
他还想问衍，难道就不能再等一等拖一拖吗？他看着衍被天地规则侵蚀了的右手，和身上衰败的气息，又何必张口去问。那狡猾残忍的逆徒道一，又怎么会看不出，恐怕更是步步紧逼……
在衍平静的注视下，水行子浑浑噩噩地应了声，双手微抬，聚集了他亿万年来收集的所有愿力，把衍和叶帆重重包裹起来。
衍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誓词，这饱含原始苍莽之感的语言，似乎与水行子给人祝祷时用的语言一样。
随着这誓词的吟诵，衍周围时间的流动似乎缓慢起来，微风轻拂下的窗帘像定格动画一样缓慢飘动，房间里四处乱放的符纸也慢慢停止了骚动，屋外的鸟叫拖长了音节。
待这漫长的誓词吟诵完毕，这周围的时间已经完全静止，衍单膝下跪，左手上托，庄重地缓缓道：
“在下衍，由‘沙中世界’所生，化为‘万物之源’。蒙天道神机，开天地，分清浊，教养众神，传道授业。
但于亿万年前，恪固自封，致12主神相残，三界渐衰弱，人界为众仙鱼肉，泯愧于万灵。
今，在下大弟子重生，牵动天机星盘，承天命，继吾‘万物之源’……”
水行子感受着房间中，随着衍的祝祷而慢慢聚起的古朴规则契约之力，心下惘然。
这世界诞生后唯一一次创世神传承竟然草草发生在自己的洞府里，而且是传授给一个毫无过去记忆，根本没有法力的人类女孩。
这一切都荒谬得让他难以相信。
虽然天机星盘的出现已经预示了这一切，也是自己亲手把她放入往生螺，让她真正进入了三界。
但真正看着她走上这条九死一生，不，对于她来说可能是一亿死，亿万死，还不一定有一线生机的路途，心下还是戚然。
衍手中闪动着的那粒金沙，这“万物之源”，岂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
虽然这金沙为了让女孩重生，已经消耗了一半的能量，但即使如此，这女孩拿着巨大到掌握不了的力量，就像是婴儿守着一个金矿。
在这恶者丛生的没落时代，这婴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就是衍的爱吗？亿万年前女娲得不到了身死形灭，现在这女孩得到了却更要死无葬身之地？”
水行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忽然屋子中白光大昼，打断了他的思路。
叶帆眉心亮起一个躺倒的“8”字，这个符号代表着无极无尽，是12主神所特有。
这标志与水行子第一次见到她时无异，但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与衍手中的金沙交相呼应。
终于，叶帆额头前的主神标记亮到了极致，象征着万物之源的金沙一闪，从衍的手中消失了，又重新出现在叶帆的额头。
那主神的标记与金沙融合后，竟然与金沙一起没入了叶帆的额头，消失不见了。
水行子知道，这三界继承者的契约便是完成了。
这时衍忽然叫轻轻唤道：
“司神官，水行子。”
水行子微微一怔，匆匆走去跪在衍面前，行了师礼喏道：
“水行子听令。”
衍的声音带了丝不容质疑的庄严：
“请上司神官水行子起誓：不可将三界之主的前世透露与她，更不可向她透露我的身份。从今日起，听令于新任三界之主！”
水行子猛地抬头看向衍，眼睛睁得溜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衍说的三界之主是指这个小丫头。
保密的事倒是还好说，但让他听命于一个丝毫法术都不会看起来就很短命的少女，让他那点对叶帆的同情心瞬间没了，心中有十万个不情愿。
衍也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水行子慢慢左手上举起誓，不情不愿地照念了一遍起誓内容。
雾蒙蒙的绿色愿力随着他的誓言从身体溢出，包裹叶帆，并与她相连，形成誓言的内容。
然后这包围两人的绿色愿力，又缓缓被他身体再吸收回去，就形成了非身死魂灭才能打破的神魂契约。
但他此时却不在想自己身上的契约，他看着衍缺失的右手，和不再握有三界至尊象征的左手……
衍就是万物之源，万物之源就是衍的本体。
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天终于近了。
衍对于他，对于所有仙界的仙人来说就像是人类的太阳一样，强大而耀眼，会永远存在着，没有人会真正去考虑有一天太阳没有了该怎么办。
但太阳寂灭的一天竟然要真实地到来了，而水行子则会亲眼见证他的消亡。
他感到喉咙中有个肿块升上来，眼睛也有些发酸，他赶快压下了这情绪。生怕被衍注意到他的失态，他调笑着开了口：
“圣师大人还能在人间这花花世界玩乐多久？”
话出了口，水行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一片符纸，但全身细胞都在努力听着衍的回答。
他和衍都知道，以衍剩下的这点法力，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他本体的沙中世界，他将在人间渡过漫长神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他这话其实在问衍还剩多久可活。
衍笑了笑，像真的在回答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休假，回到家里一样，带着几分戏谑说：
“在万物之源完全接受了她时，我就要走了，你可不要太想我。”
水行子紧绷着的身体抖了一下，只轻轻说了声：
“哦。”
衍收了无所谓的笑容，伸出手去，扶正了水行子微微歪斜的束发金冠，柔声道：
“好好的。”
水行子很庆幸衍没有看到他道袍上滴上的几滴水滴。
嗯，这其实是汗，刚才召唤愿力真的累着了。
注释：“父”甲骨文字形，象右手持棒之形，表示行使责打教育权力的家长。最早出现于《说文》：“父，矩也。家长率教者。从又举杖。”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圣师与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