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叶障目

2、一章

　　地处险峻的博望山山脚，有一间破落的客栈。门口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的红色灯笼，已经被尘土覆盖成了灰红色，每当有风吹过，总是带起一阵淡淡的烟雾。掉了漆的大门，在被碰到时，总会发出吱呀的惨叫声，而那被岁月腐蚀的地板，一踩上去就是朽木呻吟的嘎吱嘎吱，这间木质的房子到处透露着破败的迹象，无一不显示着它存在的久远。
　　由于博望山有不少的珍禽异兽与名贵药材，往来的猎人药贩倒是不少。有着这么间客栈，就算是破烂不堪，至少也比露营的要好，热菜热饭也总比得过干粮，因而客栈的营生也算可以糊口。
　　但是，这几天，却生意好得出奇。所见之处都是仗剑骑马的武林人士，每到吃饭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大堂里，随时就会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闹起来。
　　“掌柜的，一间上房。”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风尘仆仆地走进客栈，略显单薄的身形，斯文俊朗的面容，看上去应该是个读书人。而他眉峰轻挑却显得有些张扬，凤眼微眯似蔑视众生，紧抿的唇仍带着嘴角的弧度，勾起一丝冷讽之意，只神色透露着淡淡倦怠。然而，最令人注目的要是他的右脸，从眼角向下，绘着一朵红色的莲花图腾。
　　“烈焰堂。”不知谁说了一句，就像是丢入石子的湖面，小声的窃窃私语似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所有人都在说话的间或望着门口的来人。
　　而男子则毫不在意被众人当作焦点，只是耐心地等待钱大的回答。
　　翻了翻手中的账册，钱大有些为难地皱眉，而后赔笑着说：“这位客官，真是抱歉，小店已经客满了，就连平日里不用的柴房都让人住下了，这实在是……”
　　一锭金光灿烂的元宝摆在了钱大面前。
　　钱大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登时只容下了面前光芒万丈的元宝，抬眼看了看男子，立马下定了决心，转头对正在收拾碗筷的钱二喊道：“小二，把碗筷放厨房给三娘收拾，你快去把你的房间收拾干净，让这位客官住下。”说完又对面前的男子道，“这位客官您先在大堂空位坐上，喝口茶歇歇，房间很快就好。”
　　男子微微点头，往店中走去。
　　“啊……”听了掌柜的话，钱二忙碌的身影停了下来，犹豫地看了看钱大，又看了看自斟自饮的墨衫男子，终于还是扁扁嘴应道，“我这就去。”说着抱住桌上叠起的碗筷就要往厨房跑去。
　　正等着钱二收拾桌面好点菜的中年汉子，小声地说了句：“这掌柜的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语末，还特意瞥了眼钱二，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话落入了钱二耳中，登时慌了手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中年汉子身边，同样小声问道：“这位客官，您这话时这么说来着？”
　　见自己的话得到了对方的重视，中年汉子来了兴致，口若悬河地开始解说：“这烈焰堂啊，自从十多年前开始出名，堂中的人不论尊卑，在脸颊上都纹有红莲图腾样式的刺青……”
　　“这原来是刺青啊，还怪好看的。”钱二说着，又看了那男子一眼。
　　“你这还听不听啊……”中年男子见他插嘴，有些不耐地皱眉。
　　边上的钱二早已习惯了见人矮三分的日子，见到中年男子面露不快，马上低声下气地赔着笑：“客官您接着说，我没见过啥世面，您可别见怪……”说着，放下怀里的碗，给对方的茶杯又斟满了茶水。
　　“哼。”中年男子鄙视地看了一眼土里土气的钱二，无端地觉得自己又高大了几分，努努嘴佯装大方地继续说道：“这烈焰堂每年的十月十五，都会重新挑选堂主，你倒说说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得到了中年男子的首肯，钱二才开口应道：“今儿个该是十月十一了。”回答完了，想闭嘴又忍不住发问：“他们选堂主，跟咱这小店有啥关系？”
　　“你可知道他们这新堂主是怎么选出来的？”中年男子卖了个关子，看着钱二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满足，解开了他的疑惑，“他们从十月初一开始互相比试，直至十五角逐出最后胜者。期间，若有落败，则需在脸上多刺一道莲叶，该年资格丧失，待满五片就永远失去了争夺堂主的资格……”
　　“那莲叶多大片，刺上五片还有脸见人吗？”钱二终于忍不住再次插嘴。
　　“都说了是图腾样式，莲叶怎么会是一片！”中年汉子一时激动，声音高了八度，引来周围的视线，忙压下嗓门，“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反正啊，那男人脸上的莲花还没有叶子，说明他不是新入门的就是……这三天一定会有人来找他麻烦，你们好自为之吧。”
　　“小二！你还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中年男子话音刚落，钱大的怒喝声就传了过来。
　　“掌柜的我马上去！”匆匆捧起碗筷，钱二像阵风似地卷入了厨房。
　　正在炒菜的钱三娘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地就说道：“碗筷你就放那，回头我来洗得了，再不去整理房间，可有你好受的。”也不是她未卜先知，只是掌柜的怒喝声实在是响亮，让她不想听到也难。
　　钱二当然也没怎么客气，应了声放下碗就要上楼，刚跨出门便听到大堂里传来少女的娇嗔。
　　扭头一看，一个红衣的艳丽少女单手执着银枪，另一手拉着方才入住的男子，周围的人们望着依然无动于衷的男子，投来的满是艳羡目光。
　　仔细看，少女身着的红衣一看便知是出自王都玉浮楼，材质轻薄色泽鲜艳，风抚水袖，流转的红纱隐隐还伴着金光，正衬着她白瓷般的肤色，偏又生得明眸皓齿，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左手的一管银枪更是锋芒毕露。
　　少女此刻正紧紧拽着男子的衣角，神情中带着一丝倔强：“无欢哥哥，你又丢下我了。”
　　清脆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但在一片安静看戏的大堂里，却听得异常清楚，似埋怨又似撒娇的语气听得一干人等恨不得将男子打晕后取而代之。
　　“殷姑娘，这是在下的私事，与你无关。”相里无欢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喝着手中的茶。
　　殷双双似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毫不介意地将长枪倚在桌边，在他身侧坐下，抢过他手上的茶杯一口饮下。
　　“男女授受不亲，殷姑娘还请自重。”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即使是听出了他的情绪，殷双双还是装作不知，双手搂住相里无欢的胳膊，扬起天真笑脸：“无欢哥哥，你来这里是找武魄的吗？我可以告诉你他这一次的要求哦！”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留意两人的人们在听到她的话后，都不禁开始议论纷纷。
　　“难怪烈焰堂的也会来这里……”
　　“这次武魄更难得到了……”
　　“她的要求到现在都没人知道……”
　　“为什么这位姑娘会……”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武魄要求是什么？”
　　看戏不敢入迷，怕被掌柜的看到还在偷懒，钱二只能放弃继续看下去，一个转身飞奔向楼上。待他一阵扫荡再到楼下，却发现大堂中除了仍在喝茶的男女二人，再无旁人。
　　一溜烟小跑到钱大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掌柜的，这人呢？”
　　“都上山了。”打着算盘，钱大头也不抬地应道。
　　扁扁嘴，钱二看着钱大专注的侧脸，心里不免忿忿，三娘这么目中无人看来都是跟钱大学来的。
　　刚想问他们上山干啥去了，钱大倒先开口了。
　　“小二，房间收拾了？”
　　“刚收拾完，我这就去请客官上楼……”
　　“不急，再去把我的房间收拾了。”
　　“啥？”
　　待见到钱大在账本上写下黄金百两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干脆地连自己的房间都出让了。